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夢境

夢境

據姒庑說, 太羲神女為滅業火,與魔首昭玄比武。

昭玄生于後土之下,業火之中, 他的心髒蓄滿了克制業火的靈力, 只是無人教化神智, 行止像六七歲的孩童一樣幼稚。

太羲神女找到他時,他正滿山追一只灰毛兔子, 要把它的耳朵撕下來,粘在自己腦袋上。

神女對他說:“你打不過我。”

昭玄怒而暴起, 說要拔幹淨她的頭發。

于是兩人立下賭約, 于高山之巅、業火淵側一決勝負,倘若昭玄贏了, 神女就乖乖任他拔幹淨自己的頭發, 倘若神女贏了,昭玄就要将心髒剖給她。

昭玄雖然有強大的靈力, 但是心性實在單純,在混跡了兩百多年的老油條面前,實在容易吃虧。

昭玄蓄力的時候,太羲故意講了個笑話, 将昭玄笑得破了勢, 她的命劍緊随着劈落, 鋒利的劍尖抵在昭玄額心,冰雪寒氣在他赤眉上凝成一層白霜。

“你輸了。”太羲說。

昭玄怒吼一聲, 右手指甲暴長成利刃, 太羲以為他惱羞成怒, 正要将劍刺下去,卻見他右手直探入左胸, “噗嗤”一聲沒入堅固的身軀中。

掏出了一顆幼小如鳥卵、被赤紅色的純正靈氣包裹的心髒。

太羲雙手接過,那心髒在她手心裏化成一顆紅色寶石,嵌入了她的劍柄中。

“你能……”

失去心髒的昭玄奄奄一息,血肉正慢慢化作星火逸散。

他握住太羲的裙角請求她:“再講一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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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羲跽坐在地,讓昭玄的腦袋枕在她懷裏,将自己兩百年聽來的民間笑話,一一講給他聽。

最終,昭玄的身軀與他鴨子般的笑聲一同化歸風裏。

像是被突然翻開的匣子,明燈照亮的壁畫,這些事随着姒庑的講述湧入流筝的腦海中,仿佛是她親身經歷過一般。

她愣神的空檔,姒庑已将她的劍拿了去,伸手在紅寶石上拂過,手指下意識用力。

“流筝!”

季應玄喊了一聲,惱怒道:“這小崽子居心不軌,他想把我摳下來!”

流筝心頭一跳,伸手将劍奪回。

這一回護的動作令姒庑低垂了眼,他黯然沉默半晌,讪讪說道:“原來姐姐這樣喜歡它,但它是魔物之心,它很髒,配不上姐姐。”

流筝語氣溫和地解釋道:“昭玄雖是魔物,卻有十足赤誠,我勝之不武,但他仍然守信。”

“他死了,”姒庑說,“姐姐喜歡他,他也死了。”

流筝微微蹙眉,心說這位小殿下的心性似乎缺少教導。

***

兩人來到俯鹫宮,見到了姜國的現任國主姒追。

流筝與姒追大眼瞪小眼,季應玄冷笑出聲:“我收回剛才的話,姒追不是什麽明君,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流筝驚訝出聲:“哥哥!”

姒追——與雁濯塵長得一模一樣的姜國國主,瞪着流筝手中的劍,恨恨道:“果然是你在裝神弄鬼,将我與流筝困在此幻境中。”

季應玄:“這裏可不是幻境。”

雁濯塵:“那這裏是哪兒?”

季應玄懶得理他,倚在流筝身上不說話了。

他們三人如此奇怪且混亂的表現,姒庑卻沒有受到影響,抑或感覺驚奇。他自顧自地向前走了幾步,屈膝跪在姒追面前,深深一拜。

“兒臣有事請求父王。”

雖然已經接受了自己附身成姜國的末任國主姒追,但雁濯塵仍然對自己突然有一個這樣大的兒子感覺很別扭。

他輕咳兩聲:“有事就說吧。”

姒庑說:“方才天降業火,兆示不祥,可見請太羲姐姐做國師一事,并不得上天允準,請父王放棄祭典,讓我随太羲姐姐出宮。”

“太羲?出宮?”雁濯塵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将來龍去脈理清楚,他拒絕了姒庑:“不行,我不允。”

史書上記載,太羲神女受姒追祭典加封,做了姜國的國師,帶領姜國族人抵抗業火。這是古史中詳細記載發生過的事,怎麽能擅自改變呢?

不料雁濯塵話音剛落,姒庑突然擡起頭,陰鸷而冷漠地盯着他。

眼中盡是不可置信,不能理解,仿佛他們不是父子,而是仇人。

“你說什麽?不允?”

姒庑眼中漸漸湧上赤紅:“你害得她魂飛破滅一次還不夠,還想害她第二次嗎?你不是說要像愛護妹妹一樣愛護她嗎,難道這就是你的愛護?”

他話音落,雁濯塵身下王座突然燃起業火,幸而他反應快跳了起來,但是衣服還是被燒穿了一個大洞。

季應玄嘲笑出聲。

流筝簡直驚呆了,拽住姒庑:“小殿下!姒庑!你這是在做什麽,趕快把火滅了!”

姒庑定定地看着她,赤紅的雙眼中已經有了入魔的跡象。

他說:“為什麽要滅,滅了火,姐姐還是會走,倒不如把他們都一把火燒幹淨,姐姐沒有別的牽挂,就能一直陪伴我,永遠不離開我……”

流筝急聲道:“你把火滅了,我就答應你。”

“答應我什麽?”

流筝說:“不離開你,帶你一起走。”

這句話成功安撫住姒庑,他眼中的赤紅色漸漸淡下去,擡手熄滅了即将竄燃的業火。

他說:“姐姐,我需要你的保證,你來做我的師父吧,或者做我的——”

“皇子妃”三個字尚未說出就被流筝打斷。

她強忍着後脊生出的涼意,将出現在腦海中的話一字不差地說出來。

她說:“我可以教你劍術,帶你游歷,但是不想收你為徒,不如你同我一樣,以天地為師、真炁為長,以後你喊我一聲師姐吧。”

姒庑頓時又高興起來,眉眼彎彎,笑得像個羞澀的孩子:“師姐。”

流筝摸了摸他的頭,同他商量道:“你先回去收拾東西,師姐還有事與你父王說。”

姒庑高高興興地走了,流筝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眼裏的笑意漸漸轉為凝重。

季應玄說:“你倒是很會哄那小崽子開心。”

流筝在雁濯塵對面坐定,将佩劍往案幾上一拍:“蓮主大人也很會說風涼話。”

雁濯塵盯着那柄劍:“你說蓮主在劍裏?”

劍身閃過一抹冷光,季應玄與雁濯塵相對:“怎麽,你是想熔了孤?”

當着流筝的面,雁濯塵心裏再想嘴上也不會承認,只溫聲道:“果然不是人的東西,只能附在死物身上。”

季應玄:“……”

一個亡國君主,竟然好意思嘲笑他?

流筝煩躁地抱住頭:“求求你們別吵了,先想想該怎麽出去吧!”

那兩人一起閉上了嘴。

流筝給自己倒了杯水,緩了口氣,說:“這位小殿下實在古怪,他有時很天真,好像真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有時又過于陰狠,仿佛積攢了千百年的恨意。”

季應玄觀察了姒庑一路,與她有同樣的感覺:“他只對一件事感興趣,我們方才說的別的話,他不感興趣,也不覺得奇怪。”

雁濯塵問:“什麽事?”

季應玄:“将流筝……準确地說,是太羲神女,占為己有。”

俯鹫宮裏一時靜寂,雁濯塵的表情像是吞了蒼蠅,流筝斂着眉,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她說:“我懷疑這裏不是幻境。”

“怎麽說?”雁濯塵問。

“如果是幻境,那這裏發生的事至少應該與我,或者咱們中的任何一人有關系,但事實并非如此,我們正在經歷的,是兩千年前發生的事情。”

流筝屈指t撫過劍身,篤定道:“我覺得這裏像是某個人的回憶。”

雁濯塵也詳細地讀過古姜國史,他說:“可是根據史書記載,太羲神女加封國師這日,珠澤殿沒有起火,此後姒庑也沒有與神女一同離開姜國,往各處游歷。”

季應玄難得沒有反駁他,出聲道:“這裏不是幻境,不是回憶,還有一種可能……”

流筝心念微動,驀然擡眼,幾乎與他異口同聲。

“是夢。”

***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姒庑站在被燒毀的珠澤殿前,正小心地給玉池裏的冰藍色蓮花撐着傘。

那蓮花晶瑩剔透,仿佛冰雕玉塑,透着瑩瑩雪光,只是站在它面前,便已在炎炎夏日裏覺出清爽的涼意。

流筝走過去,目光先看到這支蓮花,又落在姒庑身上。

姒庑說:“這是師姐送我的第一份禮物,師姐還記得嗎?”

流筝不說話,只是靜靜聽着。

“像我這樣的天煞命格,只會為我的國家帶來災禍,我被困鎖高樓這麽多年,別人厭惡我、畏懼我,唯有師姐喜愛我,你那樣聖潔,那樣美好,好到讓我覺得不配出現在你面前。”

他手裏的傘突然歪斜,被流筝眼疾手快地扶住。

冰涼的觸感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心海角落裏蒙塵的箱子,流筝的腦海中徐徐現出一段記憶。

少年孤零零地鎖在高塔中,每天每夜仰着脖子看天。太羲神女禦劍落下,見他如小獸一般又警惕又好奇的目光,十分喜歡,拎着他的後頸将他從牆縫裏提起來。

好漂亮的孩子,太羲說,姐姐送你一朵花吧。

神女誕生之地的雪霧聖蓮,充盈着避火驅熱的靈力,她此來姜國,正是要将種子送給姒追,守護這個位于後土地隙最薄弱處的國度。

“師姐。”

姒庑滿目傷懷地望着她:“我當然不配,可是別人……愚蠢的凡人,貪婪的魔族,庸碌的仙門,他們更不配,師姐為何要為他們而死,連我也不要了。”

流筝不由自主地說道:“因為我愛他們,正如我愛你一般。”

這不是她想說的話,也不是她的語氣,然後從她嘴裏說出來,又仿佛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姒庑苦笑着垂下了眼睛:“是啊,師姐是神女,神女就要愛衆生。師姐,你可以不做神女麽,也不要做姜國國師,只做我的師姐。”

流筝不可自控地說道:“縱我不是神女,只是天上一朵流雲,地上一只蝼蟻,也不會動搖此心。阿庑,這是我想教你明白的第一件事。”

“是啊,你不會動搖。”

姒庑長嘆了一口氣,手中松開,竹傘砸進玉池裏,激起一片水花。

只聽姒庑一字一句說道:“除非世間的一切都死光了,只剩你和我,你愛世人,就是只愛我一個。”

流筝的佩劍感受到殺意,倏然脫鞘而出,耳畔傳來季應玄的提醒:“小心,他要催動業火!”

流筝右手持劍,左手向池中一撈,将那被竹傘砸得只剩蓬托的雪霧聖蓮護在懷中,縱身後躍數步。

這是姒庑的夢境,他在此地近于無敵,周遭的宮殿瞬間被業火點燃,驚叫與哭喊聲随着火光沖天而起。

流筝試着以劍鎮滅業火,比起珠澤殿時效果甚微。

“不要與他纏鬥,”季應玄提醒她,“你已經拿到了聖蓮,趕快離開他的夢境!”

流筝縱身往俯鹫宮的方向:“我要去找哥哥!”

“來不及了。”

“蓮主放心,”流筝說,“絕不害你與我們一起死,必要的時候把你單獨丢出去。”

季應玄氣得想在她手心裏咬一口。

她跟雁濯塵是“我們”,難道跟他就是外人嗎?

早說雁濯塵該死,這個挑撥離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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