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讨好

讨好

客院裏,季應玄姿态安閑地靠在斜榻上,将流筝送給他的藥瓶不住地抛向半空,又攏掌接住。他的手指修長,骨節也生得漂亮,轉着那兩寸高的薄胎小瓷瓶,仿佛随時能将其成粉末。

看罷蓮花照見的雁流筝與祝錦行卿卿我我那一幕,墨問津覺得,蓮主大人真正想捏碎的,其實是他的頭。

“你方才說什麽,她喜歡我?”季應玄聲音淡淡。

墨問津長長地“呃”了一聲,勉強解釋道:“女人心,海底針,保不準她個個都喜歡……”

“是嗎。”

季應玄擡手,墨問津以為以為要挨削,猛得向後跳了一步,然後才反應過來隔着紅蓮鏡,蓮主的巴掌打不到他臉上。

膽子便又大了些,出主意道:“其實蓮主您未必比不過祝公子,他只是送了幾張破符紙,您可以送些別的,将這一局扳回來。”

季應玄說:“我為什麽要送她東西,我是來報仇的,不是來争寵的。”

墨問津讪讪:“那倒也是。”

季應玄揮袖收攏監視雁流筝的紅蓮花瓣,仰在斜榻上阖起雙目,不說話,只是眉心若有若無地蹙起。

墨問津以為他要休息,正欲拔腳開溜,忽然又被叫住。

“雁家人一貫狠辣無情,竟然養出這樣天真多情的女兒。”

“啊?”墨問津有些摸不着頭腦。

“取回劍骨的事不宜久拖,若雁流筝是個捷徑,确實應該從她身上下手一試。”

也不知他是在向墨問津解釋,還是在說服自己。半晌,他擡目看向墨問津,語氣散漫又理所當然:“我看你方才又在做什麽機括,正好拿給我,去送雁流筝。”

Advertisement

墨問津霎時如晴天霹靂,緊緊捂住懷裏的半成品:“這個不行,這個一點也不好玩,蓮主大人您另尋——”

“三天,做好給我送過來。”

季應玄說罷便揮袖收起蓮花鏡,空留墨問津在千裏之外的周坨山裏哀嚎。

***

自從祝錦行來到太羲宮後,季應玄已經三天沒有見到雁流筝了。

除了送些吃食,沒有人管他。

大概在旁人眼裏,他這樣的凡人,與大小姐撿上山的阿貓阿狗真的沒有區別,平常別餓死別弄丢,等大小姐想起時逗弄一番,便是他的造化。

太羲宮越是嬌寵雁流筝,越是顯出他們對別人的傲慢。

她不來,季應玄倒也自在,有時回掣雷城去處理些瑣事,有時佩着她借予的紫玉靈符,在太羲宮各處走動探查。除了承載太羲伏火陣的止善高塔等重地進不得之外,能去的地方倒真不少,只是他細細查了個遍,也沒找到與當年劍骨之事有關的記載。

十年,足夠他們将一切證據抹平。看來雁流筝竟成了唯一的下手之處。

季應玄決定在雁流筝面前露一露臉。

紅蓮照見雁流筝在後山水崖下,季應玄慢悠悠尋過去,在瀑布旁的竹林裏看見了她。

數丈外水瀑擊石如碎玉,清寒的水汽将竹林洗得格外青翠,在這奪目的翠綠中,一襲淺紫色的衣影翻轉騰挪,時有破風聲掃過竹林。

季應玄從旁看了一會兒,頗有些驚訝,垂目掩住眼中譏諷之色。

雁流筝竟然在偷偷練劍。

她沒有命劍,手中握着一把粗糙的桃木劍,像是她自己偷偷做的。

雁流筝看見季應玄,也被他吓了一跳,收起木劍,烏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待喘息定後開口問他:“季公子,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季應玄說道:“我已将機關鳶改好,這幾日總不見雁姑娘來尋我,實在清閑,就想找個地方試飛一下,聽說後山這邊人比較少,就過來瞧瞧,打擾雁姑娘練劍,實非有意。”

流筝頗有些驚訝:“你竟這麽快就改好了?”

季應玄攤開掌心,其上躺着一枚玄鐵色的圓球,球身遍布機關契合的紋路,瞧着像花紋繁複的別致宮鈴。

“雁姑娘要試試嗎?”

他眉眼溫和含笑,被水汽竹風滌過,更顯風清神逸,如濯濯春柳、芝蘭在野。

流筝望着他怔愣,回過神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從他手中接過圓球。

這只機關鳶是用機括術制成的,但其中也注入了些許靈力,來減輕它收縮成球後的重量。流筝念出開啓機關鳶的咒語,将其往空中一抛,只聽一聲嘯唳,機關鳶陡然展翅。

季應玄不僅改進了機關鳶收縮後的體積,且根據墨問津的建議,加固了鳶身的支撐,使其在空中飛翔時不會再輕易搖晃。

雁流筝躍上機關鳶,掌控着它向遠天飛去,在空中打了個盤旋後又飛回來,俯沖至季應玄所在的竹林空地。

季應玄讓出一步,雁流筝卻沒有翻身躍下,反向他伸出了手:“走呀,一起去兜一圈!”

逆着光,她的神情看不分明,唯有一雙眼睛卻格外清晰,透着澈然而明亮的光。

季應玄心中淡淡嗤然,他起念即可淩空,要飛到天上,從不必借助凡器。

然而回過神時,他人已經在機關鳶上了。

流筝結跏趺坐在前,季應玄踞坐在後,狹小的鳶身上,兩人之間距離很近。

高風流雲從臉側擦過,流筝的長發也被風吹起,飄在季應玄臉上,他蹙眉将臉側向一旁,頸側卻依然能感受到她柔軟的發絲,嗅到她發間淡淡的降真花的香氣。

感覺到他緊繃的氣息,流筝微微側首,極善解人意道:“第一次飛到天上難免有些害怕,你可以握住我的袖子。”

季應玄當然不會這樣做,只淡淡道了句謝。

流筝卻當他是害羞,主動背過一只胳膊抓住了他的手,不待季應玄掙開,高聲道:“抓穩了,咱們去無憂泉遛一遛!”

機關鳶離了後山水崖,仰面朝山峰之上飛去,眼前的景物由山林漸次變成了雪峰,刮在面上的風也變得冷厲,夾雜着細細的雪霰。

季應玄對山景不感興趣,他垂着眼,目光落在雁流筝凍得指節泛紅的手上。

因為嬌生t慣養之故,又不常握劍,她的手顯得纖細柔潤,掌心裏幾乎連繭子也摸不到,被冷厲的山風刮過,顯出紅酥不勝之态。

她覺得冷,卻沒有松開他。

季應玄看了一會兒,回過神後,蹙眉将手抽了回來。

流筝沒有在意,透過冷白色的雲霧,指着遠處的高峰說道:“看,無憂泉就在那裏!”

機關鳶迎着漫空雪霰沖上山峰,在一處背風的平地上落腳,縮成彈丸大小落回流筝手裏。

流筝十分滿意:“這下帶着它方便多了,飛在半空時也比從前更穩,季公子果然是得了墨族的真傳,他們竟然想殺你,怎麽舍得。”

季應玄拂去衣上的霰雪,眉目溫和:“雁姑娘過譽了。”

他們正落腳在無憂泉的北面,泉水晝夜湧動,形成一片周匝數丈的小潭,潭水清澈見底,上方浮動着蒙蒙的白霧。

流筝蹲在潭水邊,鞠起一捧泉水解渴,贊了聲好甜。見季應玄正四下打量,叫他也去嘗嘗新鮮的泉水。

她感嘆道:“無憂泉的泉水若拿來煮茶,滋味最足,最好是靈灏山上的雪中碧玉芽,但是那裏靠近西境,聽說有山妖出沒,并不易得。季公子,你從前愛飲茶嗎?”

季應玄對五味皆無感,只是順着她說道:“喜歡,但不精通此道。”

“喜歡就好,我也喜歡。”流筝的嗓音似乎被泉水洗得更加清亮:“我爹娘和哥哥,還有師門裏的師兄師姐,他們已經辟谷許多年,并不愛這些凡間的滋味,我雖喜歡,但自己獨飲總沒有意思,若你也喜歡,以後我飲茶就有伴了,這樣很好。等會咱們舀一桶泉水回去煮茶吧!”

季應玄偏頭看向她:“我見雁姑娘在太羲宮裏備受珍視,原來這樣的日子也有煩惱嗎?”

流筝雙手托腮,不知想到了什麽,幽幽嘆了口氣:“有啊。”

只是她年紀太小,衆人都不當她的煩惱是什麽大事。

季應玄說:“方才你獨自在竹林中練劍,為何不請雁宮主相教,莫非也是為了心中煩惱事?”

說起這個,雁流筝叮囑他道:“看見我練劍的事,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季應玄輕輕挑眉,似是有些不理解。

雁流筝向他靠了靠,說道:“其實告訴你也無妨,畢竟你沒有劍骨,大概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呢,也沒有自己的命劍,算是太羲宮小輩中一等一的廢物,爹娘和哥哥總為了這件事費心思,有時候還要吵架……我不想讓他們吵架,不想見他們為了我傷心,失望,所以總說自己不喜歡做劍修。”

季應玄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其實你還是喜歡修劍道的。”

流筝點點頭:“我總期盼着,萬一哪天我的劍骨想通了,我也能祭出自己的命劍,那該多好。到那時我也能做個堂堂正正的劍修。”

聞此言,季應玄笑了笑,目光落在潭面虛無着落的薄霧上,幽沉晦暗。

想做堂堂正正的劍修嗎……可惜這輩子是不能夠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流筝難得與人坐在一起聊心事,季應玄又總是聽得認真,她的話便有些藏不住。

“過段時間,我兄長與祝公子要到掣雷城去,我想同他們一起,所以劍術上也不能落下,不然他們總覺得我是個累贅。”

哦,為了祝錦行。

祝錦行此人,季應玄聽說過,是符修門派之首聽危樓的嫡長公子。他在聽危樓尚有一筆爛賬沒有清算,祝錦行倒自己找到掣雷城去了。

季應玄仿佛對此事不感興趣,沒有多問,擡眼望向無憂潭的對岸,說道:“好像有人來了。”

一道金光倏然閃過,流筝緩緩蹙眉,站起身來。

如果她沒看錯,這好像是祝錦行的符箓顏色。

他不是說要閉關畫符麽,怎麽跑到無憂泉來了?

小潭不大,來者沿着潭邊向他們的方向走來,聽動靜是兩人同行,那麽另一個人是……

“此處山高雪厚,平時沒什麽人來,我常在此洗劍,是個散心的好地方,想必祝公子也會喜歡。”

又是姜盈羅!

只聽祝錦行說道:“雲霧缥缈,确實有如仙境,聽危樓靠近凡界,少見如此壯麗的景色。”

姜盈羅說:“等會咱們走的時候,可以裝些無憂泉水帶走,到了掣雷城裏可以拿去打發夜羅剎。”

祝錦行點頭:“姜姑娘此言有理。”

雁流筝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她的唇色被泉水洗得嫣紅如朱,牙齒輕輕咬着,透出一點昙花似的白,轉瞬即逝。

耳聽得那兩人越走越近,流筝突然一把拽起季應玄,躲去了岩石後面。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