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

“女人是人，不是會行走的子宮！”

“代孕的本質就是把女性商品化，只管生産鏈條，不管銷售鏈條，自欺欺人給誰看呢，代孕中介必須嚴懲，必須同罪”

“今天縱容代孕，明天就有人賣嬰，試管可以決定生男生女，孕媽甚至可以和孩子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不就是把人當容器了嗎！不就是變相賣嬰了嗎？”

“能夠爆出來在國內這麽多代孕中介，這麽大的市場，那相關的醫療機構應該也不少吧，是誰在包庇，誰在縱容？”

“代孕鏈條上的每一環，都不是無辜的，一個國家的落後就是從剝削女性開始的！！看看烏克蘭吧！！”

徐臨晴鎖上手機屏幕，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呼吸有些不順暢，她的心跳得很快，又像是做了壞事害怕被人發現，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這兩天代孕話題突然上了熱搜，與其相關的交易卵子、賣嬰也頻頻被人提起，她只是看着網友評論，就會自動代入到被抨擊的一方。

雖然劉晏和自己的交流中一直在回避“賣嬰”這個詞語，用“領養”代替，和自己的交談總是很親切，用一副知道自己的難處的模樣安撫自己，但哪有“領養”會千裏迢迢接自己到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待産，交通、食宿、醫療、産後修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最後還會給自己一大筆“營養費”。

徐臨晴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行為就是賣嬰，自己正在做違法的事情。

她心慌得厲害，走到窗邊，将窗簾拉開了一道縫，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從代孕上了熱搜，她就躲在公寓裏，連窗簾都不敢拉開，和暑假躲在宿舍裏害怕被人發現的日子一樣。

她每天都渾渾噩噩，在焦慮中循環往複刷着手機，看網友讨論代孕相關的話題，在打退堂鼓和破罐破摔之間反複橫跳。

說不後悔是假的，但後悔的并不僅僅只是答應了劉晏來了深圳，她後悔和那個渣男的相遇，後悔自己輕信了那些被甜言蜜語包裝後的虛假承諾，後悔沒有早一點下定決心拿掉這個孩子，或許事情不會這麽麻煩。

可是現在後悔有什麽用呢？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了。

徐臨晴垂下手撫摸自己隆起的小腹，肚子裏的小家夥像是察覺到自己想要和她互動，不安分地動了起來，不知道是她的小拳頭還是小腳掌，肚皮上鼓了一塊出來，隔着薄薄的一層皮膚，想要和自己擊掌。

徐臨晴的眼淚幾乎是瞬間就落下來了，她恨渣男的不負責任，但無法否認自己對他的愛，肚子裏這個小寶貝，是他們愛情的結晶，第一次察覺到她的存在，除了惶恐，明明也是有喜悅的。

Advertisement

可這個孩子就快不屬于自己了，從害怕她被人發現，到想方設法想要“處理”掉她，再到和劉晏聯系上，在醫院建檔後，總算放心下來，一邊期待她降臨到這個世界，一邊又在憂心和她的分別。

徐臨晴不知道該對肚子裏的小天使抱有怎樣的感情，她并不是被祝福着等待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她的父親知道她的存在後就落荒而逃了，而現在，她的母親也要抛棄她了。

可徐臨晴別無辦法，她也剛成年，她連自己的人生都處理不好，又怎麽去照顧肚子裏的孩子呢？

孕婦的情緒本就敏感，徐臨晴哭得停不下來，她恨自己的無能，可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突然想要留下這個孩子，這并不是完全沒有辦法的，只要她邁出那一步，向父母求助，雖然她不是出生在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庭，但養大一個小孩還是不會給家裏增添太大的負擔，學校裏大家的眼光，只要自己不在意，也不會給自己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那些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又怎樣？至于自己的未來，總能夠找到一個可以接受這個孩子的男人，大不了做一輩子的單親媽媽。

徐臨晴心一橫，擦了把眼淚，在母愛的加持下生出一份孤勇來，撫摸着自己的肚子，暗暗下定決心，要留下這個孩子，無論是從法律的層面，還是道德的層面，自己都不應該賣掉這個孩子！

徐臨晴快步走回沙發前，拿起沙發上的手機，滑開屏幕就準備訂最近的機票回去，可手指突然一頓——身份證被劉晏扣下了，劉晏以幫自己辦理建檔手續為由向自己要了身份證，可手續辦完後卻沒有再還給自己。

劉晏這個舉動的意圖很明顯，雖然她們簽了合同，但那合同不過是唬人的，根本就不具備法律效應，畢竟她們任意一方都不敢拿着這份合同一紙訴狀将對方告上法庭，這不過是雙方需要制衡對方，又需要維持體面，而必須存在的那層窗戶紙。

徐臨晴環顧四周，電視機下面的監控攝像頭紅點閃爍，當初劉晏帶她住進這個公寓時，給她提供了兩個選項，一個是專人24小時的貼身照顧，另一個則是在房間內安裝監控，當然安裝監控的目的“不是”為了“監視”她，而是為了她的安全着想，畢竟她是個危險的孕婦。

此刻她的一舉一動就正在監視下。

她得向劉晏提出終止合約，拿回自己的身份證才能夠離開這裏，這意味着她需要支付自己來深圳的路費，這些天的住宿、餐食費用，以及違約金。

徐臨晴猛地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道違約金有多少，那時候劉晏在她的眼裏幾乎是救世主，她一心想要處理這個孩子，壓根兒就沒有想過違約，自然也沒有考慮過違約金是多少，她連忙起身去翻自己的挎包，從裏面翻出對折了三下的合同。

徐臨晴飛快地浏覽合同，心也一寸寸涼了下來——當初自己究竟是有多頭腦發熱才會簽下這樣的不平等條約，這完全是建立在乙方不得違約的前提下簽訂的，違約除了需要支付路費、住宿費、餐食費、檢查費，還需要支付大六位數的違約金。

這已經不是向父母求助就能夠得到的幫助的範疇了。

徐臨晴松開手，任由合同滑落到冰涼的地磚上，她擡手捂住雙眼，無聲抽泣起來，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選擇權了。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徐臨晴如同一只驚弓之鳥吓得一抖，來電顯示是劉晏，那震動仿佛是炸彈爆炸前的倒計時。

徐臨晴抹了一把眼淚，接通了電話，那頭便傳來劉晏的聲音：“晴晴，心情不好嗎？”

看似關心，實則警告——你的一言一行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徐臨晴沒有辯解，借着當下的情緒，抽泣起來：“大劉，我害怕，現在網上熱搜都在說這個，我們不會被抓吧？”

電話那頭的劉晏輕笑了一聲，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安撫道：“別怕別怕，我們公司在泰國是正規機構，包括你肚子裏的寶寶，我們也說過了，最終是走的領養流程，是完全不會觸犯到法律的，你可以完全放心。”

“真的嗎？我……要不……我生下來自己養吧……”徐臨晴抽抽噎噎地試探。

“這樣啊……”劉晏的語氣有些遺憾，“本來這通電話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之前聯系的客戶，過兩天會過來，醫院這邊我已經咨詢過了，你現在随時可以把妹妹剖出來，因為客戶年後要出國，時間比較緊迫，想要充足一些的時間辦理各種領養手續，妹妹以後會在國外生活，客戶的條件非常好，經濟實力就不說了，小兩口也很恩愛，喜歡小孩……”

聽劉晏這麽說，徐臨晴有些動搖了，她舉着手機，一只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小腹，依照劉晏的說法，對方的家境非常好，小丫頭會像小公主那樣長大，一定比在自己身邊過得好，她留在自己身邊，只會有一個不懂事的媽媽，不完整的家，普普通通的成長環境。

這樣一對比，自己能夠給她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可如果對方在國外，可能自己這輩子都找不到這個孩子了，那如果對方對小丫頭不好怎麽辦？小丫頭無依無靠，自己連忙都幫不上。

徐臨晴搖搖頭，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對方家庭條件再好，可孩子不是他們的，他們能夠花錢買一個孩子，也可以随意傷害甚至丢掉這個孩子，自己憑什麽賭他們會對這個孩子好？

徐臨晴剛要開口，電話那頭的劉晏便悠悠地開口道：“當然，我們不勉強的，這個畢竟是雙向選擇，你如果改變主意了，随時都可以終止合約，我這邊結算之後把你需要支付和賠付的金額發給你……”

“沒……沒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擔心，最近這個熱搜，會波及到我們，我害怕……警察……”

“別怕別怕，我們這個是正規的，不會有任何法律上的風險，這個你完全可以放心。”

“唔……我知道了，大劉，謝謝你……”

“呵呵，不客氣，你有什麽需要随時告訴我。那我見了客戶确定好時間後，就帶你去醫院檢查，辦理住院，醫生說可以的話，就手術把妹妹剖出來，你就可以解放了。”

“好……”

“那行，你早點休息吧，晚安。”

徐臨晴挂斷電話，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又抽泣了起來。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淚眼婆娑中，徐臨晴看到屏幕自下而上仿佛有水漫了上來，她擦了把眼淚，确認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覺，連忙滑動屏幕、鎖屏，都沒有任何反應，她一時有些驚慌——不是說蘋果手機不會中毒嗎！

水很快就漫到了屏幕三分之一的位置，由遠及近逐漸變大變清晰的，是一座小島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