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五感盡失

第45章 五感盡失

“你确定這個小胖孩子是你的精神體？”

“确定。”

“我再問一遍, 你真的确定嗎？”

“我确定，無論你再問多少遍，我的回答都不會改變, 它就是我的精神體。”

駐地辦公室內，施德林元帥雙手交叉, 打量着桌前端坐的男人。

從作戰區內出來, 寧斯書就被帶到了辦公室, 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軍靴上沾滿了泥。

他皺着眉頭蹭了蹭手背上的泥點, 眉宇間的嫌棄清晰可見：“請問我什麽時候能夠離開？”

元帥名義上說是想跟他談談，實際上和審問差不多，仔細詢問了作戰區內發生的事情。

寧斯書不知道怎麽解釋, 索性回答不知道, 他本來和斑布在機甲內，醒來後突然就在危險區裏了，是艾洛·白救了他。

軍事直播早就被艾洛·白掐斷了, 對于他這番話的真假, 無從判斷。

施德林也沒過多糾纏, 轉而問起了大胖：“可據我所知, 你是普通人，你口中的精神體一直以你兒子的身份出現。”

寧斯書絲毫不慌，早在大胖暴露的時候, 他就準備好了說辭：“那是為了救上将, 想必元帥應該知道我曾經投了兩票, 其中一票只能以我兒子的名義來投。”

“所以你為了艾洛·白, 隐瞞了自己并非普通人的身份？”施德林眯了眯眼睛，目光如炬, 像是要看透他內心究竟在想什麽，“就算是這樣，你是怎麽瞞過檢測機器的？”

寧斯書在投票結束後辦理了身份檔案，機器檢測從未出錯，證明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普通人。

就算是皇室，也不可能篡改檢測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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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斯書垂下眼簾，無意識地撚了撚指尖，随着動作，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些不該有的畫面，他慌忙攥緊手，脫口而出：“因為我太厲害了！”

施德林：“？”

寧斯書手抵在唇前，輕咳兩聲：“沒錯，就是因為我太厲害了，厲害到連機器都沒檢測出來。”

經過此次作戰區之行，寧斯書對哨兵和向導了解了很多，他一個起念就能侵入斑布的精神世界，僞裝成向導并不困難。

僞裝向導不僅能解決大胖的問題，或許還能找到留在作戰區的機會。

由奢入儉難，來了作戰區之後，寧斯書再也不想回去了，原因無他，這裏靈氣之充足，是其他地方都比不上的，最适合修煉。

寧斯書揚了揚頭：“我很厲害，力量很強，我可以給你演示一下。”

得顯現出實力，才有籌碼談判，他裝模作樣地伸出手，躍躍欲試：“我能侵入你的精神世界，你要不要——”

“不要。”施德林拒絕得很快，沒人願意被窺探精神世界，就算尚不确定寧斯書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施德林也不想當小白鼠，“所以你是向導？”

只有向導才能釋放出精神觸絲，滲透進別人的精神世界。

“沒錯，我是向導。”

裝成哨兵的話，他把握不太大，也沒有足夠吸引人的地方，向導則不一樣了，據他所知，能憑借一個念頭侵入別人精神世界是很厲害的能力，起碼比梅斯黎要厲害一些。

寧斯書一點都不擔心被拆穿，見縫插針地補充：“是等級很高，很厲害的向導，應該比你見過的大多數向導都要強。”

他只顧得展示自己的能力，并沒有意識到這番話落在外人耳中有多麽自負，施德林心情複雜：“……你和艾洛·白真的很不一樣。”

一個內斂一個驕傲，兩個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很難想象契合度會高到可以強制匹配的程度。

不過寧斯書是向導的話，也可以解釋為什麽身份管理局将他匹配給艾洛·白了，S級哨兵就應該配等級很高，很厲害的向導。

如此一想，倒也說得通了。

“這和他有什麽關系？”寧斯書不解，他是向導，艾洛·白是哨兵，他們兩個怎麽會被放在一起比較，“我和上将之間很清白，只是普通朋友，他去救我，是出于責任。”

他心裏有鬼，生怕別人懷疑他和艾洛·白的關系，進而發現艾洛·白的作戰服曾經被解開過，上半身被摸了個……啊啊啊！寧斯書，趕緊忘掉這件事！

“……清白？”元帥的表情變得微妙，他找出匹配資料又确認一遍，沒錯啊，艾洛·白的匹配對象就是寧斯書。

“我和上将比較投緣，所以看起來比普通朋友更親密一些，你大概誤會了。”寧斯書想起送他去駐地的小向導，也認為艾洛·白喜歡他，雖然上将确實對他抱着那樣的心思……

寧斯書暗嘆一聲，不管怎樣他的無情道心都很堅定：“我已經有匹配對象了。”

施德林一腦門問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你的匹配對象不就是艾洛·白嗎？！

寧斯書剛想說話，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有人過來彙報：“元帥，上将醒了。”

寧斯書噌的一下站起身：“我去看看他，有什麽問題之後再找時間談吧。”

不知道艾洛·白對危險區內發生的事情還記得多少，他得趕在施德林前面，和艾洛·白串好口供，寧斯書迫不及待，沒等施德林反應就往外跑。

守在門外的護衛隊上前，想要攔人，施德林擺擺手：“讓他去吧。”

還說沒關系，還說很清白，啧啧啧，年輕人可真沉不住氣，明明關心得不得了。

“元帥，派去調查寧的人回來了，他是在黎明審判那天突然出現的，除此之外查不到更多東西，不過星網上的爆料是假的，他和薩利親王沒關系。”

“想也知道沒關系，你沒看他一顆心都撲在咱們的上将身上嗎，讓人撤回來吧，不用查了。”

“可他會不會對上将不利？”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護衛隊一臉茫然，施德林哈哈大笑，“就算是高山之雪，也有燒起火的可能。”

元帥笑完，又道：“把他的精神體放了吧。”

護衛隊神色複雜：“元帥，你真的相信那是他的精神體嗎？”

從沒見過有人的精神體是個胖乎乎的人類幼崽，不僅會說話，還會罵人，他們将大胖帶下去的時候，被罵了整整一路。

最重要的是，精神體可以收回精神世界裏，可寧就這麽把大胖交給他們了。

施德林沉吟片刻，輕嘆：“這世間本就真真假假，追究得太過，不是什麽好事。對了，這件事不要宣揚出去，對外還是把那小胖子當成他兒子就好。”

寧斯書說的沒錯，大胖的身份牽扯到黎明審判的票數，就算是為了艾洛·白，也得隐瞞寧斯書的身份。

再者，如果寧斯書沒有撒謊，他真是高等級向導的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護衛隊無奈，想不通上将和元帥怎麽一個個都被寧斯書拿捏了：“那我去把小胖子放了。”

“等等。”施德林斟酌了一會兒，又道，“還是先關着吧，到時候讓它的主人去接。”

可惜主人現在滿腦子都是病人，早就把他的兒子兼精神體抛之腦後了。

寧斯書到的時候，梅斯黎等人正好被醫生趕出來，一大群人堵在艾洛·白的宿舍門口，艾洛·白的傷勢太重，來不及去醫院，宿舍就成了簡易病房。

“聽說上将醒了，他怎麽樣了？”寧斯書拉住梅斯黎。

“醒是醒了，但情況不太妙。”梅斯黎嘆了口氣，“老大他看不見聽不見，我們剛進去就被趕出來了，現在醫生正在進行檢查。”

阿瑞斯在艾洛·白身旁寸步不離地守着，好在艾洛·白按住了它，不然醫生連檢查都做不了。

檢測設備都被運了過來，醫生一邊看各種檢查結果，臉色變得越來越嚴峻，倒是艾洛·白本人接受良好，手搭在阿瑞斯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撸着。

不僅僅是聽覺和視覺出了問題，他的嗅覺、觸覺和味覺全都封閉了，能感覺到的世界是一團虛無，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和阿瑞斯之間的聯系沒有斷，能夠依靠精神力感覺到阿瑞斯。

“應該是超過了身體的承受範圍，精神世界遭到重創，五感盡失。”艾洛·白聽不見醫生說什麽，自顧自的下着診斷，“問題不大，重建好精神世界就行了。”

醫生又氣又急：“說的容易，你的精神世界破壞程度已經到了百分之九十，就算有向導幫助都不方便入手，你又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和普通人結合，怎麽重建！”

軍部的人也是瘋了，直接在星網上宣布了匹配結果，還祝新婚快樂，他媽的，改祝忌日快樂吧。

今天也想炸了全世界。

艾洛·白聽不到他的碎碎念，心情沒受到影響：“寧和我一起回來了吧，他怎麽樣，有什麽受傷？”

從阿瑞斯那裏得到了寧斯書并未離開的消息，但沒見到寧斯書之前，艾洛·白還是不能放心：“我想見見他，醫生。”

醫生煩躁到極點，反而冷靜下來了：“怎麽見，你現在又聾又瞎。”

艾洛·白聽不見，但阿瑞斯能察覺到醫生的态度不好，呲着牙低吼幾聲，像是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咬醫生。

醫生：“……”

算了，惹不起他躲得起。

醫生收拾好檢查單子，準備離開宿舍，去向元帥彙報情況。要是能說動元帥去解除強制匹配，那或許上将還有救，只不過要委屈那位主播了。

他在心裏盤算着一會兒怎麽彙報，忽然宿舍門被打開了，這次不是遠衛軍那群五大三粗的漢子。

寧斯書一聽完梅斯黎的話，心裏頓時一咯噔，艾洛·白該不會變成殘廢了吧。

生怕艾洛·白出什麽事，寧斯書行動比意識更快，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打開門堵住了醫生：“他的情況怎麽樣，為什麽會看不見聽不見，到底是怎麽回事？”

本人不太上鏡，比星網上的照片更帥。

這是醫生對寧斯書的第一印象。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面對寧斯書，想拆了強制匹配的醫生不免有些心虛：“別擔心，上将只是五感盡失。”

“只是五感盡失？！”寧斯書愣了下，這他媽可比看不見聽不見嚴重多了，“你是正經醫生嗎？”

醫生：“……”

我忍！

“上将受的都是皮外傷，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五感盡失是精神世界出了一點問題，等精神圖景重建完成就沒問題了。”

寧斯書稍稍松了口氣，抱住撲過來的阿瑞斯，摸了摸它的腦袋。

艾洛·白瞬間擡起頭：“寧，是你嗎？”

“是我。”寧斯書說完才反應過來他聽不到，抱着阿瑞斯走近了些，拉了拉艾洛·白的手。

上将的手很大，指腹有一層槍繭，抵在掌心硬硬的。

寧斯書想抽出手，艾洛·白沒松開，另一只手也伸過來，将寧斯書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裏：“寧，別走，我有話想跟你說。”

寧斯書想說我不走，但他又聽不見，無奈之下，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醫生身上：“你能讓他松開我嗎？”

醫生：“……”

這是炫耀吧，一定是炫耀吧！

醫生一臉麻木，想撂挑子不幹了，這種不聽話的病人誰愛管誰管，他不想摻和了：“我去找元帥彙報，你……”

他看了看依偎在寧斯書腿邊的阿瑞斯，又看了看緊緊拉着寧斯書手不放的哨兵，恨不得仰天長嘆：“上将就交給你照顧了。”

門關上，遠衛軍們一股腦湊上來詢問情況：“上将怎麽樣了，我們現在能去看他了嗎？”

“不行，病人需要安靜的環境好好休息。”醫生冷面無私地趕人，“你們別在這裏守着了，等能探視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們的。”

衆人忿忿不平：“那為什麽主播能進去，醫生，你該不會是看主播好看，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醫生默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覺得主播好看的不是我，是裏面那位，我要是不讓他留下，阿瑞斯就要撲上來咬我了，“如果你們能擺平阿瑞斯，也可以進去。”

衆人頓時安靜下來，梅斯黎打着圓場：“既然醫生這麽說了，那等老大的情況安定下來，我們再去看他。”

他招呼着大家離開這裏，無奈的同時也放了心，他們那戀愛腦的老大都有心思膩着寧了，應該沒什麽問題，現在就給未婚夫夫留下空間獨處吧。

都說愛是無所不能的靈藥，興許和寧卿卿我我一會兒，老大恢複的速度更快。

寧斯書不這麽想。

他不知道愛是不是靈藥，但他并不想成為這顆藥，于是他再次往外抽了抽手。

兩個大男人牽着手，成何體統。

“寧，你不要亂動。”上将語重心長，失去五感後，他的語速變慢了很多，“你再動，我就要不高興了。”

寧斯書下意識停止掙動，等看到艾洛·白臉上浮現出笑意後，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他為什麽要在乎艾洛·白高不高興！

惱羞成怒的仙君強行抽出手，兇巴巴道：“那你不高興去吧。”

“我只是逗逗你。”艾洛·白摸索着，抓住寧斯書的袖子，拉着他坐在床邊，“站着累，坐。”

寧斯書一臉狐疑：“你真的聽不到我說話嗎？”

艾洛·白：“聽不到。”

寧斯書：“！”

“但我能夠和阿瑞斯共感，隐約能分辨出外界的情況。”艾洛·白好脾氣地解釋，拉着寧斯書坐下後，又小心翼翼地摸索起來，“寧，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寧斯書拉下那只摸到他胸膛上的手，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怎麽摸到那裏了，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不應該，艾洛·白可是正人君子！

寧斯書暗暗唾罵自己，将腦海中的畫面強行壓下去。

艾洛·白就像是活的心魔，靠近一點就會勾出他不想回憶的找地圖經歷。

艾洛·白又試着摸索了幾次，像是很擔心他，寧斯書無奈，只好握住他的手。

到頭來還是牽了手。

和失去五感的人交流十分困難，即使有阿瑞斯作為橋梁，溝通起來也不連貫。

寧斯書放棄了和他串口供，這種情況下，元帥從艾洛·白嘴裏也問不出什麽東西。

醫生說要重建精神圖景，寧斯書蠢蠢欲動，糾結要不要侵入艾洛·白的精神世界。

又不是第一次了，再進去一回也沒事……吧？

他醞釀了一下，釋放出靈力。

在和被控制的大胖戰鬥時，寧斯書發現靈力和精神力大同小異，他所謂的起念，實際上就是調動靈力。

“寧，我丢了一件東西，是你拿走的嗎？”

艾洛·白突然開口，寧斯書被吓了一跳，靈力差點潰散。

“是記錄儀嗎？”他習慣性回答，将記錄儀放在艾洛·白手心裏，帶着他握緊。

“不是這個。”艾洛·白仰起頭，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空洞無神，直勾勾地盯着寧斯書。

五感盡失帶來的影響不僅體現在語速上，艾洛·白的眼睛也比正常情況下睜得更大。

顯得有些圓，有點可愛。

“可愛”這個詞用在艾洛·白身上實在不搭，寧斯書搖搖頭，他的腦袋可能出問題了，竟然會冒出這種詭異的想法。

“我撿到了半顆巧克力，還有一封信。”

一句話硬控寧斯書三秒。

仿佛感覺到了他的僵硬，艾洛·白反手握住他的手，安撫地拍了兩下，很慢很認真道：“等我恢複後，就把巧克力和信還給我，好嗎？”

近乎祈求，寧斯書聽出了他的小心翼翼和退讓。

上将在跟他要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