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冰山高處萬裏銀(15)

60   冰山高處萬裏銀(15)

◎“我猜病枝為病,是因我病。而我病因,他知多少?”◎

元狩五十年三月, 郁清梧和蘭山君一塊去龔家吃喜酒——龔琩心心念念的妻子終于娶回家了。

新郎官春風得意,多喝了幾杯酒就口無遮攔,拉着郁清梧大聲道:“我今日成婚,最遲明年這個時候應有孩子了, 郁太仆啊, 你可要努力。”

郁清梧:“……”

他不跟醉鬼計較。

他們這一桌都是太仆寺的人, 聞言大笑起來, 乘黃署的趙主事擠眉弄眼, “太仆, 我這裏可有生子秘方。”

典廄署的主事立馬道:“別了,別了, 你那是給馬用的, 你還是自己留着生小馬駒吧。”

男人湊一堆, 不是女人就是孩子,整日裏離不開這兩句話。

掌管洛陽車辂的車府署主事便低聲道:“我可是聽聞魏王爺在芳直門那邊買了一座宅子, 離吏部很近, 中午下值的時候就跑回去……做那事, 急着生孩子呢!”

魏王只有魏王世子一個兒子, 眼看這個兒子不太行, 便想再生一個出來。

趙主事:“你怎麽知道?”

車府署主事賊笑起來, “你忘記咱們管什麽了?”

馬匹都是登錄在冊的。

他道:“這馬啊,你跟它處熟了, 它的馬蹄去了哪裏,你一瞧就知道。太仆,就我這手藝, 大理寺該請我去查案!”

郁清梧給他們都倒了一杯酒, “所以說, 太仆寺就需要咱們這般的人。那些濫竽充數的,哪裏懂這些。”

一桌子的人融洽得很。

女客那邊,蘭山君正跟蘇合香說話。她倒是沒想到蘇合香會來吃席面。

蘇合香:“我欠安寧郡主一個人情。”

安寧郡主是龔琩的母親。

至于是什麽人情,她沒有說,蘭山君便沒有問。不過倒是依稀能猜測出蘇家之前跟龔府是有來往的。不然龔琩也不會進了蘇老大人之前管轄的太仆寺裏。

蘭山君又問起她的打算,“我執意請你回洛陽,又讓你轉了一個來回,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蘇合香懶懶的坐在春光裏,擡眸笑道:“我這個人脾氣怪。我不願意回來,即便欠了你的人情,也不會往回走。我願意回來,即便不是你來請,我也會回來的。”

她道:“山君阿姐,你不用介懷這個。”

蘭山君感激她的好意,正要說什麽,就聽蘇合香看着滿院的喜氣道:“我也要多謝你給我找了那麽一個好的镖師。”

镖師常有,但女镖師不常有,志同道合的女镖師更是稀罕。蘭山君定然是請了許多人,費了許多功夫,才尋摸到了這麽一個人。

蘇合香:“我們都無心成婚等事,喜歡游覽大好河山。我有銀子,有要去的地方,她缺銀子,沒有一定要去的地方,我和她一拍即合,已然成了好友。”

蘭山君聞言,不用多問便已經知曉了她的意思。她溫和問,“什麽時候走呢?”

蘇合香:“她家裏有些事情要處理,我等她一起。”

蘭山君:“我可能幫得上忙?”

蘇合香:“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你我呢?若有所求,也是我想求你幫我清明時節祭奠祖父罷了。”

這真是一個敞亮心明的姑娘。蘭山君抿唇笑起來,與她碰杯,“好。”

她這般跟蘇合香言笑晏晏,倒是讓朱氏不舒服。她低聲道:“咱們坐這裏這般久,你姐姐不來多坐一會,倒是跟其他人說得高興。”

她心中不快,“可是覺得嫁出去了,如今算是出人頭地,所以不把咱們放在眼裏?”

蘭慧聽了,眉頭都沒皺一下,而是問,“難道六姐姐不是在咱們這桌吃了飯才去找蘇姑娘說話的?”

這般席面的位置,都是主家早已經安排好的,她們是一家,郁家又沒有別的人,自然便被安排在了一起。

她問朱氏,“母親是因為咱們家勢微而生氣,還是因為六姐姐不曾奉承你而生氣?”

朱氏大怒,又要忍氣吞聲,“你怎麽跟我說話呢?”

蘭慧卻道:“若是前者,母親該從祖父氣起。若是後者,母親該氣自己。”

即便是親生母女,也不是每一個女兒都要奉承母親的。

她将筷子輕輕落下,也沒了吃席面的歡喜,“好生生的,母親總愛說幾句話來氣我。”

朱氏一雙眼睛含着怒火,一直到宴席散的時候還不痛快。

蘭山君臨要走時看了看坐在馬車裏生悶氣的朱氏,又看看站在馬車邊無動于衷的慧慧,嘆息一聲,摸了摸慧慧的頭,拉着她到一邊去,“你可有看上的人家?”

慧慧搖了搖頭,“這段日子,頗為苦悶,并沒有想這些。”

蘭山君:“等你有念頭的時候,就來找我。”

她輕聲道:“我在皇後娘娘和太孫妃面前都為你求了恩典,你不用急,也不用怕。”

蘭慧心裏一暖,點頭道:“好。”

而後頓了頓,小聲問,“六姐夫……可是對咱們家有什麽不滿之處?”

蘭山君不解,“應當沒有。”

她想了想,“咱們家的事情,該知道的,我成婚之前他都知道。”

但他還是選擇對朱氏敬重,對四老爺和善,對老夫人陰陽怪氣。

她問,“他可是做了什麽?”

蘭慧:“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從過年的時候,他的态度就變了許多,尤其是對四叔父,如今見了四叔父,也并不多話。四叔父那個性子,也不敢直接問,還來問我呢。”

蘭山君若有所思,便在回程的馬車裏問郁清梧,“四叔父本性良善,雖然懦弱了些,卻也應當無害人之心……可是他對你不善?”

郁清梧本喝了一頓酒有些頭暈,也不敢湊到她身邊去,生怕她聞見味道。但一聽見這話,腦袋頓時清明,連忙搖頭道:“沒有。定然是四叔父會錯意了。”

可是蘭山君卻細細想來,發現他确實對鎮國公府的态度差了許多。

她問,“真的?”

郁清梧堅定的道:“真的!”

蘭山君卻越發沉心。她試探着問,“你恨母親和四叔父?”

郁清梧:“不恨。”

但蘭山君看他微微皺起的眉頭,含着怨恨的眼睛,緊緊抿起的嘴唇,看他一張臉雖然極力忍耐和克制,卻依舊還是能察覺到的恨意。

她晚間在劄記裏斟酌寫道:“元狩四十九年冬至元狩五十年春,我擡頭觀梧樹,發覺他另生一枝,正怒發沖冠,破曉升空。”

與其它梧形鶴骨的枝葉不同,這一截樹枝染上了恨意,像極了病枝。

病枝……

因不屬于他的恨意,而被他轉嫁在他的身上,所以才顯得生了病。

蘭山君手微微顫抖,将筆擱置在案桌前,深吸一口氣。

會是因為她嗎?

他莫名就恨上了朱氏,恨上了四叔,窮追不舍的咬住宋知味不放……

她閉上眼睛,深思片刻,又提筆寫上:“我猜病枝為病,是因我病。而我病因,他知多少?”

【作者有話說】

沒寫完,先斷這裏,後面攤牌劇情我要思考一下下,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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