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後悔
李哲書一直以為雪炫只是一個嬌氣的國民乖乖女,但是她卻能夠這樣連眼都不眨一下地把瓷片放進嬌嫩的口腔裏。
在這一瞬間,明明是狼狽不堪的她,卻無法讓人不折服。
保镖們為難地互相對視了一眼,此時也覺得自家少爺這個玩笑開大了,此時就算他們上前把雪炫手中的瓷片奪下,在掙紮過程中,她嘴裏的瓷片也很有可能傷到她。
李哲書怔怔地看着她,沒有想到竟會有人決絕到這個地步,絲毫不給自己留一絲退路,只得不由自主地放開她,任她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眼神冷漠而戒備地望着他們,唇畔的血,手心的血灑落了一地,雪炫卻恍若無覺。
絲絲縷縷涼意從心底泛起,最後竟纏成了一道堅韌的細線狠狠地勒得他不能呼吸,只能這樣看着她。
“少爺!”
就連見慣腥風血雨的保镖都不忍心再看,雪炫根本也沒什麽錯,從頭到尾她只是一個無辜女孩子而已,要說她唯一的錯就是引起了李哲書的注意。
此時的李哲書就像傻了一樣,完全聽不到保镖的聲音,依舊是一臉不可置信地和她對峙着。
她的血還在滴着,眼底的冰冷和決絕狠狠撞擊着他的心肺,那一瞬間他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裏撕裂開來,撕扯得血肉模糊,有一些自以為的東西剎那崩潰。
“雪炫小姐,少爺他只是玩心重,想吓吓你而已,并沒有惡意的,你小心不要傷了自己。”
保镖上前努力勸道,可惜他那張撲克臉配上不良的前科,根本取信不了雪炫。
“雪炫…”
李哲書終于開口了。
一向清亮的聲音變得沙啞。
“現在去醫院好不好?”
他聲音中帶着從未有過的乞求,讓保镖們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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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受傷的是雪炫,李哲書的臉色卻比她還要蒼白,只有雪炫神色冷漠地看着他,看上去并不是很相信他。
“打電話叫救護車,”
他的聲音甚至有些發顫。
微微向前一步,伸出手甚至怕驚吓到她,輕聲道:
“你先把瓷片吐出來。”
雪炫警戒地看着他,因為他的前進,抵着脖子的瓷片在脖頸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在藥力的驅使下她甚至感覺不到普通的疼痛,血一直滴落,她卻只能更加用力地握緊瓷片用疼痛保持清醒。
那一道血痕落在他的眼裏,卻刻在他的心裏。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漸漸渙散,如果不是疼痛讓她保持着清醒,連聚焦都十分困難。
“你真這麽想死?”
李哲書笑得很蒼涼,他向來貪玩,到了最後才發現一直以來被命運玩弄得最慘的人是他。
“我保證不會對你做什麽,剛才說的只是吓吓你而已,你先把瓷片放下來,不然你撐不到救護車來就會失血過多而死。”
李哲書說道。
雪炫的眼神依舊清冷,唇角似乎勾了一個嘲諷的弧度,豔得刺目的鮮血襯得她的雙唇觸目驚心。
她從來就是個防心重的人,何況對象是他,她就算相信全世界,都不會相信他。
“救護車怎麽還不來?”
李哲書一臉挫敗,如困獸一般低聲咆哮道。
保镖們面面相觑,救護車已經在路上了,可這才過去多久啊,就算再快,也不能瞬間趕到啊。
“那我現在就開車送你去醫院好不好?”
他無力地乞求着。
她對他近乎是卑躬屈膝的乞求渾若無覺,在她心中沒有任何信用度的他無論說什麽話,做什麽事都是不懷好意的。
“好,你要死我也不會攔你,你就一個人乖乖在這裏等救護車吧,但願車來的時候你還沒有死。”
他是多麽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就算是泥人也被她給激出了火氣。
看着他帶着大保镖摔門而去,雪炫這才舒了一口氣,靠着牆的身子漸漸軟了下來,但這畢竟是在他的地盤上,就算他走了依舊不能大意。
鄭澤運!我好想你!
大概因為精神略微地放松了,之前一直被自己極力忽略的感覺再度侵襲了雪炫的感官,心裏頭就像燒着一團火,被折騰了這麽久藥性沒退反倒愈加升騰。
空蕩蕩的房間裏只有她低低的喘息,握着瓷片的手又緊了緊,只有手心尖銳的刺痛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保持些許的清醒,至少必須撐到救護車來之前。
雪炫并不想死,只是在那個瞬間下意識地反應,如今危機似乎解除了,雪炫同樣有着強烈的求生意志。
一直到身穿白衣的急救人員走進房間的時候,只看到雪炫蜷縮在牆角,手中還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
知道門外人的身份,也知道雪炫身份的特殊性,訓練有素的急救人員也不多問,直接将她送上了車。
雪炫的傷并不是很嚴重,無論是手心還是脖頸,連同口腔都是外傷,雖然血流了不少,但到底沒有傷到大動脈,通過簡單的處理包紮,基本沒有大礙,大概是藥物起了作用,一直亢奮緊張的情緒,從躺在病床那一刻起漸漸平靜下來,雪炫第一次覺得累,可以放縱意識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把煙給我!”
站在病房外的李哲書始終緊抿着唇,許久之後才吐出了自來到醫院後的第一句話。
“少爺,這裏是醫院,不允許吸煙。”
保镖憨厚地說,眼睛卻止不住好奇地往他身上瞟。
他自然知道自家這位少爺其實并沒有吸煙的習慣,這麽多年來比煙厲害一百倍的東西他都嘗過,從沒有見他上瘾過,任何東西在他眼裏都只是玩物而已,可以随意撿起,也可以随意抛卻。
現在的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借煙消愁,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實在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他沒有再堅持,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病房的門看着,仿佛要把門望出一個洞來,卻始終沒有勇氣走進去。
“她很恨我吧。”
他突然發出一聲慨嘆,輕得幾乎讓人聽不分明。
回應他的是沉默,大概一分鐘之後。
保镖低聲道:
“雪炫小姐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少爺我們先回去吧。”
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忍心說出那句: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李哲書依舊一動不動地站着,彷佛沒有聽到保镖的話。
“少爺,雪炫小姐的經紀人那邊……”
保镖猶豫了片刻,白癡都看得出來李哲書此刻的悔意,他恨的不僅是自己,恐怕也不會放過罪魁禍首吧。
“把他要的東西給他,再給他一點教訓,讓他知道以後不準再碰她。還有雪炫的社長那邊也打聲招呼,不要再有下一次。”
他的聲音中有着無盡的蒼涼,更有着淩烈的狠絕,此時此刻才明白什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雪炫,他微微閉眼,那一幕始終觸目驚心地留在腦海揮之不去,原來将她逼到極致的時候,她會是這樣的。這樣的剛烈決絕,美的那樣驚心動魄。
小小的年紀,纖細的身子,哪來的這麽多勇氣?
他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人,也見過很多人身不由己,見過他們是如何一邊放下自己的尊嚴,一邊痛哭流涕地埋怨憎恨,當然也有很多清高的人是如何地慷慨激昂,可是卻在生死利益攸關的時候,放棄可笑的自尊心。
求生,才是人的本能。
從他在飛機上第一次見到雪炫,他就知道她很清冷,但是又很嬌氣。
他就想看看她臉上的其他表情,每次想到這個嬌柔小姑娘臉上的面具徹底破碎崩潰,可憐兮兮地求着他時,他就會格外地興奮。
但是無論怎麽做,她總是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樣,仿佛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吸引她的注意,無論他怎麽挑釁,她總是那副冷淡的神情。
好像他所做的一切在她眼中只是可笑的伎倆,她越是這樣,他便越想逼她,沒想到到了最後,她依舊是冷漠倔強地看着他,崩潰的只有他自己。
原來不知不覺自己已經獨自走了這麽遠。從無緣無故對她感興趣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今天的無望,就連他身邊的保镖都看出來了,只有自己傻乎乎地走了下去。
“你守在這兒,我親自去處理,是該給他一點教訓了。”李哲書深吸一口氣,終于帶着另一個保镖轉身離去。
那一刻,保镖第一次覺得高高在上,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李少爺的背影竟是如此蕭瑟。
雪炫!這次以後我不會打擾你了!
雪炫從昏睡中醒來,只覺得全身酸疼,入目處是醫院的白牆,一向厭惡的消毒水味道在此刻竟讓她如此安心,藥性已經褪去,昨天感覺不到的疼痛,今天格外得明顯,不僅是手心的刺痛,更要命的是口腔和舌頭的疼痛簡直是鑽心入骨,讓她忍不住蹙着眉,淺淺吸氣。
“雪炫小姐你醒了!”
一個嬌俏的小護士正好開門走了進來,一見到她就淺淺地笑。
“感覺怎麽樣?好點兒了嗎?”
雪炫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可是一牽動舌頭就火燒火燎地疼,只能微微點頭。
“你不用說話,這段時間還是靜養的好。”
護士進來給她量體溫。
“你舌頭上的傷還挺嚴重的,這段時間不能進食咀嚼,最多只能吃點兒流質食物,口渴嗎?”
小護士輕聲地問道。
雪炫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我給你沖一杯葡萄糖水。”
護士熟練地将水喂給她,看着雪炫貪婪地吸食着葡萄糖水,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
果然真人要比電視放送裏還要精致,有氣質。
哪怕是這麽憔悴地躺在病床上,依然有種清清冷冷的美感,甚至還更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嬌媚風情,真是個病美人,也難怪少爺魂不守舍了。
雪炫的病情她是知道的,又是服藥又是割手的,一看就知道是因為和少爺鬧矛盾想不開要自殘,真是可惜了這樣的好容貌。
她也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知道愛情中的女人總是沖動多過理智的,再看少爺又痛又悔的神色,心裏總覺得明白了七八分的真相。
于是心有戚戚焉地勸道:
“雪炫小姐你最該愛惜的還是自己,你這麽漂亮的一個人怎麽忍心對自己下得了這麽重的手?何況還是為了男人,多不值得啊,有些事情回頭看看其實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再怎麽生氣也不該傷害自己的身體,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自己不好受,少爺也不好受。”
雪炫的眉頭又蹙了起來,眼神中更多的是茫然,不理解她究竟在說什麽。
“其實少爺人是很不錯的,你們倆很般配的,少爺是第一次談戀愛,肯定有不周到的地方,你看他明明很擔心你,但一直在門口不敢進來,兩個人在一塊兒哪能沒有一點兒小矛盾呢,你這麽偏激會把少爺吓壞的。”
護士一邊唠叨着,一邊為雪炫換點滴。
雪炫卻并沒有聽進去,她心裏很矛盾,出了這件事她不知道要以什麽樣的态度面對社長,而且鬧出這麽大動靜,可能拍攝也要暫停一段時間。雪炫看到床邊放着的手機,示意護士幫她拿一下。
“雪炫小姐你要手機?”
護士看到她的舉動連忙把手機遞給她,看到雪炫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手,又頓了頓。
“你現在一只手要打點滴,一只手受傷了,怎麽用手機?我把少爺叫進來幫你吧!”
護士熱情地拉開門,沖着李哲書說道:
“少爺,雪炫小姐醒了,她用手機不方便,您來幫她吧。”
被點到名的李哲書一臉尴尬,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才走了進來。
雪炫一見到他就如一只炸了毛的小貓,整個人都繃緊了,眼中有着毫不掩飾的戒備。
“你的身體已經沒什麽問題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但是你的舌頭傷得很重,建議你休息一段時間,只能進食流質。其他的事情你也不要擔心,這件事我都處理好了,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你的經紀人我幫你換掉了,你的社長沒想到會事情這麽嚴重,他以為我只是想要和你吃頓飯,但是我也警告他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如果你不想在這個公司呆了,我也可以幫你換一家公司。”
雪炫的臉上看不到喜怒,眼神依舊冰冷戒備,并不因為他所說的話而有所緩和。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等你傷好了,我也不會再打擾你了。”
這恐怕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道歉。
她微微側過頭去不看他,因為不能說話,她無法用言語表達對他的惡感,只能選擇不予理睬。
病房裏很安靜,只有兩人清淺的呼吸聲,明明那麽近,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第一次李哲書有了無所适從的感覺,想要向雪炫解釋些什麽,卻又害怕她會更加厭惡他。
雪炫覺得和他這樣大眼瞪小眼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既然已經住了院,身體又正疲勞着就應該好好休息,索性閉了雙眼,自顧自睡去。
李哲書本來做好了和她對看到底的思想準備,卻沒想到面對着自己厭惡的人,她竟然也能睡得着,究竟是她神經太大條,還是她根本沒那麽厭惡他?
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着閉着雙眼的雪炫,沒有電視放送裏的俏皮,也沒有面對自己時的清冷防備,放松的眉眼十分柔和。
散在枕上的黑發襯得她的臉越發小巧蒼白,纖細白淨的脖頸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妥當,窗外的陽光灑在她青色的血管上,顯得那麽脆弱,仿佛一折就斷。
想起昨晚的那些血,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依舊覺得不可思議,這麽小小的一具身子怎麽會爆發出那麽大的勇氣?
仿佛要确認她的存在一般,他的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卻在将要觸及的那一瞬間尴尬地頓住了。
雪炫的眼睛适時地睜開,還是那樣不帶任何情緒的雙眸,沒有剛睡醒的惺忪迷蒙,原來她根本沒有睡着。
“昨晚我只是想吓吓你的,我沒有什麽惡意。”
他縮回手,尴尬地解釋道。
“我沒想要真的那麽做,只是想逼你求饒而已……”
可是越解釋越無力,連他自己都覺得說不下去了。
她的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将他的欲言又止全都堵在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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