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模具
模具
“她‘也’都不要了”……
司馬師突然出現,羊瑜不免一驚,但她面上不露,只作疑惑不解,靜等司馬師解釋。
司馬師繼續道:“亡妻罹患時疫,飽受折磨,痛苦不堪,屢屢有辭世之念,我苦苦挽留,請她就算對我已無留戀也念及孩子們,再多堅持。她痛楚之中作此呓語以答我,原不能當真,只是沒想到,被孩子們聽去。我竟不知,原來斓兒偶然聽見了,又為此心懷怨念。”
是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羊瑜目光黯淡低垂,輕輕嘆了一聲。
然而餘光瞥見孩子們,卻是一個個緊抿着嘴唇,目光裏皆透着不信服。
司馬師顯然也意識到了,将孩子們的頭頂一個個輕輕拍過去,溫聲道:“小孩子家家,懂些什麽?胡思亂想。”
羊瑜忙伸手輕輕扯住他衣袖阻攔:“夫君,莫打。”
司馬師向孩子們道:“今日看在你們母親面上且饒過這次。往後心思用來仔細讀書,不許瞎想。”
羊瑜随司馬師回房。
暫住的房間沒有神櫥,那盞燈擱在牆角一張黑漆紅紋杉木小圓桌上。羊瑜一進門,目光不由得在燈上一停。
夫婦二人在房裏吃晚飯。桌上有莼羹、鲈脍、白果粥,另有豆豉腌漬的幾樣小菜。
“我不太會說話,絕沒有冷落你的意思,望你莫怪。”司馬師一面為她殷勤添菜,一面道。
羊瑜心中一動。
他從前,大概是因寡言少語,曾被人嫌棄過,所以這次記得先墊一句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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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谖容除了進宮飲宴時乖乖遵守,其餘時候是一概不理的。她生性怕寂寞,喜歡有人陪她說話。又或許是她作為夏侯玄的妹妹長大,習慣身邊的人像哥哥一樣能言善辯、擅長清談。
既然司馬師說自己話少,羊瑜便也趁勢說道:“妾也差不多,還望夫君莫怪。”少說少錯。
司馬師雖然墊了話在前頭,但并未借此真的做個鋸了嘴的葫蘆,還是問了她幾句話,與母親相處如何、與孩子們相處如何、家裏方方面面可曾習慣等等。又問了些她娘家的事。
一頓飯吃完,氣氛倒不算尴尬。難為他能一直找到話頭。
兩日兩夜以來的一點一滴,令羊瑜忽然覺得,眼前的男人一定很愛谖容。因為愛她,所以心甘情願鑽進了谖容為夫婿制好的模具裏,成為一個她喜歡的郎君。
這樣的他,為什麽谖容會說她“不要了”?
這樣的他,真的會傷害谖容麽?
用餐畢,下人将杯盤收去,司馬師問羊瑜,居家時夜裏都做些什麽。羊瑜答說讀書習字。司馬師點點頭,略問了幾句讀什麽書,然後便自己也取書來讀。一個在床沿,一個在窗前,坐着默默讀到戌時,該安置了,司馬師先起身去洗漱,羊瑜便也随下人去更衣。
兩人各自洗漱更衣回來,恰巧同時,一時立在房中便有些尴尬。
羊瑜看着司馬師先是瞥了那燈一眼,然後低頭像是想起什麽好笑的事情,“呵”地輕笑了一聲,然後一面睨着那燈,一面雙手搭在她肩上,作勢欲褪去她寝衣。
羊瑜雖背對着燈,也從司馬師促狹的笑意中知道,那燈顯然是又如昨日般火苗跳漲。
那笑容,仿佛谖容還活着,他在戲弄谖容取樂。他望向那燈的眼睛裏,笑意盡是溫柔寵溺。
司馬師松開她,走去床邊坐下,望着她笑道:“谖容似乎很不喜歡我碰你。而你,你與谖容,非但是舊識,而且恐怕情分不淺罷。你與谖容親密,對我來說不是壞事,你又何必對我隐瞞呢?”
一句話,竟是承認那燈與谖容的關聯。
他看似坦誠,羊瑜卻感到陣陣後怕。
顯然,司馬師昨夜是看見了谖容抱她,可他一直扮作未曾看見,扮了一整日,也試探了她一整日,至此才完成這一擊。心計好生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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