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裂痕

裂痕

“你今天已經對着手機笑了很多遍了。”

五條悟放下手機，朝硝子攤手，笑嘻嘻地說道:“沒結婚的你肯定是不懂的啦。”

聞言，硝子翻了個白眼，這人原本就狂，本以為結婚之後會收斂成熟一點，沒曾想啥變化也沒有。

“我覺得，”一旁的七海開了口，道:“花崎小姐，的确像是藏了很多事情。”

硝子看向五條悟，道:“你沒有問清楚你們家那些人有關清奈和你結婚的原因嗎？”

“問了，”五條悟終于熄滅手機屏幕，看着眼前的兩人，道:“那些人只是說，我和清奈醬在一起，對五條家的命數發展好。”

“哦，好敷衍的回答。”

“哦，好稀亂的回答。”

硝子和七海面無表情地一同看向五條悟，異口同聲地問道:“你相信嗎？”

“不信。”

然後，他仰頭一臉自信地說道:“肯定是我們家清奈醬喜歡我啦。”

“我們讨論的，好像不是同一個問題。”

硝子一臉鄙夷，七海一臉平靜。

“不一定，花崎小姐不一定是因為這個。”

五條悟無所謂地搖了搖頭，笑道:“如果不是喜歡我，那說不通喔。”

“說不通什麽啊？”

五條悟露出那種“這是你們問的不是我自己顯擺的”那種洋洋得意的表情，擡手拉下了自己高專制服的拉鏈，露出了自己半個脖頸。

“五條悟！你真的是！”

“有病。”

七海平靜地把硝子的話給接了下去。

醫院。

“你來了？”

中森美奈子頭上綁着繃帶，因為身體還虛弱着，她的臉色比較蒼白，這一次抓拿那個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她被發瘋了的兇手從三樓丢了下去，萬幸被那個雨棚攔了一下，否則她現在應該還躺着，不知能不能醒。

花崎清奈把果籃放在桌子上，她剛下班，臉上也是褪不去的疲憊，這段時間她剛轉正，比較忙。

“今天怎麽樣？”

“還行吧，就是還是有些泛惡心，不想吃東西。”

“正常現象，過了這段時間胃口就好了。”

“行，你還是給自己削個蘋果吃吧，你看上去比我還虛弱。”

花崎清奈坐了下來，從果籃裏頭拿出了一個蘋果，削皮的時候，無名指上的戒指很吸人眼球。

“要不是那戒指，我還是覺得，你還沒結婚吶……”

前段時間，她已經結婚了，婚禮是那種傳統的樣式，不對外公開，只邀請了一些關系很好的人，花崎清奈這邊，只來了中森美奈子，導師出國辦事，也就只有她能去了。

花崎清奈垂着頭，泛着寒光的刀片在她手中慢慢挪動，紅色的果皮褪去，露出了裏面原本白花花的果肉。

“你這精神看上去，不會真的被那傳統家族給壓榨了吧？”

“沒有，剛剛結束一臺大手術，後勁還沒退。”

中森美奈子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除了精神不太好，其它地方看上去和平日沒什麽兩樣，除了脖子那些極其礙眼的紅痕，那痕跡像是要彰顯什麽，有些都特麽給她咬得發紫了。

“啧，我無法想象。”

“什麽？”

中森美奈子張嘴想說，但也說出去那幾個字，只能憤恨地捶打着被子。

“別亂動，要回血了。”

房間裏安靜了好一會，直到花崎清奈把蘋果皮給削斷了，她臉上閃過一絲憂慮，但很快就消失了。

“對了，那兇手被抓住了嗎？局裏那些人都不說話，不會沒抓到吧？我都拖住他好長時間了。”

花崎清奈從蘋果果皮斷口處重新開始削，頭也不擡地說道:“沒有，他逃了。”

“好吧，今日的糟心事怎麽這麽多。”

說着，中森美奈子還想擡手捶被子，被花崎清奈的一個眼神給制止住了。

“……以後還是要注意一下安全吧。”

“放心啦，我有數。”

那蘋果皮又斷了，花崎清奈面不改色地把斷了的蘋果皮丢進垃圾桶。

“美奈子。”

“做什麽啊？”

“我們說過的，至少，讓我走在你前面。”

中森美奈子眼眸一顫，她擡眸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而後才把那攜着憂慮的視線落在花崎清奈身上。

“我以為，結婚之後，你會打消這個想法。”

房間裏頭的氣氛不如方才溫和，此刻像是在慢慢地凝結成冰。

花崎清奈終于把那個蘋果給削好了，她咬住蘋果，伸手扯出一張紙巾，垂眸仔細地擦拭着刀片上的汁水。

“真的很奇怪哎，你忽然說要相親，只花了不到兩個月的時候就結了婚，閃婚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真的很奇怪哎，在婚禮上，看你和那個什麽五條悟，也不是強迫的，到底發生了什麽，問了你你也只是說其它的，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花崎清奈咬下一塊果肉，拿着缺了口的蘋果，平靜地咬成碎渣吞咽之後，才緩緩說道:

“美奈子，我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很好的一個人吶，只是性格太冷淡了，然後也有一些神秘，身上總是籠罩着一股子厭世情緒。”

花崎清奈垂眸，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般，揚唇笑了笑。

“是嗎？我感覺自己是一個很惡劣的人。”

“你是說以前高中的事情嗎？你也沒做什麽吶？”

“不是，”花崎清奈朝她一笑，道:“是自我出生到現在，我都是一個很惡劣的人，無論是有家的時候，還是成為孤兒的時候，我都是一個惡劣得不行的人。”

中森美奈子呼吸一頓。

“高中畢業那晚，我站在那座橋的護欄上，可惜了，沒死成，跳下去之後，被人救了。”

聞言，中森美奈子瞬間炸毛了，她瞪大雙眼看着眼前一臉平靜地說出自己曾自殺過的人，一臉慌亂地問道:“花崎清奈！我怎麽不知道這件事！！！”

“把我從河裏帶出來的，是五條家的人。”

中森美奈子眨了眨眼，道:“難不成是那種你救我我就喜歡上你的戲碼嘛？”

花崎清奈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和他們做了一個交易。”

“我會和五條悟結婚，也僅僅是因為這個交易而已，我和他結婚，可以盡我所能的，完成一個妻子該盡的責任，除了感情，我都可以投入進去。”

“你瘋啦，”反應過來的中森美奈子終于嚴肅了神色，“為一個交易，把自己搭進去。”

“瘋也好啊，至少或許可以忘記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所以，你結婚，只是因為那個交易嗎？”

“算是吧。”

花崎清奈垂下了頭。

好一會過後，中森美奈子才開口。

“你覺得我會信嗎？”

她斜了花崎清奈一眼，再次瞥了一眼門口，看着沉默的花崎清奈，一臉複雜地說道:

“人走了，你說的話這麽傷人的心，不怕人家明天就和你離婚嗎？”

“也不是不行。”

“……目前除了你自己，最了解你的，可是我啊，花崎清奈——”

中森美奈子像是驕傲地伸出沒有輸液的那只手指了指我自己，然後才嚴肅地看着她，道:“你在害怕什麽？”

房間裏有安靜了片刻，花崎清奈擡眸與她對視，平日裏頭那雙情緒從不會外露眼眸此刻泛着很多中森美奈子看不懂的東西。

“我在害怕嗎？”

“那你得認真地問問你自己。”

“我應該在害怕吧。”

“所以呢，你在害怕什麽？”

黎明時分，花崎清奈再一次，因為那些人凄厲絕望地哭喊，從那些由回憶交織成的夢裏頭掙脫了出來。

五條悟平靜的呼吸撒在她後頸上，被子下的四肢在交纏着，她像是被一只貓緊緊抱着的毛絨玩具一樣。

額頭因為噩夢還泛着些冷汗，在空調的冷風很快就幫她擦拭完了。

平息了自己的情緒，花崎清奈望着黑暗，睡意沒有，只能睜着雙眼發呆。

那天她就是故意的，種子已經在五條悟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在他的身體種下，這就已經足夠了，五條家那些無知的人還覺得，她要陪着五條悟身邊才能保證種子的萌芽，想到這裏，她不禁覺得，五條家是否真的只剩下身後這個活人了。

明明其實她可以想出其它更好的一些辦法把種子種下，但除去被五條家給的錯誤信息蒙蔽直到結婚之後的這個原因，更直接了當的那個原因，她不願意揭開。

長久以來，“活下去”這三個字在不斷地折磨着她，當初腦子一熱，不顧一切跳進河裏，真的想要放手的時候，被人撈了上來，本打算再次地，要認認真真按着記憶中那些人的話，好好地活下去，沒曾想，還是要把自己的命交給了別人。

“醒了嗎？”

五條悟懶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幾點了？”

“四五點吧，吵醒你了嗎？”

“沒有，我自己醒過來的。”

花崎清奈是不相信這句話的，她轉過了身，伸手抱住了五條悟的腰，額頭抵在了後者的胸膛之上。

至于為什麽五條悟沒有放開她，或者換個說法，為什麽自己沒有推開五條悟，原因她心裏很明白，非常地了解。

“你在害怕什麽？”

中森美奈子的話語在她腦海中響起。

當初她沒有這種害怕的感覺，但此刻，抱着五條悟，感受着他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意圖哄着她再次睡下，花崎清奈心髒忽然沉了下去，沉進了那無邊的黑暗之中。

她終于感受到了，那種讓她腦子發顫，吃着她理智的感受。

“別怕，我在這裏。”

五條悟知道花崎清奈是被噩夢驚醒的，懷裏的人在細微地發着顫，以為她還被那噩夢驚着，抱着人的手又收緊了一兩分。

時間繼續流逝，直到門外傳來了虎杖悠仁喊他們的聲音。

“要起了。”

花崎清奈已經把自己的情緒平息好了，五條悟松開了她，她便坐了起來，頭發散着，發尾被五條悟用手指卷着。

“确定沒事嗎？”

五條悟有些不放心，在他準備起來的時候，花崎清奈卻一把按住了他。

在他驚訝地注視下，花崎清奈轉身，然後俯身，撞在了他唇瓣之上，與那次鬼屋的時候不一樣，這一次，兩人的唇瓣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花崎清奈的頭發落在了他臉上，掃得他臉頰發癢，但此刻更讓他心動的，是直直地與他對視的那雙自第一眼就把他吸引住的黑眸。

擡手按住那有些脆弱的脖子，五條悟翻身把主導權握在了自己手裏。

“我感覺我這幾年的技術已經好很多了吧，我沒咬出口子喔。”

“怎麽了？”

花崎清奈在綁着頭發，聞言，回頭看向已經穿好衣服戴好眼罩的五條悟。

只見五條悟伸出手輕輕地劃過花崎清奈的眼角，然後在她的眼前伸出那根手指。

她垂眸，看着那留着水珠的指腹，才後知後覺——

原來剛剛，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