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再宣布恢複晴朗

第19章 再宣布恢複晴朗

ch19：懂你

又是一路無言。

到了樓裏, 陳以洵為喻羨擋着電梯門，等她慢吞吞地走進。

按下喻羨家的樓層按鈕，陳以洵便向後撤步, 站在喻羨身後。

電梯裏四面都環着鏡子，陳以洵從鏡面中能看見小姑娘的面容。

眉頭蹙着, 嘴角也微微向下耷着弧度, 往日總是熠熠着光亮的眸子，也黯了芒。

垂着視線, 盯着她自己的腳尖。

明顯恹恹的模樣。

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到了“16”，喻羨家的樓層, 電梯門打開。

鏡中的女孩, 也只是慢了半拍地掃了眼樓層數字，輕咬嘴唇，又按下“17”的數字。

陳以洵将一切都收在眼中, 沒出聲制止。

他随着喻羨等下一次電梯門開，下了電梯，走過長廊, 抵達家門口。

喻羨用指紋解鎖, 邁進了門，才回身, 微揚起頭。

看向陳以洵，說話時聲音還有點顫。

“我怕我會害怕。”

喻羨只要一閉眼，方才的一切就會重現眼前。

遍地的猩紅, 和模糊的人形。

她懇切地詢問：“今晚……我能在你家住嗎？”

陳以洵沒作聲，直接伸手關了門。

默許了喻羨的所做所為。

兩人極為默契地都沒再提在醫院後來發生的一切。

陳以洵移步到書房, 将筆記本電腦打開，做起了把原本打算在辦公室進行的任務。

他右手裹着幾層紗布, 敲起鍵盤來，略顯吃力，但陳以洵沒在意。

沒敲下幾個字，喻羨叩了叩房門，走了進來。

四目相對，喻羨微怔了一下，懦懦地問：“我能在這嗎？”

陳以洵有些懵，遲疑了半秒，點了頭。

喻羨也沒吵鬧，只是從随身攜帶的包裏拿出平板，拉了個椅子，坐在陳以洵書桌的對面。

安靜地塗塗畫畫着。

沒了碎碎念的話語，陳以洵倒有些不大習慣。

他幾次三番地擡頭，想确認喻羨的狀态。

在陳以洵第五次，裝作推眼鏡而擡頭時，喻羨适時擡眸。

有些納悶地開口：“陳教授，你……有事情嗎？”

陳以洵：“沒、沒有。”

喻羨有些不信。

她能感受得到陳以洵頻繁地擡頭看自己，斷斷續續的。

喻羨将筆貼回平板的側邊，十指交叉，墊在颌下。

目光則直直地迎上陳以洵躲開視線的眸子，不斷地在他身上勾勒，最終停留在陳以洵的右手上。

“你這樣子辦公，是不是不大方便呀？”

喻羨的餘光掃見了一旁，他還堆了些教案。

單純地用電腦敲字，還好些，寫紙質教案這些活的話，右手受傷自然是不便。

她想着想着，覺得自己要貼心死了。

拎着椅子，小碎步到陳以洵身邊的位子，眨了眨眼睛，問他：“需要幫忙嗎？”

喻羨并沒從醫院那事的沖擊中走出來。

只是她一向的習慣，都是在受到刺激後，多忙些什麽，瘋狂地轉移當下的注意力。

直到潛意識裏能慢慢地忘卻之前發生的種種。

媽媽的離世是這樣。

這次，也是這樣……

所以，喻羨認真地向陳以洵推銷起了自己。

面對小姑娘綿綿不斷的說辭，陳以洵實在是無法拒絕。

他最終只能無奈地點頭。

多麻煩她些也好。

能少點時間胡思亂想。

陳以洵由着他去了。

倒不是什麽繁瑣的工作，只是些學生交上來的作業批改，本該由助教批改的，上午課上收來的，他還沒來得及轉交給助教陳柏炀。

陳以洵擡手，将那沓卷紙推在兩人之間，擺正。

他早已對題目和答案爛熟于心，微曲食指，款落于學生寫字處。

“對了。”

“錯的。”

他每個字都咬得清晰，聲音極具磁性，回旋進了喻羨的耳。

她便随着陳以洵的指引，在作業紙上勾畫出對錯。

末了，陳以洵視線略掃一二，根據學生整體的作答情況給出“優良中差”的評價。

喻羨便一字一畫地複刻下陳以洵的意見。

只是她的字，每個都圓圓的，字如其人地沒有攻擊性。

喻羨在批改完第一張作業後，歪頭盯了盯作業紙上評價旁大片的留白，有些單調，不是很美觀。

她想了想，趁陳以洵不注意，在“優”旁邊勾了個呲牙的笑臉。

之後的每張，喻羨也都沒安分。

“良”後邊跟着兩個點、一個弧，“中”後邊變成了兩個點、一個橫，“差”則是個“TvT”的模樣。

夕陽西下，光線落下。

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映在書桌，莫名地有種歲月靜好之感。

喻羨的視線，從作業紙偏移向上，瞟到陳以洵的手指。

他的手生得真的好看，勻稱修長，指節微曲，每一處繭都恰好修飾得體。

喻羨莫名地覺得，陳以洵這雙手生來就是用來執筆育人，斯文彬彬，溫爾如玉。

她看着看着，就有些愣神。

視線不自覺地又移到了陳以洵的臉上。筆挺的鼻梁上架着他常戴的那副銀絲眼鏡，薄薄的鏡片後面他的睫毛茂密又長，卻遮不住他彌足認真的視線。

陳以洵視線偏了偏，正好遇上。

他怔了半秒，擡手，彎曲起指節，用食指在喻羨的額前輕輕地落下一記。

“這位同學，記得專心聽講。”

-

不知不覺，所有的學生作業都批改完成，喻羨戀戀不舍地放下紅筆。

這次是真的沒有理由在陳以洵的身邊不走了……

秉持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良好心态，喻羨沒多強求。

直起身，乖巧地開口：“我去哪間房睡？”

陳以洵權衡後出聲：“次卧吧。”

“次卧沒人住過，家具、床品都是新換過的，你住方便些。”

喻羨點頭，随着他走到次卧。

期間兩人又一同回喻羨的家裏，取了些她的日常用品。收拾洗漱後，喻羨就乖乖地爬上了床。

如陳以洵所說，這間卧室，确實很适合她。

屋子裏添了山茶花的香薰，淡淡地泛弄着香。被子、枕頭都軟軟的，喻羨一陷身進去，便愛上了。

身子得到了舒寧，她的思緒卻不安分地亂生。

下午的血泊場景依舊在喻羨的腦海中揮之不去，與朱為芸有關的所有回憶被調取出來，翻來覆去地演映。

前一秒的笑意盈盈，下一秒的血色滿地。

喻羨每每強制自己閉上眼，又會被無邊際的恐懼驚吓得猛地睜開眼。

大口地喘着粗氣。

床頭燈被點亮，烘着淡淡的暖黃光暈。

她翻來覆去了許久，依舊不敢閉眼。

眼睜睜地看着鐘表上的指針輪轉了一周多，喻羨撩開被子起身。

沒成想她剛推開卧室的門，就迎面碰上了陳以洵。

他剛從浴室出來，一絲不茍地穿了家居衛衣，披了張白色的浴巾在肩頭，額前的發絲都沾着水珠，滴答地往下落。

這時候碰見喻羨，陳以洵也有些驚愕。

他正準備開口，小姑娘已經擡手，輕輕拽住他的衛衣下擺。

頗有撒嬌意味地來回搖晃了晃：“能陪我嗎？”

一雙杏子眸也濕漉漉的，盯得人心裏直發軟。

“我害怕，睡不着……真的。”

她這副惹人憂憐的模樣，毫無防備地出現在陳以洵面前，他也不免多花了些心思才鎮靜下來。

客廳鐘表上的秒針，兜了幾圈，喻羨沒松開手，也沒有絲毫的視線偏移。

喻羨見陳以洵沒有松懈之跡，也沒什麽不悅，得寸進尺地覆上了他的腕間。

酥酥麻麻地感覺，從他手腕處橫生。

觸感有些像是椰子調皮地用尾巴輕掃他的肌膚。但陳以洵心知肚明地知道相同的觸感，落在心裏的感受是截然的差距。

心裏有一方土地，莫名竄過電流。

他理智上知道不該同意，從小的教育，陳以洵一向恪守的禮數，都誡訴他不能這般逾界。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不能給喻羨任何關于二人關系的遐想空間。

那句拒絕卻遲遲地難以脫口。

終了，陳以洵還是沒狠下心。

“嗯。”

他語氣淡淡的，卻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退讓。

小姑娘像是真的沒顧及其他似地，得了應允便拉他進房間。

屋子裏還摻混了些喻羨沐浴露的清香，淡淡的牛奶味。

喻羨今晚真的與往時大不一樣，像是只受了驚的小兔子，做什麽都輕手輕腳地。

她乖乖躺下，右手卻執拗地不肯放開陳以洵的手腕。

陳以洵沒拒絕，應她意地換了姿勢。

身邊有了人，喻羨心思便穩了些。

像是洶湧潭水裏缥缈着的一粟，終于附上了浮木。心依舊是飄忽的，但已然有了依靠。

喻羨偷偷地睜開眼，看了看陳以洵。

他眉眼舒展，皆是淡淡的，沒有絲毫不耐煩。

“陳教授……”

喻羨糯糯地開嗓：“你不會覺得我蠻不講理吧。”

大半夜地，自己睡不着，還非拉着別人一同失眠。

“沒有，”陳以洵沒有絲毫猶豫地否認，而後又說，“睡吧。”

“嗯。”

喻羨微微點了頭，手指卻再次上移，輕輕地交錯進陳以洵的指間。

微微勾了勾。

她阖上了眼睛，沒看見男人不自覺黯了些的眸光。

在喻羨自認為的風平浪靜的夜裏，她安穩入眠。

陳以洵是個很怕虛度時間的人，那一晚卻破天荒地沒做其他的事。

只是靜靜地，注視着喻羨的側顏。

她睡得還算安穩，卷翹的睫毛偶爾輕輕顫個幾下。時間靜悄悄地流逝，最出乎陳以洵意料的是，他竟然絲毫沒有覺察。

他愣了愣，輕輕回握了握喻羨的手指。

她手指纖細，手掌又小，很輕易地便能被陳以洵的手包住。

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這時震動地響起，陳以洵立即拿起，按下靜音。

他緩緩地将自己的手，從喻羨的下面抽出，悄聲起身，幫她滅了床側的燈。

回了自己的房間，才按下接聽。

“确認了，是朱為芸，”喻恒的聲音一接通便傳來，“系自殺。”

電話的兩頭都是寂靜無聲。

等了幾秒鐘，喻恒又問：“喻羨那小鬼，沒事吧？”

“估計是受了刺激，心情不太好。”

陳以洵一遍回想着喻羨的狀态，一邊陳述：“剛睡着了。”

“她年紀小，從小又是被我媽寵着長大的，沒見過這些亂的，”喻恒無奈地勾了勾嘴角，“你多擔待些。”

陳以洵：“嗯。”

“現在這局面，我們都不想見到。”

喻恒收起笑容，整個人嚴肅起來：“老陳，你……還好吧？”

“沒事，”陳以洵微怔神，而後拿起肩上的毛巾，細細擦拭着潮濕的頭發，“生生死死，我見過了這麽多，還會怕不成？”

“你別跟我打馬虎，”喻恒沒搭茬，“我指的是什麽，你知道的。”

又過了很久。

電話裏輕輕的一聲嘆息，傳進了陳以洵的耳廓裏：“陳以洵，什麽都往自己背後攬，你遲早會被壓垮的。”

喻恒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了出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不能再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