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送她回家的人，是裴之。

陸志浩作為沈美男朋友，理所應當地護送小白花去了，花卷因為明天要拍戲，避免黑眼圈太明顯，早早溜回酒店了。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裴之執意要送她回家。于是接下來這一段長長的路，只有林朝夕和裴之兩個人。

林朝夕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口是心非，盡管在沈美說給她助攻的時候，她的理智告訴她大可不必，但當她真正和裴之待一塊兒的時候，她還是控制不住地心動，她真的很享受和裴之在一起的時光，即使不是他們單獨二人也沒問題。

不同的家庭環境和家庭教育造就了不同的小孩，那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裴之這樣耀眼又低調的人呢？那一定是特別完美特別和睦的家庭吧，林朝夕想。

“在看什麽？”裴之問。

雖然夜已深了，但林朝夕望向他的目光還是被捕捉到了。

“沒什麽。”林朝夕搖搖頭，“我只是在想原生家庭會對一個人的成長産生多大的影響。”

“個人選擇問題。”

“嗯？”

“我認為一個人受原生家庭影響的大小，同他的個人選擇息息相關。”裴之頓了頓，又說道，“不過這話有紙上談兵的嫌疑，沒有充分的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

“那有案例嗎？”

“數院前幾屆有個學姐，家裏三代都是三味的，學歷都是博士及以上，從小家裏就管她管得很嚴，她的人生道路從出生就已經被規劃好了。她本人也很優秀，按部就班學習、參加競賽、保送名校，成功拿到推免資格，有非常厲害的導師看中了她也給了她直博的名額。結果她在推免系統開啓的前一天離家出走了，成為了自然保護區的志願者。”

“那她家裏……”

“她家裏自然不同意，揚言要斷絕關系，停了她所有家裏給的信用卡，讓她在外面自生自滅，所幸她從小開始省吃儉用存壓歲錢，高中畢業後還接了很多家教的單子，為日後的離經叛道做足了準備。”

“天哪……學姐是一開始就想好去當志願者了嗎？”

“不，直到她去參加保研面試的時候她都還是按照家裏給她的路線走着，直到推免系統開啓前一天才下定決心。她說小的時候自己就覺得未來會有反叛的那一天，所以在那一天到來前她都在為此積蓄力量。”

林朝夕吸了一口冷氣，她不禁為這位學姐冒險的勇氣和謀劃所折服：“所以你才說原生家庭的影響和個人選擇相關？個人選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原生家庭的影響？”

裴之點頭道：“是的，我認為個人選擇只要與原生家庭的期望存在足夠的差異，就可以大大降低原生家庭所帶來的影響。”

“但與此同時，個人選擇帶來的後果，也必須由自己承擔。”

等林朝夕回到家，已是淩晨時分，老林早就睡下。

林朝夕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打開小臺燈，日歷上是非常醒目的标注，告訴她第二天是畢業論文答辯的日子。她拉開椅子打開電腦，對着自己的思維導圖再次梳理自己報告的順序和脈絡。

林朝夕的論文報告，是與海德格爾存在論差異相關的。

海德格爾所謂的“存在論”差異就是決不能以對待存在者的方式去把握存在。在海德格爾所著的《存在與時間》中，他提到此在的兩種基本性質：一是它的存在優先于本質，一是此在向來屬于我自己。How to be先于be，也就是說一個人在定義自己是什麽之前，要先确定評判标準和形式。

林朝夕想起之前在網上看到網友調侃，說學哲學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與其想那些虛無缥缈的理論不如踏踏實實做點實事。

誠然，學哲學不能掌握真理，學哲學也沒辦法從此看破紅塵，甚至近幾年網絡還有妖魔化哲學學科的趨勢，學哲學已經成了網絡上的段子。

別人聽到林朝夕學哲學的時候一般有兩種反應：一種是你好厲害好高端的過分誇耀，另一種是不屑一顧的輕蔑。

這都不是對待一門學科的正确态度。雖然林朝夕是被調劑到的哲學院，但四年下來，她仍然對哲學抱有敬畏和感激之心。嚴密的邏輯、審慎的态度、多角度的思考……這才是她認為自己在這四年裏最大的收獲。

洗了把臉，林朝夕醒醒神重新坐回電腦前，模拟答辯流程過了一遍。無論她是出于什麽契機讀了這個專業，她都想有始有終，為自己的本科生涯續上盡可能圓滿的尾聲。

為了在一天之內搞定畢業論文答辯的所有事宜，班裏通知的時間很早，是早上八點。和她平日裏上早八的習慣一樣，七點半，林朝夕準時到達教室。

教室裏多是熟悉而久違的面孔，他們大四一年都沒有課，便于讓學生自行規劃未來。有人美滋滋保研，有人挑燈夜戰忙着考研，有人四處申請準備出國，也有人投遞簡歷拿到工作offer。

林朝夕沒有加入吵嚷的聊天，她的答辯順序靠後，在空曠的階梯教室裏找了個靠窗的角落，能清楚地将三味校內湖泊一覽無遺，甚至岸邊綠油油的垂柳和湖中央優雅的天鵝。

教室裏的嬉笑聲此起彼伏，大家在興高采烈地讨論畢業聚餐和拍照的行程，其中包括她的大學舍友。女孩們笑着朝她招手，親熱地呼喚着她一起讨論，林朝夕無奈地擺擺手，指了指自己面前打印好的畢業論文，大家頓時心下了然，不再理會林朝夕，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

其實林朝夕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但她此刻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着，做一個旁觀者也好，做一個傾聽者也好，比起融入衆人之中成為焦點，她更喜歡就這樣游離在外，看着別人歡笑也很不錯，也能帶來一種平靜的幸福。

她聽到隔壁寝室的女孩說自己之後就要出國并且定居在國外了，也有人決定回到家鄉的小縣城做一個平凡穩定的公務員，有人約定讀研期間還要一起吃飯旅游，也有人眼含淚光相擁着道別。各奔東西的時刻總是來得如此猝不及防，這讓林朝夕想起即将遠渡重洋去他國進修的裴之。他們的相識來得潦草，分別也去得匆忙。而這樣驚鴻照影一般短暫的交錯，大概也是這輩子絕無僅有的幸運體驗了。

林朝夕就這樣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着，直到班長在她前面的座位坐下。

“你是不是把班級群給屏蔽了，發了好幾次通知你都沒填就業去向表。”

林朝夕愣了一下，她腦子裏好像是出現過這個東西的，但當時她好像正和小徐同學在跑去會場的路上，她一直以為自己填了，原來沒有啊……

“啊，對不起，我以為我填了的……”

“沒事，我問了陳蓓，她說你和她都去當中學老師了。”

“謝謝謝謝，班長大人之後有何打算？”

“我應該會繼續在我們系所深造了，愁人啊，感覺再學下去就要禿頭了。”

林朝夕看了看班長高于常人的發際線，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