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曲折的夕陽

第22章 曲折的夕陽

ch22：雪地

雪地裏遼闊無垠的白, 仿佛有種魔力，能吸附住所有的聲響。

喻羨從未覺得耳邊能如此地寂靜。

她視線緊盯着陳以洵的眼睛，随着他眨眼的動作, 心一激一蕩地。

怕他拒絕，更怕他不動聲色地沒有任何反應。

手指落在松軟的雪上, 不自覺地曲起, 指尖紅得更甚，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幾筆。

“所以, 同理的話……我可以不叫你陳教授了嗎？”

喻羨言畢，輕輕地抿上唇, 嬌滴的唇瓣上烙下一排淡淡的牙印。

喻羨不止一次地覺得如此稱呼, 太過生分。

他叫她全名，而她連姓帶職位低稱呼他。

陳以洵停下手中堆雪人的動作。

他從一邊的地上随手撿起了兩塊小石子，并排地點綴在小雪人的腦袋, 當了眼睛。

喻羨的聲音落入他的耳廓，激起了圈圈的漣漪。

她想闖入他的領域的意圖太過明晃晃，陳以洵微微蹙起眉。

他沉思了好一陣, 但最後也沒狠下心來說出任何否定詞。

“嗯。”陳以洵輕聲。

他順着視線看去, 小姑娘的一雙杏眸立即彎成了月上初弦模樣，裏面不止墜着點點落落的星。

還有自己的倒影。

陳以洵的心神慌了半秒鐘。

“都行。”他扔下這兩個字便偏開視線道一旁。

陳以洵猛地攥了一把雪在手心, 冰感刺痛心扉，讓他勉強清醒了過來。

在小姑娘笑意要更燦爛之前，他補充道：“但在學校碰見的話, 還是要稱我‘陳教授’，分寸不能亂。”

陳以洵說不清突然籠升起的不安到底是從何而來。

喻羨好像突然又被教育了一課。

她第一時間點了頭。

乍一聽, 心裏還有點小別扭，覺得陳以洵是有意地在和她劃分開界限距離。

但又細細地回想了一遍馮望、沈鶴他們與陳以洵的相處模式, 他們往往都稱呼陳以洵為“陳老師”。

這樣子看來，自己的“陳教授”何嘗不是一種僅她可用。

喻羨這麽想着，心裏浸了蜜般地甜。

後來許知也從喻羨口中聽到了她這段心路歷程的全貌，沉默了良久。

評價道：“寶貝，你自我攻略是有一套的。”

喻羨為此沉思了好久，搖了搖頭，也沒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哪裏出了問題。

她一臉嚴肅，将手指并在一起，輕抵在額側。

像是從長官那裏領了什麽天大的任務似地。

“好的，陳教授——”

陳以洵搖了搖頭，有些拿她沒辦法。

他視線掠過喻羨，注意到她紅紅的鼻頭。

“回去？”他再次提出。

喻羨正在興頭上，自然果決地搖了搖頭：“不要！”

她的語氣是自己都沒察覺出的任性。

“還沒玩夠。”

陳以洵看着小姑娘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手機，對着剛堆成的小雪人拍來拍去。

盜竊了別人的“勞動成果”，也毫不在意的樣子。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走到車子後備箱旁。

取了件許久未動過的棉大衣，藏藍色的。

陳以洵在空地上拍了拍大衣上的灰塵，将衣服懷抱在身前。

這次，則是走到了喻羨的身邊，坐下。

“嗯……”陳以洵剛想張口叫她的名字，才想起來剛剛答應了小姑娘的事。

但過于親昵的稱呼，陳以洵還是沒能脫口。

聲音囫囵在喉嚨中。

喻羨聞聲擡眸。

猝不及防地撞進了陳以洵的視線中。

小姑娘的發頂有些淩亂，鼻頭也紅紅的，霧氣四起在卷翹的眼睫上素裹了白裝。她整個人被雪花簇擁，惟有那雙眼睛是不同于周遭所有的鮮活。

太過地清澈，像是雪山頂嵌下的一處湖泊，無所保留地将一整個天空都反射入鏡。

“過來點。”

陳以洵喉結上下動了動。

喻羨摸不清頭腦，向他身前湊了湊。

下一秒，沉厚的大衣從天而降，帶着些暖意地将喻羨緊緊環抱住。

寒冷的雪天，會将所有敏銳的感官封存。

耳朵、鼻子好似都罷了工，連同大腦都變得反應慢半拍。喻羨讪讪地擡頭，只記得去看陳以洵。

他距離她那麽的近。

陳以洵将大衣落在喻羨的肩上後，并沒有立即收回動作。

零下幾度，又寒風凜冽，陳以洵卻沒感覺到冷。

像有什麽在燒，将他卷攜地能抵禦萬寒。

陳以洵怔了半秒，手指落向喻羨的耳側旁的發絲上。

薄小的雪花，在被他觸及的那瞬間，便化作了灘水，挂在他的指腹。

喻羨今天梳了半披發，耳側精致地盤着麻花辮，還別了個櫻桃模樣的小發卡。

陳以洵幫她摘掉雪花時，手指微曲着，甚至還輕輕地摩刮過它。

有些弄歪了，他又神色無比虔誠地将其扶正。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八年，從未有人能将“陳以洵”這三個字與細致的動作聯系起來。

喻羨梗着脖子，一點都不敢動。

陳以洵的鼻息就萦繞在她耳畔，簡單的呼吸之間便惹紅了她耳旁的大面積皮膚。

人生第一次地，喻羨逐漸偏開視線，一路向下。

落在陳以洵的唇上。

線條流暢，薄厚得當，明顯的M形，兩瓣輕疊抿在一起。

好像，有點好親……

喻羨的腦海裏莫名其妙地冒出了這種想法，她自己都一驚，連忙心虛地偷偷咽下口水。

“不然頭發該亂了。”陳以洵表情沒有波瀾，向她解釋。

“嗯……”

心裏偷偷所想，讓喻羨瞬間漲紅了臉，她慌張地錯開視線：“謝、謝謝。”

陳以洵：“你臉怎麽這麽紅，還冷嗎？”

喻羨趕忙擡手，比劃成“V”字形，擋在自己的頰側。

“不、不冷，一會兒就好了。”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将喻羨從被抓包的尴尬中解救了出來。

她長舒了一口氣，催促陳以洵：“快接電話。”

陳以洵按下接聽：“媽。”

電話那邊立刻傳來了楊恩佳的熱情問候。

陳以洵不動聲色地将手機移得遠了些，等到楊恩佳的問候結束，他才重新将手機貼近。

喻羨低下頭，不想打攪他們母子閑聊，伸手将大衣裹得更緊。

“和小何相處得怎麽樣啦？”楊恩佳東聊西唠了半天，終于切入了此次電話打來的正題。

喻羨捏着雪人的動作一滞，支棱起耳朵偷聽。

陳以洵上次的相親對象，喻羨對這個名字極為警惕。

陳以洵在餘光裏注意見了喻羨，似是輕笑了下，聲音壓低些：“那天之後，沒再聯系過了。”

“你小子怎麽回事？”

楊恩佳“嘶”地一聲，而後坐直身子，滿臉的不滿。

“我看小何那姑娘挺好的呀，安安靜靜又踏實肯幹，不争不搶的性子，反正我很滿意，”楊恩佳斬釘截鐵地，“怎麽就不能主動和人家聯系聯系？”

喻羨将嘴唇緊抿成線。

原來陳以洵沒把他們的事情說給家裏人過。

雖然兩人不是你情我願地喜結連理，但畢竟是人生大事之一的結婚，怎麽也要和家裏人知會一聲吧。

她有些沮喪，從大衣裏伸出手指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戳着雪地。

冰涼的濕感瞬間湧來。

陳以洵見了，不善地睨了個眼神過來。

喻羨嘟了嘟嘴，聽他話地将手縮回袖子裏。

“書月人很好，但我對她又沒什麽感覺。”

陳以洵頓了頓，眼睛半眯起：“而且，我還有件事情，忘了和您說。”

楊恩佳：“什麽事？”

她一直就納悶陳以洵已經老大不小的年紀了，怎麽就還像年輕氣盛時候似地一心撲在事業上，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點都不考慮。別提結婚了，就算是讓他和女孩子多接觸接觸，他都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楊恩佳和陳以洵的父親陳笠年輕的時候都是出了名的“戀愛腦”。

所以她百思也不得其解，自己的兒子怎麽能“斷情絕愛”到這個地步。

“前幾天，去結了個婚。”

陳以洵單手撐在雪地上，目光沒故意地看向哪兒，随意地搭在了遠處連綿的山上。

他的語氣也稀疏平常，像是敘述着一日三餐般地自然。

喻羨的心髒驟地停，同電話通路裏的寂靜一般。

那邊的楊恩佳被這消息震得緩了好一陣，大腦才能夠重新思考。

“什、什麽？”

陳以洵很有耐心，一字一句地重複：“我，結婚了。”

喻羨隔着電話線，仿佛都能看見楊阿姨心梗的模樣。她不免地也為陳以洵提氣，緊張而悸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您不必再催了，”陳以洵是在場幾人中唯一尚雲淡風輕的，“已經讨到老婆了。”

他無意提起的那兩個字，卻精準地鑽進了喻羨的耳朵裏。

擊起了千層的浪。

讓喻羨紅着臉蛋地又次失了神。

她甚至都沒注意到陳以洵的電話是什麽時候挂斷的。

喻羨再次回過頭的時候，陳以洵便已經直直地望着自己。

再看多少次，喻羨都還是喜歡他那雙眼睛。

眼型偏圓，眼尾是微微向下垂着的，下眼睑的弧度尤為明顯。眼裏的神情永遠是不鹹不淡的，像是對身邊所有人和事都毫無挂念。

偏偏是他眼底的霧重，才惹喻羨總想探清。

又是這樣，陳以洵淡淡地看着她，眼底含笑。

款款地開口，磁性又低沉。

直抵喻羨的心房。

“過陣子元旦，”陳以洵還是沒能娴熟地喚出喻羨的小名，但他的認真并未因此而有絲毫的減頗，“介意和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