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大掃除

第034章 大掃除

陳劉的信息并不總是準确, 秦萌萌知道這件事。

他也只是一個消息稍微靈通一些的普通中學生而已，并不是什麽諜報專家或者專業情報人員之類的東西。

就比如說之前他說起小鬼的事情，連最重要的馬朝吉還活着的事情都沒有說清楚。

所以他講起體育老師的故事, 秦萌萌也沒有全信，她準備着如果有空, 自己還是要去親自看看。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這個黃老師，在學生們眼中，确實是個好老師。

廣泛流傳的版本是這樣的。

他原本在重點班教語文。

新城高中是這樣的模式, 與尋常高中不同, 校內分為重點班和技能班兩個不同的班級類型。重點班的學習內容和普通高中沒什麽不同, 技能班則是廚師幼師汽修理發之類, 畢業之後直接就走上社會就業的東西。

因此，學校裏的學生也分為截然不同的兩類。

一類如同馬朝吉，在新城高中學習廚藝，等到畢業，甚至不需要畢業, 只要年齡夠了，就可以去打工賺錢。

一類如同陳劉，畢業後參加高考——秦萌萌也是深入了解之後才知道, 原來職高的學生也是可以和普通高中生一樣正常參加高考的。

這兩類學生背後, 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類型的家長。

前面一種已經認命，覺得孩子這輩子沒有考學的希望了, 學個手藝以後混口飯吃就行了。

後一種卻還有一線希望, 覺得孩子雖然學習成績沒有考上高中，但說不定能考上大學。

體育老師在成為體育老師之前, 就是教導那些還有些執拗的希望在心中，希冀職高畢業後, 能逆襲大學的那些孩子。

他教語文。

是活潑又嚴格的那種教學模式，從大城市裏學來的翻轉課堂之類，每節課都會讓孩子們自己搜集資料，上臺講課。

聽上去這似乎是不負責任的老師，試圖推卸自己的職責的放羊手法。

但他布置作業的時候又很嚴格，每一份作業都會認真批改，然後狠狠地教訓那些因為活潑的教學風格而大意輕視他，不好好完成作業的學生們。

恩威并施，學生們很喜歡他。

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出成績。

所以被調去教體育，大家依然很喜歡他。

這就是陳劉給出的全部信息。

秦萌萌認為這當中缺失了十分關鍵的信息，很多事情說不太通。

但畢竟陳劉只是個職高的學生，業餘線人，年紀、經驗、細心程度，甚至加上智商——但凡有一樣指望的住，都不可能沒考上高中。

還是需要她親自去一趟才好。

得等到白天了……

秦萌萌就地坐在挖好的垃圾坑邊緣，啃了一口蘋果，默默刷着直播間彈幕，心裏想着白天要做的事情，不由深重地嘆了口氣。

無事可做固然不好。

事情太多，卻也難辦。

幸好有蘋果。

秦萌萌說：“這個蘋果我體感和昨天的水蜜桃一樣好，清甜不膩，果香十足，清脆可口。”

她扭頭示意獵犬，問：“你白天有覺得肌肉酸痛嗎？”

獵犬搖頭。

秦萌萌點頭說：“正常來說，你一個腦力工作者，四體不勤，突然開始做挖坑這種重體力工作，就算是意志力受得了能堅持，體力也是受不了的。”

獵犬故意停頓片刻，說：“可是我也沒覺得有像是喝了咖啡或者打了興奮劑一樣，特別亢奮的感覺。”

“哇！”秦萌萌面無表情地驚嘆：“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我認為，這就相當于是一種萬能修複劑，它其實并不能提高你的身體素質或者興奮你的神經，但是能幫助你随時都處于自己的最佳狀态。”

獵犬說：“這麽說，真是個好東西呢。”

秦萌萌豎起大拇指：“家人們，買它！”

【血肉和尚：……我……算了，我買還不行嗎？】

【AAA蘋果批發商：……這廣告是不是有點兒太硬了。】

這段即興充滿了尬吹和表演的痕跡。

直播間的觀衆們都很無語。

就連金主似乎也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但是秦萌萌很高興，她哈哈一笑，道：“活躍一下氣氛嘛。”

讓她驚訝的是，獵犬竟然谙熟人情如此。

她事先并沒有和獵犬商議過，但是他熟練地打出了完美配合。

這就是把靈魂賣給魔鬼的大律師的基操嗎？

【AAA蘋果批發商打賞主播十點香火。】

金主雖然不滿意，但還挺給面子。

秦萌萌雖然沒想到，但還是笑納了，香火這個東西她永遠不會嫌多。

只是一小段工作過程中的插曲，秦萌萌很快就要抛之腦後重新回到工作中去了，體育老師在旁圍觀，卻竟然插上一嘴。

他還沒有開始工作，已經先預支了工資。

手裏捧着香甜的果實，卻并沒有像小鬼一樣直接連果核一起，兩三口吞入肚中，而是挺胸昂首，望着天上圓月，沉吟許久。

道：“山果園丁手自栽，摘時先遣野人來。如斯好吃真難得，只恐兒童笑口開。”

秦萌萌眨了眨眼睛，沒反應過來。

她和獵犬大眼瞪小眼，良久才皺着臉說：“好詩……”

體育老師推了推眼鏡，矜持地說：“廣告詞，請大家品鑒。”

秦萌萌：“……”

哦，原來是看她剛才表演的尬吹帶貨，裝逼的勁兒頭上來了。

立刻賦詩一首。

“好詩、好詩。”獵犬很給面子地鼓掌。

【血肉和尚：合轍押韻，不錯不錯。】

【AAA蘋果批發商：絕了，咱們直播間就連npc都有一手好活兒。】

【AAA蘋果批發商打賞主播十點香火。】

【強者通吃：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們看萌姐的臉色，簡直就和吃了黑蒜差不多。】

秦萌萌擡手揉臉，說：“兒童開口笑，姑且還算是切題。”

她看向小鬼。

小鬼自從見了馬朝吉，就一直板着一張臉，一語不發，一副遭遇重大打擊的模樣。

就算是吃蘋果都沒有改變他的精神狀态。

此時見她看過來，翻了個白眼，兇巴巴地說：“我才不是兒童。”

“野人是誰？”秦萌萌冷靜地問。

體育老師沉默了。

獵犬打圓場：“文學的事情嘛不用這麽認真……”

【紅頭白底黑字：衆所周知，詩人為了押韻，什麽東西都寫的出來。】

秦萌萌果斷地說：“都去幹活兒！”

一聲令下，二人二鬼拉着垃圾桶，卸下垃圾桶裏的建築垃圾，回垃圾桶去拉材料。

回程路上，小鬼的沉默被體育老師一手酸詩打斷的徹底，索性也不再繼續深沉高冷，問道：“坑挖好了直接把垃圾倒進去不就行了嗎？”

秦萌萌說：“不行。”

她解釋說：“土壤的結構比較疏松，只是挖個坑不填磚不做防水的話，很容易導致污染物質向土壤中富集。”

“簡單來說，土壤污染。”

小鬼又是許久的沉默，才道：“這裏的環境，真的還在乎土壤污染這種事情嗎？”

他看向秦萌萌，目光沉沉，欲言又止。

秦萌萌輕描淡寫地說：“我做事不在乎這些東西。這裏的環境在不在乎，裏面住的鬼在不在乎，我不在乎別人在乎還是不在乎。”

“我就要那麽幹。”秦萌萌的聲音很溫和，态度卻很強硬。“我想那麽幹。”

小鬼不再說話了。

體育老師飄在獵犬身後，秦萌萌與小鬼身前，偷偷回頭看，正好與秦萌萌四目相對。

秦萌萌微笑道：“黃老師你放心，我接了你的活兒，肯定也會給你做到最好的。”

體育老師默默回過頭去。

一地月光照耀一地寂靜。

【血肉和尚：雖然認識才不到一星期時間，但是萌姐，你考慮過入道嗎？你簡直是個天生的道門中人。】

秦萌萌瞥了一眼，戲谑道：“老子與莊周的道門還是張道陵與葛洪的道門呢？這可完全不是一種東西。”

“而且，難道你不是個和尚嗎？怎麽會勸我歸入道門？時代變了大師，現在的時代是屬于無産階級的。”

【血肉和尚：哈哈哈只是随口一提，不用太當真，想來萌姐自有萌姐的機緣。】

【AAA蘋果批發商：比如……直播間？】

當初躺在病床上，秦萌萌讀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古今中外的經典，從《少有人走的路》到《逍遙游》。

她最後從病床上康複，脫胎換骨。

确實與傳聞中道門中人大病悟道有幾分相似。

但她自己心知肚明。

救贖她的不是任何經典也不是任何道理。

她走入男生宿舍樓，踩着陳舊的水磨石地磚，擡頭看走廊中昏暗的燈管，緩緩道：“等過幾天搞點兒錢，我要先把這燈管都給換掉才行。”

她困惑地說：“我真搞不懂，這宿舍樓裏住的人也不少，你們每天也沒什麽事情要做，怎麽能容忍一直呆在這麽糟糕的環境裏，卻不做個大掃除什麽的？”

其實她對答案心知肚明。

小鬼靠吞吃賭狗和宿管變強。

馬老頭兒眼中，他的實力外顯為怨氣。

而構成體育老師手臂的東西，就是怨氣。

不可能會有大掃除。

因為這裏是鬥獸場。

鬼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