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酒窩星球20
酒窩星球20
左漁沒睡好。
翌日清晨, 起床鈴才打響,她便迫不及待地起了床。
翻來覆去一整夜,左漁覺得自己實在沒想辦法袖手旁觀。用最短的時間洗漱完畢, 她還是跑到了宿管老師辦公室借電話。
這一次她打給了小姑姑,左玲。
電話裏, 她小心翼翼地懇求小姑姑打電話給她們老師解釋情況,但小姑姑聽完她的猜測後,告訴她:“小漁,我們得先确定那天來的男生是你說的那個陳仲遠, 有了證據才能指證。”
“那怎麽辦?”左漁手指纏繞着電話線,聲音透出不安, “能找到證據嗎?”
“這樣, ”左玲想了想,給她建議道, “我來學校接你一趟,然後我們去醫院查查監控,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他, 核實一下。”
與她爸不同,小姑姑沒有打擊她, 反而出乎意料地支持她、理解她, 左漁有那麽一瞬間感覺鼻子酸酸的。
從宿舍出來後, 左漁連早飯也沒顧得上吃,和秋搖說了一聲後直奔教學樓找班主任李植開假條。
還有幾天就期末考了,這兩天老師不再講新的內容, 基本上都在複習和答疑, 所以左漁缺一兩節課并不會對她造成太大的影響。
她進辦公室時,幾位老師恰好捧着茶杯在讨論許肆周的事情, 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猜測這件事的最終處理結果,有老師甚至說這件事不能再壓着,很多學生甚至家長都已經知道了,都在關注着學校的态度,最遲今天下午就要有個結果。
“那許肆周真的會被開除?”一位女老師問。
左漁默默從旁邊經過,無聲的難過。今天還是許肆周的生日,如果因為這件事情而被開除,那他可真的冤枉死了。
走到李植辦公位時,左漁第一次面對老師撒了謊。
“老師,我胃不舒服,想請假去看病。”
天知道,她說出這句話時,心跳頻率不可自控地加快,心髒快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手心也在冒汗。因為不确定那個人是不是就是陳仲遠,她不敢提前告訴老師自己要去找真相,萬一确實是個誤會,那毫無意義,她只能告訴老師自己胃疼。
“家人來接你嗎?”李植問。
“嗯,姑姑會來。”
“行,好好注意身體,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現在就垮了,你到了高考沖刺階段可就難了噢。”左漁在李植眼裏一向是三好學生的乖形象,他不疑有他,大手一批給她簽了字,還順帶說了幾句關懷的話語。
從辦公室出來後,左漁的心跳依舊沒能平複,捏着假條的手一直沒松開。
這是她頭一次向老師撒謊,還不熟練。
……
姑姑來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鐘就到校門口接她了。
冬日的早上寒風刺骨,太陽才剛剛冒了個頭,左漁坐在電瓶車後座,一只手攬緊姑姑的腰,另一只手拉高了校服拉鏈,擋住從四面八方鑽進來的寒風和涼意。
路上,姑姑和她聊起天,得知左石林昨晚訓斥她的事,開導起她來。
“小漁,別聽你爸的,你這麽做是對的,你多勇敢啊,就你爸一整個畏畏縮縮,遇事也不敢出頭,當年他要是果敢一點,被人騙後報了警,也不至于落得現在這個下場,還斷了兩根手指!”左玲恨鐵不成鋼地說。
左漁六歲的時候,恫山縣興起了一股南下廣東的“建廠潮”,那會兒縣裏有資本的幾位老板都去了,在珠三角一連建了幾家廠專門對接港澳臺的生意,混得風生水起。左石林最初不敢将步子邁太大,沒跟着去,後來卻被廠裏的老員工煽動鼓惑,合夥去了廣州,沒成想去的路上卻被人騙去了賭博。
撿回一條命後,他所有做生意的本錢也丢了,重新回來恫山也只能當個小保安。
小姑姑一直惦記着這事兒,心裏氣。
到了醫院,左玲直接帶她去了監控室。
值班的主管正準備吃早飯,拎着袋饅頭坐在顯示屏前,聽見人進來的動靜,轉頭過來。
小姑姑左玲和他熟絡,之前科室裏有病人家屬丢了東西要查監控,都是她領着人過來的,所以看見左玲,他先是“喲”了聲,接着調侃:“怎麽,又丢東西了嗎。”
左玲喊他一聲“顯哥”,悄悄塞他一條華子,兩個人聊了幾句後,顯哥就開始調監控,後來左玲和他商量把監控畫面拷走。
解決完這件事,已經是早上十一點多了。
左漁回到學校,手心緊緊握着那枚u盤,幾乎快要捏出汗。直到将它放到老師辦公桌的那一刻,她心頭那顆大石才跟着被放下了。
“老師,我去醫院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
這會兒李植剛從校領導辦公室回來,連續兩小時斡旋許肆周的事,講得口幹舌燥,剛倒了杯熱水坐下來,對着嘴吹拂開水面懸浮的茶葉,還沒來得及喝。
“發現了什麽?”他只得又放下了茶杯。
左漁把u盤推到李植面前,深吸一口氣,說:“就是許肆周同學沒有打陳仲遠,陳仲遠撒了謊。”
李植眼皮一跳:“怎麽發現的?”
“姑姑來載我的時候,跟我說我們班有個男生之前去醫院開了假證明,我覺得這事情很蹊跷,就跟她對了下時間和特征。”
左漁勉強維持着鎮靜,解釋了幾句,好在李植也沒深究,把水杯蓋子擰回去,拿起那個u盤問她:“那這個又是怎麽回事?”
“是一份監控視頻,”左漁說,“姑姑就在醫院普外科工作,早上的時候她帶我查監控時拷貝下來的,這個視頻可以證明陳仲遠那份傷勢證明是t假的,而且我之前也有聽到他自己親口承認造了假,您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左漁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李植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将u盤插進電腦裏打開視頻播放器。
無聲的監控畫面一幀一幀地播放。
李植看完,足足沉默了幾十秒。他不說話,左漁覺得煎熬,第一次出面替同學澄清這種事情,她其實沒有多少把握,也不知道老師怎麽想。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李植開口了:“左漁,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你就裝作不知道就好,不要去計較。現在校領導那邊已經有安排了,許肆周不會被開除,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為什麽?”左漁不明白。
各種緣由李植不方便解釋太多,習慣性地捋了捋頭頂稀薄的頭發,手搭在辦公桌說:“現在處理結果已經出來了,沒什麽大事,能息事寧人就最好了。”
左漁愣了,還是沒明白。平時她察言觀色慣了,但這一刻卻較真起來。
“老師,我不理解,為什麽我們不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呢?”左漁握着拳頭,聲音悶悶,但神情卻無比認真,她想起了英語課時老師在教室裏放過的電影《肖申克的救贖》——裏面的主角安迪因為被指控謀殺罪被判獲無期徒刑,但他蒙受二十年的不白之冤後,最終通過挖掘密道越獄成功。
那天播完電影,老師還問大家有什麽感悟,左漁腦海裏的第一反應是,如果安迪他最開始沒有被誤判那該有多好啊。左漁覺得,自己心中的正義感,很大程度是來自于這部電影。
“之前老師也教過我們,如果我們知道真相而選擇掩藏它,那就跟撒謊沒有什麽區別。”她忍不住問,“難道這些道理都是假的嗎?”
很理想主義,卻很少年。
“不是假的,哎,”李植嘆了口氣,“左漁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不過校方已經有了定奪,你就別去摻合計較了。”
“如果我要計較呢……?”左漁忽然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發着抖,“我跟許肆周同學并不熟悉,我不是撒謊也沒故意偏袒,我只是覺得該還同學一個公道。”
“如果這也不計較那也不計較,那什麽事情可以計較呢?”
“他的清白,他的名聲,就可以這樣不在乎嗎?”
好不容易将心裏一番話全部說出來,可李植卻半天沒反應,依舊表情為難地坐着。
左漁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腳尖蹭了蹭桌角,背後的手交纏在一起。
冷靜下來後,她才知道自己剛才有這麽“放肆”,竟然敢和師長頂撞起來。屏住一口氣,左漁聲音變小了不少:“對不起老師,剛剛冒犯了。我還是覺得我沒有錯,許肆周同學也沒有錯……”
但是出乎她的預料,李植沉默這麽長時間後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說:“你的意思我懂了。”
理想主義少年不應被世故而扼殺,就像英雄主義者不該向現實歸降。李植站起身,面色一凜,說:“我去跟校領導重新聊一聊,這個u盤我先收着,等我們查清楚這件事情再還給你。”
“好,老師您留着。”左漁如釋重負,從心神不安的狀态裏抽離出來,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說,“謝謝老師,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出面作證,我确實聽到了陳仲遠親口承認自己造了假。”
這好像是她上高中以來第一次這麽大膽。但有點令她沒想到的是,李植沒有責怪她,也沒有打擊她的勇敢,他像守護自己手底下每一個學生那樣,守護了她誠摯的心意,甚至在臨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好孩子,你做的是對的。”
從辦公室出來後,左漁帶上門,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會兒已經是早上十一點半了,距離上午放學時間還剩二十分鐘,這個點的校園安靜極了,連校道都沒什麽人在走動。左漁轉身準備回班級。
可是剛走到一半,綜合樓西邊的籃球場傳來一陣極有穿透力的“咚、咚、”聲,是籃球砸在水泥地面發出的碰撞聲。
也是在這時,她順着聲音朝欄杆下面望去,在偌大的操場發現了許肆周。
臨近正午,陽光明亮,氣溫相比清早時回升不少,而且此時沒有風,周圍的樹都是靜止的,空曠曠的籃球場上就只有那一抹身影在動。
許肆周個子高,打球的時候更是明顯。他的球風毫不保守,盡管此時此刻場上沒有對手,只有他一個人,他依舊打得特別狠,手掌控着球,跑完整個全場将手中的籃球砸了出去。
橘紅色的球體帶着風,穿過籃筐,又被他再一次精準捕獲。
球體反複撞擊水泥地面,快速而又極高頻率的“咚、咚、”聲響再次回蕩,左漁的心髒跟着被一下又一下地沖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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