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最在乎的人

這些年來，羅剎海變化不小。

随着集市的擴大發展，海域漸漸變得繁榮起來，各處妖怪們所開設的酒屋、湯屋和小食肆都開始興起。雖然是個妖怪的國度，卻如同人類世界那樣熱鬧有序，安詳溫馨。

荒的年齡見長，他的妖力也以極快的速度飛速提升着，僅僅七年時間，就已經可以在羅剎海傲視群雄。瓊琅開始讓他嘗試着管理羅剎海的各項事務，有了荒的分擔，她也輕松了許多。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首曲子了，突然聽你唱起，還真讓我有幾分懷念。”

海之謠，是一首人類世界中傳唱已久的古老歌謠。

不知道創作它的人到底是誰，只是生活在海域附近的村莊中的人類，幾乎都會唱這首歌。

看來瓊琅沒有騙他，她曾經真的是一個人類。

“不過，你的曲調和我記憶中的有些出入呢。”

聽到荒的話，瓊琅眨了眨眼睛，“是嗎？都過去了八十多年了，難免記不大清調子了嘛。”

“明明是你唱歌跑調，不用解釋了，我都清楚。”荒閉上眼睛，抱着雙臂神色淡淡地說道。

追随了瓊琅這麽些年，荒也漸漸地更加了解對方，對真實的瓊琅有了更深的認知。

瓊琅微微瞇起眼睛，輕哼了一聲再次坐在沙灘上，遙望着橘色殘陽一點一點的隐沒入海中。

“你這孩子，長大了也開始學會打趣我了，小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荒，活脫脫就是瓊琅身後一個唯命是從的小跟屁蟲。在荒心中，瓊琅哪裏都是最完美的，也從來不會反駁她任何一句話。

現在也依然如此，只是……

兩個人的相處已經不再是大人與小孩子的那種模式了，而是平等對立的，一種亦親亦友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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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那個膽怯瘦弱的少年終究是長大了，他的身量已經變得比她還高，妖力也不可同往日可比，周身氣度光華內斂，哪裏還有當初一絲懦弱的樣子。

瓊琅心中忽地就生出了一種吾家少年終成長的感慨。

夕陽已經完全藏進了大海中沉睡，萬頃蒼空，輝星皓月，瓊琅看得出神。

荒注意到她迷離的神色，也蹲下身來一屁股坐在她身邊，“為什麽總是喜歡看天空？”

瓊琅時常會遙望着天空出神。

她伸了個懶腰，雙手枕着頭躺在沙灘上，懶洋洋地看着夜空，緩緩地說道：“你不覺得天空就是另一面大海嗎？”

碧海藍天，水天一線。

“我時常想，如果可以化作一陣風就好了。”

“你經常這樣說。”荒不是第一次聽到她說出這句話了，似乎瓊琅對于風或是天空有什麽不一樣的情愫。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看看，夜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和我們的羅剎海一樣。站在天空中低頭，羅剎海又是什麽樣子的。”

荒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側頭看向瓊琅，從未見過她也會有這樣天真的時候。

“所以，真羨慕風啊，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往任何地方，而我只是困在海裏的一條魚罷了。”

聽說吃下人魚肉而長生不老的人，幾乎都是忍受不了世間的孤獨而選擇自我了斷的。當沒有了目标以後，生命就會變得迷茫。

蛟主江海，而龍司雲雨。當完成系統任務的那一天，她盼望自己能夠從半蛟化為真正的龍，覽盡山河風光。

同時離開羅剎海，去尋覓那個夢中的有緣人，了卻一樁心事。

瓊琅閉着眼睛，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麽。

“不必羨慕風。”

“嗯？”

荒的聲音突然放大，似是靠近了她幾分，話語中帶着幾分認真，“即便不能化成風，你也可以看到天空是什麽樣子的。”

有溫熱而輕淺的呼吸灑在她臉上，瓊琅睫毛一顫，睜開了雙眸。

下一刻，她發現周身的世間都産生了巨大的變化。

海浪，淺灘，叢林，全部都消失了。她仿佛躺在一片浩瀚虛無之中，周身是比螢火更璀璨的星光與月輝，美得像是夢境一般，連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兩分。

荒的臉龐映入瓊琅眼中，平常看起來冷淡嚴肅的樣子在月光的照耀下也顯得分外溫柔，灰紫色的眼眸中承載的全是她的樣子。

這副星河璀璨的畫面令瓊琅難得地失神了一陣，直到海風吹來一絲帶着腥氣的味道萦繞在鼻尖，她才恍然被拉回現實之中。

這孩子……還挺會撩的，有一瞬間她的心都漏了一拍，将來一定能迷倒萬千少女。

“好你個臭小子，才七天而已，對幻境的掌控就有了這麽大的進步，不枉我含辛茹苦的教導你。”

差點把她都唬過去了。

瓊琅大大一笑，像小時候那樣，揉小狗一樣把荒的頭發揉的亂七八糟，随後直起身坐了起來。

見她如此反應，荒垂眸，眼底劃過一絲淡淡的失望與悵然，“這麽快就被你識破了。”

“抱歉，只是幻境而已，沒能讓你真正的如願以償。”

瓊琅的妖力，比荒想象的還要深不可測，追逐了這麽多年，依然不能窺探見底。

“說什麽傻話呢。”

瓊琅神色一軟，冰藍色的眸中漾開幾分溫柔，像是冰川融化成溪流一般，在幻境中月輝的映照下，顧盼生輝。

潔白修長的手指撫上荒的臉龐，溫柔地将他淩亂的鬓發都撥到耳後，瓊琅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蛋，歡快地說道：“乖，走吧。回家去，已經很晚了。”

荒點了點頭，幻境煙消雲散，兩人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并肩而立朝着行宮走去。

夜色下，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不停歇，風吹來一陣又一陣海洋的味道。

荒微微側頭，靜靜地打量着只堪堪高過自己肩膀的瓊琅，眼神中劃過一絲擔憂。

他很少看見瓊琅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畢竟她向來總是顯得那麽機敏靈動，鎮定自然，仿佛任何事情皆在計劃與掌控中一樣。

空氣寂靜無言，只有淺淺的腳步聲。

兩人走到分別處，荒忍不住想開口詢問什麽，卻聽得瓊琅低語了一聲，“謝謝。”

含笑而別，又将話都咽了回去，埋藏進心底化為一絲嘆息。

瓊琅的過往是什麽樣子的？那個時候的你又在想什麽？可不可以……對他訴說呢？

畢竟，她是他心中最重要、最在乎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