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替嫁新娘（二）

替嫁新娘（二）

陳澤楷帶着江曉鏡和林欲染去她們的艙房，出大廳的時候一個披着一頭到肩長發的男生擦肩而過，江曉鏡覺得似曾相識，正在想是在哪裏見過，卻聽到林欲染語氣冷淡的說：“想不到過了這麽多年，宋佳爾還是喜歡拿別人的痛苦開玩笑。”

“什麽玩笑？”江曉鏡的思緒被立即拉了回來，卻一時不确定林欲染是在對誰說話。

“我是說大家真是一點沒有變化呀，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軌跡走了下去，順順利利的。佳爾的夢想不是一直就是想有一個愛她的老公嗎？還有你，江江，你不是一直想要成為一名警察嗎？現在竟然還是刑警，聽起來就好有安全感。”林欲染的聲音明朗了起來，江曉鏡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多愁善感的少女。

“你現在在報社工作，不也是很幸福嗎？你也是按照自己的人生軌跡走下去啊。”

“是哦，如果，一切也能那麽順利的話。”她聲音黯然。

“有什麽不順利嗎？”江曉鏡問道。

林欲染卻沒有回答，反而說道：“陳先生，請把我房間的房卡直接給我吧，我現在不想回房間，江江，不好意思，我們晚點聊。”

陳澤楷将從管理人那裏取來的房卡交給她，聲音溫潤：“你的房間是2306，別走錯了。”

“謝謝！江江，我先去喝點東西，回見。”江曉鏡感到林欲染似乎暗藏心事，卻也不便過問，只好說晚些見。

陳澤楷一路帶江曉鏡去她的房間，江曉鏡得知陳澤楷之前在英國留學，前兩年才回來，目前就職于某金融機構，“奧對了，那麽你之前認識林欲染嗎？”江曉鏡突發奇想的問。

“林欲染？”陳澤楷遲疑了一下，說道：“剛剛那個女孩子嗎？我們是第一次見，怎麽了？”

“沒什麽，因為欲染也是去英國讀書過，就随便問問。”

“奧，江小姐，英國還是很大的。”陳澤楷溫和的說。

“是的，是的。”江曉鏡頓時有些尴尬，感覺自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冒失鬼一樣。

江曉鏡和林欲染的房間剛好在拐角處相鄰，江曉鏡到了以後趕緊道謝告別。房間不大，但是窗戶很寬廣，她打開窗子看着外面寧靜的海港，幾只海鷗飛來輕巧的立在了欄杆上，海風輕撫，她的心也緩緩靜了下來。江曉鏡才意識到，她的內心一天裏經歷了多少波濤起伏。她突然想到了林欲染說的“拿別人的痛苦開玩笑”，那個名字又在腦海裏漸漸清晰了起來，她想到畢業以後與他再無音訊，卻記得有一次生日會上宋佳爾與他親密的唱歌，宋佳爾與陳木措的親密表情突然像電影截圖一樣跳了出來，卻又好像自己一直都在潛意識裏知道這件事情，或許正因為此，那個時候她才認為他的失約就是沉默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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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時代的回憶在腦海裏剎不住腳的鋪開，她又想到林欲染，那時候很喜歡寫作的她，常常因為收到退稿而一個人躲起來哭，有一次被江曉鏡不小心撞到。那天晚上她們聊了很多事情，那也是唯一的一次。聊的內容江曉鏡已經記不全了，可是林欲染剛才的話讓她想起來，林欲染曾不無感傷的說，人生按照自己期望的軌跡走下去真是太難了，有時候別人輕輕一擡手，你的整個人生就被改變了。只是那時江曉鏡覺得林欲染實在過于杞人憂天，如今随着自己閱歷增多，也開始感觸世間多是無奈。

正想着，她突然聽到樓下發出宋佳爾尖銳的叫聲，江曉鏡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循着聲音上樓，看到1112的房間門大開，這正是宋佳爾的化妝室，江曉鏡跑過去，才知道宋佳爾正在哭鬧着發脾氣，不覺松了一口氣，而宋佳爾見到江曉鏡過來，立即迎上來，一臉真摯的委屈：“江江，我的鳳凰禮服不見了！你不是會破案嗎？快幫我找一找！”

江曉鏡聽到原來是丢了一件禮服，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來了。心想真是自己平日裏緊張慣了，不禁怪自己胡思亂想。可是轉念一想，新娘的禮服為何會無緣無故的消失呢？

陳澤楷和林欲染等人也聞聲趕到，了解情況以後，陳澤楷柔聲安慰道：“沒關系的，寶貝。你不是還有一套禮服嗎？這樣不用有選擇困難了。”

可是宋佳爾的脾氣一下子上來，執拗道：“我就想穿這件禮服結婚啦！要是找不到這件禮服我就不結婚了！”

宋佳爾的脾氣人盡皆知，心情好的時候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天使，心情不好時就是最蠻橫不講道理的小惡魔，江曉鏡心裏五味雜陳的看向陳澤楷低聲哄着發脾氣的宋佳爾，耳邊傳來莊歆然的聲音：“看不出來這樣的男人也有這樣低眉順眼的時候吧？” 江曉鏡一驚，正不知如何答話，卻聽到林欲染冷言道：“愛情面前是不計較尊嚴的。”

耳邊的對話幸好被陳澤楷叫自己打斷，他求助道：“江警官，不知道您能否幫幫忙，雖然讓您找一件丢失的東西未免大材小用了。”

江曉鏡無奈應承，宋佳爾還在鬧脾氣中，江曉鏡只好向莊歆然詢問剛才的狀況。“佳爾最開始一直在試另一套如意禮服，所以我們沒有發現鳳凰禮服不見了，結果等我們再找另一件的時候，發現沒有了。禮服說是都放在這個櫃子裏。”莊歆然說着，指向身後的服裝櫃，上面放着一套秀禾禮服和其他場合的禮服，整整幾十套的樣子，怪不得一開始沒看到鳳凰禮服的失蹤，江曉鏡走過去查看，從地上撿起一條鑲鳳凰圖案的腰帶問道：“這是那件鳳凰禮服上的嗎？” 江曉鏡湊近了聞了聞，發現上面有一股淡淡的魚腥味，從小在海邊長大的江曉鏡，輕松辨認出是生鳕魚的味道。

宋佳爾擡眼一看，立即點頭稱是。

江曉鏡問道：“這個化妝室有人打掃和管理嗎？”

負責整個婚禮策劃的Mandy被叫了過來，她表示早上是她在化妝室做的整理，當時鳳凰禮服就放在如意禮服旁邊，她整理完後叫了保潔來打掃，然後自己就走了，不過保潔在打掃的時候自己并沒有在場，說着她打電話叫來了保潔，當日負責的保潔叫林靜，她匆忙跑來，說道自己就是把地上的碎屑打掃了一下，根本沒有去碰禮服區，“我根本沒有看到什麽鳳凰禮服”。

江曉鏡看着林靜手指有一道劃痕，抓住她的手仔細看着說道：“你的手是當時打掃時候劃破的吧。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打破了杯子。”

“奧，是的，沒關系。”林靜有些緊張的抽回手。

江曉鏡沒有再問下去，就讓林靜走了，轉而跟Mandy要了船上的工作人員名冊，并且對宋佳爾承諾說一定會找到鳳凰禮服。

衆人漸漸散去，江曉鏡依照Mandy給的工作人員執勤表，因為是小型郵輪，整個船上有三十名工作人員，江曉鏡注意到當時段的保潔工作确實是林靜負責，眼光掃了一遍最後落在了當時時間段休息的後廚人員姜萌的名字上，她和林靜是室友。江曉鏡徑直前去敲開林靜的房門，亮出消毒棉片，說道：“受了傷要注意殺菌消毒才行。”

林靜面色有異，揚起包紮精致的手說道，“謝謝您的關心，我已經包好了。”正欲關門，江曉鏡另一手亮出警官證，笑道：“我懷疑鳳凰禮服的失竊與你有關，趁着船還沒有開，跟我走一趟吧。”

林靜的臉色刷的白了，卻緊張的一口咬定：“不是我，我沒有偷。”

“當然不是你了，因為根本就不是你去打掃的房間。”

林靜困惑的看着她：“不，是，是我去打掃的。”

“那就奇怪了，你的手明明是金屬劃痕，為什麽要承認是玻璃劃破的呢？除非，你根本不知道，化妝室裏根本沒有打碎的玻璃杯！林靜女士，這件鳳凰禮服價值幾十萬，可夠你蹲幾年牢的。”

“我說了沒有偷，就是沒有沒有偷。”

“別抓她，不是她，是我。”林靜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怯懦的聲音。

“你是姜萌吧？”江曉鏡看着她，氣定神閑的說道，一副我已經知道了的樣子。

“你，怎麽知道我？”姜萌看起來與林靜身材相似，所以在樓道的監控裏，帶着口罩的她很難看出來不是林靜。

“因為味道。”江曉鏡微笑着說，“我猜禮服應該還在這裏吧，現在交出來，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在，在我這裏，”姜萌聲音有些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是我聽說化妝間裏有好多漂亮的衣服，纏着林靜姐要替她打掃的。我，我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禮服，我只是想試一下，結果脫不下來，我又急又害怕，又聽到外面有人叫我，就把它穿了回來，我本來想，趁着沒人發現把它還回去，可是沒想到，沒想到會被發現……”

順利找到禮服以後，江曉鏡舒了一口氣，她把禮服帶給Mandy，然後前去告訴宋佳爾。宋佳爾一看到江曉鏡進來，臉色十分緊張。江曉鏡寬慰道，禮服在另一個儲物間找到了，也許是慌亂中放錯了。

可是宋佳爾對此已經毫不在意，她心不在焉的應着，江曉鏡心想她應當也累了，正欲告辭，宋佳爾卻遲疑的叫住了她，“江江，有人要殺我！”

“什麽？”江曉鏡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問她為什麽這樣說。

“沒什麽，只是，只是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宋佳爾一臉憂愁，又接着問道：“江江，你想過自殺嗎？你覺得人會被逼自殺嗎？”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話題？”江曉鏡一時驚訝，“我想，自殺的人通常都是經歷過不為人知、不為人理解的痛苦，才會如此吧。”

“雖說如此，自殺的人多半是心智不健全的人吧？”宋佳爾臉上有一絲似笑非笑的哀傷，頗有西施之颦。

“你怎麽啦？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你這麽健康快樂的人當然不會啦！明天就是你的大日子了，可不要胡思亂想了。”江曉鏡摸不着頭腦，故作輕松的說道。

“是呀，我只是瞎想而已。像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自殺？” 宋佳爾笑道。

江曉鏡心想，宋佳爾向來見風就是雨，或許是丢了禮服受到了驚吓，寬慰了她一番才離開。回到房間的江曉鏡倚在窗臺上，心想短短的一天發生的事情，真是跌宕起伏，禮服是虛驚一場，可是她心裏卻覺得哪裏怪怪的，她想不明白林靜的撒謊僅僅是姐妹義氣嗎？宋佳爾的怪異表現只是因為禮服的丢失嗎？她這麽害怕的樣子，為什麽未婚夫不在身邊？此時，她隐在陰影裏，眺望着夜色，卻突然被甲板上站的一男一女吸引住目光，只見他們動作有些暧昧，卻冷不丁看到女生突然狠狠地扇了男生一巴掌，那力度簡直讓江曉鏡誤以為聽到了響聲。接着女生瘦弱的身姿隐沒在陰影裏，黑暗中看見男生點了一支煙，打火機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半張臉的輪廓，令江曉鏡吃驚的是，那半張臉正屬于明天的準新郎陳澤楷，而更讓江曉鏡驚掉下巴的是，此時甲板上走過來一個聘聘婷婷，身材高挑的女性，她娴熟的從男方口中抽出煙，抽了一口，他們沒有交談幾句，江曉鏡看到了更為驚人的一幕，男方扇了女生一巴掌，然後快速離開甲板。空蕩蕩的甲板上只剩下女生在抽着煙，微弱的火星像是一顆孤單的星星。

江曉鏡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返回到房間，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因為船上唯一擁有那麽高挑的身材的女人，是莊歆然。

江曉鏡突然意識到宋佳爾的婚禮似乎一點兒都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