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禮物

禮物

夜雖已深, 但今夜的望月山仍有許多賞月的游人。

醉飲的詩人們揮毫題壁,流筝不過好奇多看了一眼,便被盛情邀去給他們品評高下。因着流筝嘴甜, 誰也不得罪地都誇了一番, 令幾位詩人十分動容, 竟将他們最寶貴的一壇“醉春月”送給了她。

“青春如好月,莫負有情人!”

他們遠遠向流筝揮手:“祝娘子與郎君鹣鲽百年, 佳緣永續!”

流筝總不能折回去向他們澄清誤會,只好抱着酒壇子嘿嘿笑了兩聲。

季應玄什麽也沒說, 見她這樣高興, 目光也不自覺地變得柔和。

他從流筝懷裏接過酒壇,另一只手牽起她:“我們到高處去, 那裏人少。”

于是他們沿着山徑一路向上, 凡人不敢攀爬的陡岩峭壁,他們也能輕松翻躍,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爬到了山頂。

山頂空曠開闊,視野極佳,明月懸在眼前,望之令人心神俱暢。

“你竟能找到如此好地方!”流筝很高興, 高聲道:“我喜歡這裏!”

話音落, 南面郡城上空升起了一朵金紅色的煙花t, 在銀白的月盤下綻開,将夜空映亮了一瞬。

流筝驚訝:“這個時辰了, 竟然還有人在城裏放煙花?”

她轉頭問靠着石壁坐下的季應玄:“方才你看到了嗎, 好美的煙花, 不知是出自哪位巧匠之手。”

“看到了,”季應玄聲音散漫, “你喜歡看這個?”

那是墨問津聯絡不上他,又沒本事驅使紅蓮強行與他照面,只好用他自制的煙花做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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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筝靠着他坐下,雙手支起下巴,眼裏是亮晶晶的淺笑:“喜歡啊,只有凡間才有這樣熱鬧的景致,有人放煙花,說明日子還算太平。”

季應玄從袖中取出一枚別致的埙,通體呈紅色,繪着淺金色的紋路。他将埙放在嘴邊,緩緩吹起一曲小調。

在靈力的暗中馭使下,悠揚的埙音随風飄向墨問津所在的方向。

收到季應玄的消息,獨自在城中徘徊的墨問津猛地支棱起來,支耳細聽。

待聽明白埙調的內容,他十分疑惑地撓了撓頭:“叫我……把所有的信號彈都放了?這是什麽意思?”

他從口袋裏翻出了共二十幾個信號彈,除了金紅色,還有雀藍、翠綠、月白、火橙。

他想不明白蓮主大人這樣吩咐的高深用意,卻怕耽誤了他的大事,因此不敢心疼自己辛苦調出的珍貴的染料,咬咬牙,将口袋裏的信號彈接二連三抛出,向雲郡上空瞬間綻開一片煙花。

火樹星橋,燃燈照夜,吹落如雨,夜空瞬間絢爛如天宮。

望月山上的流筝見了這一幕,簡直驚呆了。

她時而目不轉睛地望着漫天的煙花,時而盯着季應玄手心裏的紅埙,心跳慢慢加快。

她頗有些不确定地問道:“這些是你弄出來的嗎……你急匆匆帶我到這裏,是為了看煙花?”

季應玄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她幾乎壓不住的嘴角,和桃花蘸水般輕輕漾起的梨渦上。

“你可真是……”

流筝眼裏倒映着漫天煙花的光,臉色一片俏紅。她輕輕握住季應玄的手,小聲說:“其實今天是我的生辰。”

季應玄聞言微愣,他還真不知道。

倒也是巧了。

“太羲宮的劍修不講究這個,他們大都上百歲了,有些人連自己的年紀都記不清,只有小孩子才會過生辰,所以我從來不好意思過,”流筝說,“但你帶我來看煙花,我很喜歡,多謝你。”

季應玄問她:“過了生日,多少歲了?”

流筝說:“二十一。”

竟比他還小四歲。

十一年前他的劍骨被剖走的時候,她也不過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聽說她那幾年病痛纏身,直至得了劍骨才漸漸好轉,想來也是受了不少罪。

無怪乎她出門總是帶一堆瓶瓶罐罐的藥。

煙花落盡,夜空重新歸于寂靜,唯有一輪明月皎潔如初。

季應玄仰目望着月輪,漸漸想通了一些事情,心頭有一個結正在被慢慢扯開。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他作出了一個近來隐約浮上心頭,卻又屢屢被他掐滅的決定。

降真花的香氣突然迫近,流筝盯着他發呆的臉:“季公子,在想什麽呢?”

“你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季應玄似笑非笑望着她,語氣慵懶,“我的确是挺喜歡你的。”

流筝心頭猛得一撞,臉上紅得像發燒:“啊你……我……”

怎麽突然說這個啊!

他不僅說了,還伸手撫上她的後頸,将彼此間的距離靠得更近了些。

他清幽如麝的氣息落在她耳畔:“流筝,既然是你的生辰,我送你個生辰禮物吧。”

沁涼如玉的長指沿着她的後頸輕輕下移,狀若無意地撫過她劍骨所在的地方。

十八環太清劍骨,如今正牢牢鎖在她的身體裏。

有關他的恨,他的執念,他如今這一切際遇的肇始。

倘若贈與的人是眼前這個姑娘,好像也并無不可。

流筝不知他所想,只覺心頭一片亂跳,緊緊屏住了呼吸:這樣近的距離,他不會是想……不會是想……吻她吧?

“不不不不用生辰禮物,你陪我看煙花我已經很感激了,再多就不合适了……”

流筝快速在心裏默念清心咒,克制自己不去看他那雙惑人的眼睛,把自己從前發過的要嫁祝錦行的誓胡亂又默念了幾遍。

老天啊,聽說在凡界,負心違誓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但她又怕話說得太硬惹人傷心,婉轉地小聲補了一句:“我身上全是人參果漿的腥味兒……季公子,你能不能稍微講究點,別這麽突然?”

季應玄輕嗤一聲,待看夠了她慌裏慌張的情态,才心滿意足地松開了她。

清風吹散纏繞她的幽麝氣息,流筝心裏暗暗松了口氣,又悄悄擡眼去看他,見他長睫輕垂,神情安然,不由得又生出些小得意。

竟真是個知行止懂進退的君子。

不料心中話音未落,卻聽他道:“你收了我的禮物,以後要對我再好一些。”

“我收你什麽禮物了?”流筝疑惑,“而且我哪裏對你不夠好了?”

季應玄仔細想了想,挑出個錯來:“你見了祝錦行都要喊一聲祝哥哥,卻總是喊我季公子,我聽了不舒服。”

流筝哭笑不得:“祝錦行一百多歲,你才多大呀,我好意思喊你好意思答應嗎?”

季應玄點頭:“只要你真好意思喊。”

流筝:“……”

見她抿着嘴唇瞪人,季應玄淺笑道:“你喊我名字便是。”

應玄。

流筝在嘴邊默念了兩聲,倒是很喜歡這個名字。

夜已經深了,明月東移,流筝說想要回館驿睡覺。

季應玄擔心她回去會撞見墨問津,解了身上的氅衣披給她,讓她靠在身側休息一會兒。

他說:“你明早就要撇下我去掣雷城,再見不是是何年月,多陪我看會兒月亮吧。”

流筝心想也有道理,便決定與他一起等月亮落山。

只是她連軸折騰了許多天,這會兒放松下來,眼皮開始打架,慢慢阖起,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态。

這時也不忘模糊不清地叮囑季應玄:“那支靈參,你千萬保存好,等我見了哥哥,問清楚用法……還有我給你的玉令牌……”

季應玄探向腰間,摸到了那塊紫玉貍貓形狀的令牌。

“記得保持聯系。”她喃喃道。

季應玄垂目看着她,突然發現她臉色紅得不正常,眉心正緩緩蹙起。

他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額頭,發現燙得厲害。

“流筝?”季應玄将她扶起,細細觀察她的臉色,“你這是哪裏不舒服?”

流筝尚有幾分意識,語氣卻是輕飄飄的:“疼……怎麽又開始了……”

“哪裏疼?”

流筝擡起手,想要摸一摸後頸,卻又無力地垂落。

是劍骨。

季應玄想起她今夜從機關鳶上摔下來時,似乎也抱怨了幾句難受,只是那時他心緒不定,忽略過去了。

劍骨既未受傷,怎麽會疼呢?

“疼了多久了?”季應玄問。

“從今天晚上,斷斷續續……兩三次了。”流筝擡起手腕擋在眼前:“這光好刺眼……”

季應玄望了一眼天邊的月亮,将蓋在她身上的氅衣向上扯了扯,把她整個罩住,過了片刻,流筝的抽氣聲終于放緩了一些。

滿月極陰,正是一切靈力、術法最活躍的時刻。

季應玄尚不能确定流筝所受的疼痛是與十五月圓有關,還是與別的什麽有關,只能一邊暗暗施展靈力幫她隔絕月光,一邊在靈臺中翻閱太羲神女所寫的那本有關劍骨與命劍的《劍異拾錄》。

《劍異拾錄》裏并沒有記載移換劍骨的情形,但寫了些與劍骨有關的特性。

譬如劍骨的品階越高,靈識就越強,可與宿主默契配合,心念合一。

這句話有個隐含的意思,那就是太清劍骨很可能認主。

從前流筝雖然得到了劍骨,卻沒有将它喚醒,兩天前在聽危樓地宮裏,他的心血濺到了流筝的後頸,陰差陽錯将它喚醒了。

被喚醒後的劍骨開始向流筝全身滋長靈脈,也許是在這個過程中發現這具身體并非是從前生養它、令它認主的那個人。

劍骨不馴,滿月之際怨氣最重,便開始折磨流筝。

季應玄心中五味雜陳。

他從前或許樂得見占他劍骨的人受到反噬,眼下既然甘願将劍骨贈與她,自然不願見她受折磨。

他沉吟片刻,隔着氅衣将靈力注入流筝額心,使她昏睡過去,然後以紅蓮花瓣割傷腕脈,嘗試喂她喝了一口自己的血。

不知道效果如何,不敢冒進。

所幸流筝飲過他的血後,過了一會兒,臉上的熱度降了下來,眉心也漸漸t舒展開,呼吸變得平穩輕和。

季應玄摸了摸她頸後劍骨所在的地方,餘溫雖在,卻是不燙了。

果然如此,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

第二天早晨,流筝是從館驿裏醒來的。

她記得自己在山上疼昏了過去,慌忙摸了摸劍骨,感覺到它已經恢複正常,心裏微微松了口氣。

又覺得嘴裏隐約有腥味兒,懷疑是誤吞了人參果漿,惡心地險些嘔出來,連忙跑去盥室沐浴梳洗。

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眼下卻也無暇多思,她換上季應玄送她的那身衣裙,匆匆收拾了東西,準備去跟他話個別,然後就動身去往掣雷城。

不料剛推開門,看見的卻是站在院中的祝錦行。

他仍是一身紫色道袍,發束木冠,一派豐神俊朗的模樣,只是眉眼間的神情不似從前明朗,沉郁了許多,仿佛一夕之間變了個人似的。

也不怪他,流筝心想,換誰家中逢此大變,都高興不起來。

祝錦行勉強向她扯出一個笑,說道:“父親答應你的事,我不會食言,我與你一同前去掣雷城,将濯塵兄帶回來。”

流筝卻不太好意思麻煩他了:“你不必挂心我,我自己也能進城去,倒是聽危樓眼下正需要主事的人,你就這樣走了,其他人怎麽辦?”

“我當然應該挂心你,至少要給你帶個路,”祝錦行說,“何況我本也要去掣雷城拜會西境蓮主,順路罷了。”

他既這樣說了,流筝沒有道理再拒絕他,何況有些關于聽危樓的內情,她也正打算向他問個清楚。

流筝點點頭:“那一起走吧。”

兩人一個禦劍,一個禦符,化作兩道靈光消失在館驿內。他們走後,對面廂房的窗戶被推開,季應玄站在窗前,臉色不是很好看。

墨問津在他身後幸災樂禍地呵呵數聲。

他昨天晚上在雙生臺仰着脖子等了一夜,等到月亮落山脖子僵硬,結果天将亮的時候蓮主大人給他傳了個口信,說他不剖劍骨了。

合着這一整夜,他不是去找人,而是被人下蠱去了!

眼下他正揪着一朵小紅蓮,隔水熱敷自己可憐的脖子,絮絮叨叨地陰陽季應玄。

“哎呀,蓮主大人這以德報怨的心胸,深藏功與名的覺悟,實令我等凡庸俗人望塵莫及呀,眼下人跑了,您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能八風不動,此等氣度,啧啧……”

他舌頭一咂,高聲嚷嚷:“我必告訴我二妹!”

季應玄正要說什麽,袖中蓮花一閃,面前現出蓮花鏡,是簾艮傳來的消息。

“啓禀蓮主,雁濯塵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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