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犟種
犟種
沐浴更衣, 用過早飯,流筝迫不及待想去見母親和師姐。
然而她們的下落只有季應玄知道,隔着一道檀木珠簾, 流筝看見他正靠在貴妃椅上阖目休息。
修長的雙腿疊搭在木幾邊上, 玉白衫袖垂地輕拂, 再往上,長頸揚起, 喉結起伏如小丘,下颌輪廓如遠山。
他閉着眼睛, 眉心未展, 不知是因為困倦,還是心中不豫。
流筝從門檻外探身看了幾眼, 每每想邁進去, 又怕打擾他休息,就這般來來回回糾結, 走又不走,進又不進。
季應玄始終醒着,故意不理她,是打算看看她能磨蹭到什麽地步。
從前他寄居太羲宮時, 她總是推門就闖, 像乍起的春風卷進屋院, 從不看時辰,不問他在做什麽, 毫無給他留些清淨的自覺。
即使在掣雷城, 她有事尋他, 也不會計較時機是否合适。
從未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客氣生疏。
季應玄越想心裏越堵, 鐵了心要晾着她,聽見她放輕腳步,像貓一樣輕輕在廊下走過來,停一會兒,然後又走遠些。
日上三竿,日頭變得炎熱,許多蟬躲在梧桐樹葉裏,漸漸将聲調拉長、扯高。
仿佛在嘲笑她。
季應玄心想,如今她的膽子,竟是連幾只蟬也比不上了。
過了一會兒,蟬鳴聲卻漸漸低了下去,季應玄心中奇怪,遣出一枚紅蓮花瓣悄悄去看,發現流筝爬上去梧桐樹,正揮着長木枝将蟬都趕走。
季應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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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完了蟬,流筝坐在粗樹杈上,兩條腿懸在半空晃啊晃,時不時幽幽地嘆一口氣。
突然,屁股下面響起“咔嚓”一聲,那樹枝竟被她坐斷了,流筝也跟着直直摔了下去,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啊——”
靈力被封禦不得劍,她緊張地閉上了眼睛,預料中結結實實摔個腳朝天的疼痛卻沒有發生。
有人從半空接住了她,緩沖後與她一同落地,用身體幫她墊着,絲毫沒有摔疼她。
流筝從他懷裏擡起頭:“這也能被你趕上,你何時醒的?”
季應玄不答,反問她:“你靈力暫失,爬那麽高做什麽?”
流筝從地上爬起來,目光閃爍地說道:“閑得無聊,随便看看罷了。”
給她個臺階,她竟然都不肯承認,其實是怕蟬吵着他。
季應玄哼笑一聲,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服,轉身步履懶散地往屋裏走,聲音也冷冷淡淡地:“那你繼續看吧,我回去睡了。”
“等等等等,”好容易盼着他醒了,流筝連忙拽住他,小聲央他道:“你能不能帶我去見見我娘和師姐……啊不,你告訴我她們在哪兒就行,我自己去。”
季應玄:“在掣雷城,距此九千裏,你自己慢慢走過去吧,要不要幫你找匹馬?”
流筝:“……”
他昨晚明明說娘和師姐被安置在了北安郡!
見她一臉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季應玄說:“即使是北安郡,方圓百裏,你走過去也要大半天,何況像你這樣細皮嫩肉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未必能平安到達,說不定過兩天,我就要去土匪寨裏撈你。”
流筝表示懷疑:“青天白日,北安郡城裏也有人劫道嗎?”
季應玄說:“如今的北安郡,可不是半年前的北安郡。”
凡界皇室出了大亂子,當今皇帝病危,皇太子把持朝政,有幾個親王聯合起來反對他,數日前,距離北安郡最近的殷王舉旗造反,不日就要橫掃北安郡。北安郡的百姓們聽到了風聲,紛紛卷着家産逃出了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流筝略一沉吟,試探着問他:“那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不需要卧床休息嗎?”
季應玄:“既然你求我,那我就親自帶你過去吧。”
流筝:她還沒開始求呢!
***
宜楣與李稚心安置的客棧其實距此不遠,騎馬一炷香,步行也只要半個時辰。
被季應玄說成了十萬八千裏,流筝心中無語了好一會兒。
季應玄卻十分坦然:“放心,你們敘舊,我不打擾。”說罷就轉身離開了。
流筝走進客棧,見了母親和師姐,彼此皆十分激動,既深感劫後重逢的幸運,想到雁濯塵與雁長徵,又不免傷心難過,相擁而泣許久。
聽聞父親因不願成為她們的拖累而自盡,流筝懸着的心終于墜落,摔得粉碎。
雖然前幾日在觀世閣長嘆時,她已隐約感受到父親的決心,但畢竟心存僥幸,希望母親會讓他不舍,改變他的意圖。
流筝懷擁着泣不成聲的母親,長睫盈盈輕顫,淚珠也跟着砸在手背上。
宜楣紅着眼睛嘆息道:“宮主他囑托我,千萬要照顧好你和夫人,不要想着為他報仇,離開止善山,走得越遠越好……他說止善高塔已倒,太羲伏火陣支撐不了幾年,叫咱們往東走,想辦法出海,向東尋找海外仙山,尚有一線生機。”
流筝抹去眼淚:“事不宜遲,你們這幾日就動身出發吧。”
她将身上所有值錢的金銀物件都摘下來塞給宜楣,撸到腕上的紫玉手镯時,微微猶豫,仍是一狠心摘了下來,套在宜楣手腕上。
宜楣驚訝:“什麽叫‘你們’,流筝,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流筝說:“我想去給父親收屍入殓,給他和哥哥在不悔峰上立個衣冠冢,若他們魂魄有知,也能尋個歸處。”
李稚心握住她的手:“我們逃出來時,觀世閣着了業火,長徵的屍體已經與觀世閣同焚而盡,他……這樣也好,不至于受人侮辱。”
宜楣對流筝說:“等你立完衣冠冢,從不悔峰上下來,咱們一起走。”
流筝不置可否。
衣冠冢當然要立,但她不與母親和師姐一起離開的原因,其實是因為身上的劍骨。
流筝思忖再三,終于決定将實情說出:“我……恐怕走不了,我欠了一個人很重要的東西,我要留在這裏,把東西還給他。”
***
季應玄嘴上說着不打擾,實則仍遣了一枚紅蓮花瓣,尾随流筝進了客棧,悄悄挂在房檐下,聽她們三人說話。
看見流筝把紫玉镯子送了人,他有些不悅地心想道:原來在流筝心裏,連她師姐的命都比她重要。
又聽她說起劍骨的事,信誓旦旦,态度堅定。
李稚心流着眼淚哀求她,都未能改變她的主意。
“娘,我知道你只剩我一個親人,可是當年應玄的母親,也只有他一個孩子啊。”流筝亦哽咽勸她:“我多活了這十年,已經是偷來的命數,若我不能将這份債還清,那它就會成為父親和哥哥的罪孽,我只怕他們的魂魄在黃泉下也不能安生。”
李稚心說:“死者已矣,生者為大,你父兄當年既然瞞着你,死後也絕不希望你做出這樣的選擇。”
流筝道:“可是不這樣做,我枉為父親的女兒,哥哥的妹妹,我餘生都将為此事所困。”
聽到這裏,季應玄揮手收回了紅蓮,只覺得額角青筋亂跳。
心說,流筝和雁濯塵不愧是親兄妹,真是一個比一個固執,哪有欠債的人逼着讨債的人跑,還債還出了要報仇的氣勢。
氣得狠了,季應玄決定一走了之,叫流筝沒地方找他,看她一身犟勁兒往哪裏使。
于是他不告而別,在流筝身邊悄悄留了一支紅蓮後,轉身回了掣雷城。
簾艮在掣雷城裏忙得焦頭爛額。
前些日子蓮主摧毀蓮花境,動靜驚動了許多沉眠在掣雷城地底的大妖和巨魔,他們感受到紅蓮靈力的暴動,于黑暗中窺伺許久,依靠敏銳t的嗅覺得出一個結論:
蓮花境已毀,那位鎮壓它們的西境蓮主好像暴斃了。
于是有膽子大的妖魔沖出封印作亂,在掣雷城裏橫沖直撞,一口一個夜羅剎,嚼得嘎吱作響。
當然,簾艮也不是吃素的,他帶領夜羅剎的軍隊圍剿獵殺了幾個發了狂的巨魔,剩下的魔物見勢不好,沖出了掣雷城,打算到東界去,聽說那裏的凡人又弱又好吃。
自掣雷城到東界九千裏遠,有翅膀的揮着翅膀,沒有翅膀的甩開蹄子,也要将近一旬才能跑過去。然而它們大多沒那個口福和運氣,尚未跑到半路,就被回程的西境蓮主撞了個正着。
更不巧的是,蓮主他現在心情十分不好。
燃着火的蓮花罩像一口倒扣的鍋,将五六只大妖和巨魔一起扣在裏面,業火見毛就燎,蓮花罩裏傳出一片吱吱嗚哇的慘叫聲。
簾艮帶人趕過來時,幾只妖魔已經被燒得只剩下斷肢殘臂。
他照着名冊清點一番,向季應玄行禮道:“啓禀蓮主,還跑了一只愛吃人的白骨妖和煉魂的鼎魔,應該是往人界的方向去了,要不要追?”
季應玄說:“讓東界自己解決,先回城。”
被出世的大妖巨魔這麽一鬧,掣雷城七大部落真以為蓮主已經隕落,正準備互相吞并、搶奪城主之位,不料武器尚未磨鋒利,又聽說了蓮主現身的消息。
只好戰戰兢兢,重新夾起尾巴。
季應玄屏退了所有人,疲憊地靠在高座上,聽簾艮禀報近日掣雷城裏的情況。
鎮壓地底的妖魔出世作亂,七大部落不思禦敵,反倒忙着互相殘殺,就連簾艮統領下的夜羅剎一族,也有許多夜羅剎開始動歪心思。
“不怪蓮生真君會瘋成那副模樣。”
季應玄阖目,語氣淡淡:“西界的妖魔殘忍弑殺,是一群不開化的畜生;東界的仙門貪婪虛僞,是一群卑鄙的小人。蓮生真君在此守了兩千年,看了兩千年,日夜想着他的師姐太羲神女正是為這些人拼盡性命,又怎會不瘋呢?”
說罷,極輕地笑了一聲,似是随意地說道:“我竟有些理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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