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陸吾
陸吾
過了七月十五, 季應玄又開始不見人影。
墨族與世隔絕,安寧平靜,流筝每日晨起, 先在父兄的牌位前添三炷香, 然後手持木劍, 前往後山熟習神女劍法。
她的心裏是矛盾的。
明明已決意将劍骨還給季應玄,但是偶爾聽說伏火陣有異動、世外業火肆虐的消息, 她的心仍然會随之揪起,有種想要出世鎮滅業火的渴望。
可是鎮滅業火, 必然要憑借太清劍骨。
應玄他本就拖延着不肯将劍骨取走, 若是知道她心生流連,只怕更加得了道理。
午後天氣炎熱, 流筝會到墨緣溪的院子裏乘涼, 她的院中杵着一柄用水力驅動的冰扇,往院子裏一站, 只覺涼風習習,沁人心脾。
每天下午,流筝都會幫忙給墨緣溪打下手,兩人一起研究組裝了許多新奇的機括器具, 有雨天可展作傘、收傘可變成刀的兵刃, 也有攀山時可足下借力、摔落時可系住腳踝的攀山索。墨族這些靈巧機括, 使形同凡人的墨族能夠馴服山林,綿延不絕。
“但是周坨山還是太小了, 有生之年, 我想帶領族人到世外定居。”
墨緣溪與流筝肩并肩坐在院子裏, 托腮望着西方赤紅色的晚霞,長長嘆了一口氣。
“可惜族人們過于懼怕業火, 聽說近些年來,連世外仙門也常受業火侵擾,大家越發不想離開周坨山……可是業火無障,周坨山也難以獨善其身。”
流筝無言以對,心裏的糾結卻漸漸擰得像一股麻繩。
入夜将息,流筝睡不着,平躺在榻上望着窗邊的月亮,正出神時,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流筝表妹,流筝表妹!你還醒着嗎,蓮主他出事了!”
聽見墨問津的呼喊,流筝猛然從榻上滾起來,披發赤腳就去開門,尚未說話,心先懸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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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問津說:“蓮主他好心幫忙收滅業火,反而遭了那些仙門的暗算,不僅傷了他,如今還在身後追剿……”
流筝的臉色都白了:“應玄他人在何處?”
墨問津道:“剛才給我傳消息時,已經離開了止善山,他說要找個地方避一避,等安全了再回周坨山來。”
從止善山到周坨山,找一處隐秘安全的地方……
“我好像知道他在哪裏了,我去找他。”
流筝不敢耽擱,召出不悔劍,禦劍而起,只見一道無色亮光劃過夜空,待墨問津回過神來,她已經消失在原地。
“啧。”墨問津負手望着夜空,發出一聲酸溜溜的感慨。
看看人家……有人已經快要抱得美人,而他呢,八字還沒有一瞥。
***
雲白山,密林深處,樹枝無風而動。
季應玄支起腿坐在泉池邊,正借着流水清洗手上的血污,在他身邊站着幾個山林精怪,态度恭敬而畏懼。
這些精怪的個子不高,無論老少都生了一副黃褐色的皮膚,布滿老虬似的皺紋,頭上頂着一圈圓圓的紅色漿果。
季應玄沒有看它們:“這麽說,兩百多年前,你們靈參一族都是受了蓮生真君的點化,但是作為代價,需要每年都向他獻上兩支萬年老參。”
靈參精答道:“是。”
季應玄問:“蓮生真君的修為足以長生,他要靈參做什麽?”
靈參說:“好像是為了……駐顏。”
季應玄動作微頓,對這個答案感到驚訝:“駐顏?”
靈參說:“聽族裏的參長老說,蓮生真君每日都要用靈參水沐浴,以保容顏不老,所以他雖然已有兩千多歲,但瞧着仍與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沒有區別。”
季應玄想起在姜國塔中,姜國的小皇子姒庑拉着流筝的手,一口一個“師姐”,喊得十分恬不知恥。
他望着漸漸平靜的泉水,嗤笑了一聲:“老而不死是為賊。”
一個小靈參精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報信:“報——報報報!上回将老族長挖走的那位女上仙,她她她……她又殺過來了!”
聞言,季應玄從泉水邊站起身來,嘴角揚起,竟然顯出幾分愉悅的神色。
流筝她來得竟然這樣快。
他問靈參精:“仙門追過來那些人呢?”
靈參精說:“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用葉子捆起來吊在了樹上。”
季應玄抖抖寬袍,吩咐道:“現在把他們放下來,這裏沒你們什麽事了,都退下吧。”
靈參精猶豫問道:“那我們的老族長……”
說的是流筝送給季應玄的那支靈參,其實是雲白山靈參族的老族長。
季應玄說:“死不了,我留着他還有用。”
幾個靈參精再不敢多問,告辭退下了。
流筝持劍闖進雲白山密林,沿着林中的蹤跡,追查到之前跌落的泉池附近,聽見了一陣刀兵碰撞的打鬥聲。
她循聲望去,但見季應玄被幾位仙門長老合力圍困,他仿佛受了傷,虛弱地捂着胸口支跪在地,轉頭吐出了一口鮮血。
“孤鎮壓業火,于爾等也有好處……爾等自诩仙門正派,卻要恩将仇報,趁人之危嗎?”
帶頭圍剿的不是別人,正是姜懷闊,他冷笑道:“業火要滅,魔頭也要除,蓮主,你曾傷我太羲宮來使,幹涉我太羲宮內務,這本就是仇怨,理應得報!”
說罷持劍向季應玄刺去,尚餘三寸遠時,卻被一道淩厲的無色劍光挑開。
流筝禦劍飛落進衆位仙門長老的包圍圈裏,手中不悔劍揮出一道波浪似的劍鋒,将他們狠狠震開,修為低些的修士跌倒在地,姜懷闊也連連後退數步才站穩。
“你……!”姜懷闊變了臉色:“雁流筝,你要背叛宗門嗎!”
流筝将季應玄從地上扶起,神色關切:“怎麽樣,你還撐得住嗎?”
季應玄虛弱地靠在她身上:“幸好你來了……不然今日的雲白山,恐怕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不會的,別怕。”流筝又心疼又生氣,安撫下他,轉身朝姜懷闊舉起了劍。
她的眼神森寒冷漠,那一瞬爆發出的殺意,令在場衆人想起了雁濯塵。
流筝道:“說起報仇,我當在姜長老之前。”
話音落,持劍躍起,朝姜懷闊一陣猛烈攻擊,招招不留餘地,皆是發了狠的殺機,同時又留意着季應玄這邊的動靜,防止有人趁亂偷襲他。
“噗嗤”一聲,不悔劍挑開姜懷闊的命劍後,刺入了他的腹中。
流筝拔出劍,欲再次刺向他胸膛,餘光瞥見有人要偷襲季應玄,于是放開姜懷闊,轉身将偷襲的人震飛,趁着這個空檔,姜懷闊轉身就跑,像個滑不留手的泥鳅,鑽進了黑魆魆的密林裏。
其餘幾人見領頭的跑了,瞬間也作鳥獸散去。
季應玄問她:“好不容易逮到姜懷闊,怎麽不去追?”
流筝說:“殺人不急,還是救人比較重要。”
她急切地檢查季應玄身上的傷,只找到了幾處皮外傷,不僅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更緊張了。
“剛才看你吐了血,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內傷t?”
季應玄故作不在意道:“不妨事,死不了。”
聽了這話,流筝簡直有些生氣了:“什麽叫死不了,渾身只剩兩塊骨頭也叫死不了!”
這些日子,她纏着墨問津打聽過蓮主從前的事,墨問津說他曾聽簾艮說過一嘴,十一年前季應玄從業火深淵裏爬上岸時,渾身上下只剩了半副骨頭架子。
那也叫死不了。
發簪刺入心頭取血,比十五夜劍骨發作還要疼,可他仍只是一句“死不了”。
流筝猝不及防地悲咽一聲,将臉埋在他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季應玄又懵又心慌,一時倒也顧不得裝蒜了,拍了拍她的背,又捧起她的臉:“怎麽了這是,是誰欺負你了,還是遇到了什麽難處?”
流筝眼淚汪汪地說道:“沒有誰比你更欺負人了……你怎麽能如此逼我?”
季應玄嘆息一聲,擡手為她拭去眼淚,低低道了句:“對不起。”
他說:“別的事我都可以依你,但是在劍骨一事上,無論是比狠,還是比固執,流筝,我都不會輸給你。我只勸你早日想清楚,遂了我的心意,否則你我之間只會有兩敗俱傷。”
他聲音娓娓,說出的話卻冷漠無情,流筝哭得更大聲了。
冰涼的唇落在她額間,溫柔向下,拭去她的淚珠,流筝閉上眼睛,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洇出來。
兩唇相觸,她想起去向墨問津打聽舊事時,墨問津說的一番話。
墨問津少有正經的時候,聲音沉重低緩:“……我當然希望他大仇得報,取回劍骨,但我也看得清楚,蓮主他缺的并非幾塊骨頭,他想要的東西,你吝于給他。”
流筝辯白道:“我沒有吝啬對他的……情意,但是我欠他的東西,也想還給他。”
墨問津說:“不吝啬給予的人,怎會吝啬接受,你執着于把劍骨還給他,一不問他是否想要,二不問他是否需要,只顧着彌補自己心中的罪惡感,不正是想與他劃清界限麽?”
流筝直覺他在詭辯,但一時之間,确實啞口無言。
唇齒間的纏綿加重,流筝回神,聽見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想要回頭,卻被季應玄按住了後頸。
“別怕,一只兔子而已。”
季應玄低聲安撫她,眼神似不經意瞥過她身後的灌木叢,有一瞬間變得玩味而幽深。
***
身着銀紋白衣的少女被一只手拎出了灌木叢,走出去很遠才掙脫,仍然是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
“他欺負流筝姐姐!為什麽不讓我咬死他!”
少女身量細長,卻不顯瘦弱,生着滿頭銀發,一雙碧藍色的眼睛,兩頰各有三道金色虎紋,神氣又美豔。
她一把拽住面前披着鬥篷的高大身影,生氣道:“喂,別跟我擺譜,現在我才是你的主人!”
鬥篷被她扯落,露出一張俊逸蒼白的臉,若是流筝見了他,一定會驚叫出聲。
他緩緩說道:“第一,那個人是裝的傷弱,你咬不死他。第二,那不叫欺負。”
少女仿佛被踩了尾巴:“你看不起我!我都看到他咬流筝姐姐的嘴唇了,這是挑釁,是要被咬掉頭顱,開膛破肚的!”
男人嘆息一聲:“缈缈,再不追,姜懷闊要跑掉了。”
少女冷哼:“你看不起我,你自己去追吧。”
男人似乎很有耐心,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任她怎麽說怎麽鬧都不予回應。
突然,少女咆哮一聲,搖身變成了一只高大的白虎,銀底白文,藍色眼睛像兩顆碩大的寶石,正是神獸陸吾。
她擡掌将男人按在掌下,微微縮指,四道尖銳的利刃抵在他胸前,仿佛随時都能刺穿他的身體。
這表示,她生氣了。
“雁濯塵,你別忘了,現在你只是依附我的一只小伥鬼。”
男人笑了笑,仿佛滿地烏發裏綻開一支霜花。
陸吾不由得愣住,卻聽見他說:“陸缈缈,要是放跑了姜懷闊,我這個月都不會再給你做兔子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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