17 章

第 17 章

初三縱然再關鍵，勞動節作為法定節日，還是要放假的。

就算可惡的學校不顧教育部的規定，只放一天，但一天的假也是假。對于社畜小林老師來說，能有這樣完整的一天拿來和父親一同消磨無所事事的時光，也是彌足珍貴的體驗。

小徐同學和小貝同學倒是放假前就約好了去圖書館看書做題。學校裏的教室并不适合他們，不論是甚嚣塵上的流言蜚語，還是喧鬧噪雜的教室環境，都不太适合二人學習。因此自從二人結成對子互幫互助之後，能在辦公室蹭自習就待辦公室，能去陽臺背書就絕不回教室。

一開始兩個人霸占林朝夕桌子學習的時候，還會有同辦公室的老師皺眉，疑心兩個人打着學習的幌子談戀愛。但觀察兩天之後，就完全打消了這一念頭，兩小孩說學習就是真的在學習，一兩個小時頭都不帶擡的那種，甚至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眼神接觸也是常事。

要說在性別意識萌動的青春期，異性之間單獨相處沒有點旖旎心思是不可能的，無奈只要一看到自己的分數，看到現狀與目标的差距，再多的旖旎心思都翻不起絲毫波瀾。他們幾乎像是在搶時間，好像多學一會兒多掌握一個知識點就能多拿到一分一樣。

林朝夕沒辦法預知他們這樣女娲補天的行為是否通往他們追求的目的地，但做總比不做好，比起猶豫糾結現在努力還來不來得及，還不如從現下開始拼盡全力力挽狂瀾。

之所以林朝夕會有心思想這些，是因為老林心血來潮要搞大掃除，美其名曰勞動最光榮，勞動節當然就要做勞動了。話是沒錯，但老林負責洗碗，林朝夕負責掃地拖地擦窗戶擦櫃子整理抽屜……這任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不過就這樣，也很好。

和爸爸一起整理屋子的感覺也很不錯，廚房傳來的嘩嘩水聲和瓷碗清脆的碰撞聲，以及在陽光裏飛揚的塵灰，這些是再常見不過的存在，但無一不使林朝夕安心。好像所有的煩惱都可以被暫時抛卻，什麽問題都沒有發生，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她和相依為命的父親把共同的家認認真真打掃得纖塵不染、窗明幾淨。

直到林朝夕再次翻出那封來自美國CHU大學的信件之前，她都是這樣想的。

這封信再次把林朝夕拉回她不得不面對的現實：老林因為她放棄了數學，老林現在罹患阿爾茲海默症，她也走上了和數學相隔千山萬水的道路。

直到現在，林朝夕偶爾仍然會懷疑自己那個晚上做出的放棄數學的選擇是否正确，但這是她已經交出的答卷，已經選擇的路，至少她要義無反顧看一看，才能沒有遺憾地回頭。

大掃除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格外迅速。素白的牆磚被擦得光潔如新，能夠到的地方都裏裏外外被照顧到，天花板上的蜘蛛網被除去，就連不大的小院子，也用水龍頭沖洗了一遍。

等他們好不容易做完，已至午睡時分。可他們午飯還沒吃，兩個人也都累得不想動彈。

“爸，我餓了。”林朝夕的肚子先咕咕叫了起來。

老林以葛優癱的方式倒在沙發上，回應道：“好巧，小林老師，我也餓了，好想吃隔壁街的熱幹面。”

林朝夕摸着自己的肚子，說：“我也想吃。”

“還想吃公園門口的冰淇淋，朗姆酒和香草口味的雙球。”

“草莓和抹茶的也好吃。”

老林和林朝夕對視一眼，發現兩個人并沒有要動身的意思，都在不約而同給對方畫餅。

老林見忽悠女兒不成功，提議道：“要不，我們點外賣？”

“行啊，”林朝夕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拿出手機利落地點好自己的那份，又把手機遞給老林。

“但冰淇淋沒有外賣。”老林點完熱幹面說道。

“呃……那我們找個同城運送的騎手？”

“好奢侈啊，小林同學，爸爸從小就教育你驕奢淫逸不可取。”老林說着站起來，“既然你這麽想吃，那爸爸買幾個冰淇淋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林朝夕好笑地把父親按回沙發上：“我去啦，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老林同志在家等我就行。”

五月的永川已然入夏，蟬鳴四起，除了非穿校服不可的中小學生，街上滿是衣着清涼的男孩女孩，林朝夕也不例外。

炎熱天氣，冰淇淋這類冰涼解暑的甜品向來是供不應求，店裏人手也不太夠，顯得極為忙碌。

林朝夕到時，店員正在準備冰淇淋火鍋。點餐取號之後，林朝夕坐到不起眼的吧臺小角落，無所事事開始發呆。

甜品店是許多小情侶約會聊天的常駐地，成雙成對者不在少數。周圍的浪漫氣氛甚至為林朝夕這樣的單身狗憑空添上幾絲落寞的意味。

但林朝夕一點兒不覺得遺憾和失落，反而饒有興趣地放下了手裏的屏幕，目光散漫地從每個人身上掠過。

左邊座位的女孩舀了一勺冰淇淋送到男友口中，右邊的小情侶漲紅了臉偷看對方。青春期的愛情生澀也真摯，懵懂也純粹。

“年輕真好，”小林老師不由得感慨，“要是時間倒退個五六年，說不定我也可能會一時熱血上頭去追……”

“林朝夕？”還是那樣熟悉而平靜的語調，還是那個令人心向往之的存在。

林朝夕僵硬地轉過頭微笑：“真……真巧啊，裴之同學。”

“是很巧，”裴之說道，“沒想到小林老師也喜歡吃他家的冰淇淋。”

“啊，是的，他家抹茶味很不錯。”

“那我推薦經典的草莓味，口碑一直很好。”

“聽說新出的草莓巧克力芝士蛋糕口味相當火爆，排隊都很難買到，要靠搶券和抽簽。”

裴之晃了晃手機，笑着對她說：“那今天可以試試，我運氣比較好。”

林朝夕以前一直對于運氣好沒有什麽概念，畢竟她常年非酋，幫人抽卡次次大保底。而現在，當她看見男神手機上雙人免費新品試吃券的時候，她終于陷入了懷疑人生的沉默當中。

裴之到得比她早，號碼牌也比她靠前得多。雙人餐桌已被占滿，兩個人只好在高腳長桌臨窗并坐。

網紅新品之所以叫做網紅新品，是有原因的。草莓巧克力混合着各類果仁碎凝固成硬脆微苦的外殼，內裏是綿軟可口、回味悠長的芝士蛋糕冰淇淋，附贈了解膩的薄荷檸檬水，可能店員以為是小情侶來光顧生意，甚至還給了裴之幾顆印着唇印的kiss薄荷糖。

氣氛暧昧得有些令人遐想，也令人尴尬，為了平複自己起伏的心緒，林朝夕急忙尋找話題：“裴之同□□氣真好啊。”

裴之也不客氣：“還可以吧，有需要幫忙抽卡的游戲嗎，說不定可以十連雙金。”

林朝夕震驚了：“您真是……歐皇。”

始終是不怎麽熟的關系，林朝夕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找不到話題了。好在裴之也不是很在意，他們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安靜地分食一碗冰淇淋，倒也和諧自在。

林朝夕習慣性地擡起頭張望，落地窗外是人行橫道和一條步行街，再過去則是另一排熱鬧熙攘的店面。他們正對面就是一家咖啡廳，高腳酒吧桌上一個長發女孩趴着小憩，她身邊的短發女生俯下身吻了她熟睡的臉頰。

林朝夕的神情瞬間就變了。

裴之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循着她的視線望去。

裴之望着她：“你比較介意……同性戀？”

林朝夕并沒有側頭和裴之相望，她依然目不轉睛地看着對面咖啡廳的兩人。

許是感受到了目光的存在，那個短發女孩忽然擡起頭與林朝夕四目相接。

裴之發現，那個女孩的表情，也出現了一瞬的怔愣。

他聽到林朝夕說：“那兩個小孩，是我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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