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癡念随風漲

癡念随風漲

千碧玦擡頭看了會，才說：“後來，實在是走投無路之下，我将唯一一張聯訊符用了。”

“你不會……”

雲潇瑤想起來白日千碧玦一字一句沖着千南桦說的那句話。

——為了坐穩自己二長老的位置，把親生骨肉的消息告訴天山劍派，以他們死換你高枕無憂。

“對，沒錯。我親手把我們的位置告訴了他。”

千碧玦倏然笑了，平靜的語氣下，是想将千南桦千刀萬剮的心。

雲潇瑤頓時默然，不知該說些什麽。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他一個外人怎麽好多嘴。

但是……這也确實不要是東西了。

一想到那時候千碧玦在無路可去之下，帶着千梓若躲着層層追殺有多困難？卻最終親手将生路斷了又有多絕望？

千碧玦垂眸，盯着下方村鎮的燈火，漫無目的想着，又有多少人在讨論今日大鬧天山的事情呢？

既然千南桦不做人，那他就将所有合謀者一并拉入泥潭之中，不給一絲一毫翻身的機會。

垂在旁邊的手忽然被人拉住，微涼的指尖輕輕展開他的手，然後雲潇瑤站在他身邊，道：“不必自責了。”

千碧玦坐在一塊石頭上，歪着頭看着雲潇瑤，忽然道：“十八年前，你是不是離開過仙界，在浴心門附近轉過？”

雲潇瑤一愣，仔細回想了片刻，點了點頭，“好像是有過，當時本是順路經過那裏，然後遇到一個……”

話剛到嘴邊，雲潇瑤倏然睜大眼睛，看向他帶着笑意的眼睛，然後就見對方嘆息一聲，反握着他的手，“我說當時誰會那麽好心摻合進去。”

“原來是你？”

雲潇瑤下界是常事，順手救人幫人也是常事。但是通常上一秒剛幫完，一轉頭的功夫就忘了。

但是這件事情随着千碧玦的提醒也漸漸回想起來，确實那一次幫助不同尋常。

不知是因為那小小的孩子內心求生的欲望和眼中的希冀太過強烈，還是因為那天山劍派的來人太過嚣張。以至于雲潇瑤當時不僅幫了他，還随手幫他護住了心脈，将人帶到浴心門。

當然，他也只是把人丢到浴心門門口，留下青鸾的青羽，潇灑轉身離開。

然後仙界當時也好像因為什麽事情忙的不可開交，雲潇瑤很快就把這件事情丢到了腦後。

“嗯。”

千碧玦眸色微動，看着對方無奈笑了下，然後不解問：“等等，是我當年沒露臉嗎？還是不夠有标志性？”

雲潇瑤有意将他帶離過去的仇恨之中，千碧玦也樂的和他貧嘴。

“啧，我當時都暈的不省人事，還指望我看一眼人再昏？”

“诶？那你當時拽着我的力氣可沒有看上去那麽‘弱不禁風’啊。”

月光不知何時穿過層層竹林，落在兩人身上，仿佛給他們鍍了一層銀邊。

雲潇瑤笑得随意，坐在千碧玦旁邊調侃道：“我還想着誰那麽大膽，還沒看清是誰，就敢倒在我懷裏昏過去。”

這話就有些過分誇張了，當時千碧玦意識都是混沌的，只知道來者不是天山劍派的，也很強。以至于堪堪撐起一口氣，支起身體拽着那個人的衣服。

然後再清醒過來就是浴心門混混沌沌的三個月，反複的高熱和夢魇讓他記憶混亂，清醒後也沒精力去想那個人是誰，長什麽樣子。

雲潇瑤支起手，撐着下巴，拉長音調嘆息，“唉，好傷心啊，還以為做好事不說有回報，起碼留個好印象吧。”

許是夜晚過于安寧，千碧玦動了動指尖，近乎遲鈍地看着對方恣意的眉眼和故作委屈的腔調，一種瘋狂的念頭湧了上來。

雲潇瑤則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的一舉一動，甚至還在回憶：“這麽說，好像那個時候才那麽一小團？你都是後天長高的……唔……”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堵在嘴裏。雲潇瑤倏地睜大眼，錯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千碧玦一瞬間的松懈就令念頭瘋長，如何也止不住。他細細吻着眼前人的唇角，本以為對方武力如此強的人，唇倒是如此軟……

……

仙界，仙羽池。

謝臨衫近乎麻木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牌子。

眼前是無數根金色細鏈交纏在一根根從水池裏悍然而起的通天柱子上，聖柱上雕刻着一條條遨游在雲海之中的青龍，十分浮誇。

這肯定不是謝臨衫的品味。

仙羽池乃是歷代仙尊用來确認仙君無恙消息的地方。謝臨衫前腳剛踏入仙羽池，就聽見“砰砰砰”三聲響起來。

這意味着三位仙君遭遇危險。

他木然走過去，撿起那三個牌子，然後就看到第一個名字就是他那個好下屬。

元微仙君。

他掃了眼就把這塊牌子重新挂回去。

旁的不說，就說雲潇瑤每次下界這塊牌子都得掉下來個五六次，也不知道到底是這牌子有什麽問題，雞毛蒜皮點小事也要算危險還是元微仙君執行能力驚人，就這眨眼功夫就處理完了。

他低頭看向第二個牌子，卻皺起眉。

這個木牌依舊被刻上龍飛鳳舞兩個字。

晚星。

水仙落晚星。

他沉默片刻，又剛想去翻第三個牌子，身後的大門忽然被人打開。謝臨衫深吸一口氣，帶着和善的微笑想看看到底哪個小兔崽子又惹事來了。

仙羽池并非普通宮殿，而是仙界重地。非仙界仙尊或是四上仙，其餘人不得入內。

如此急急忙忙闖仙羽池，不想活了是不是。

謝臨衫剛一轉身，就見一道青色身影二話不說沖了進來，帶起一陣狂風，吹得謝臨衫身後的木牌晃晃悠悠發出響聲。

謝臨衫：……

他臉上的笑容險些沒有繃住，就垮了一半。因為他看清那是個什麽東西了。

是元微仙君的青鸾，背上還背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越發沒規矩了，有傷不去療傷，闖什麽仙羽池。這水池也不能治療啊。

謝臨衫想着，慢悠悠走過去，然而看清那個人後頓時懵了。

那是藥神裴南漾。

……

“需要修養一陣了，不要讓他亂動。”

仙界沒有管醫術的，只能讓翡洛白臨時把藥神殿的醫師帶過來。還因為不能宣揚出去而被迫暫留仙界。

翡洛白臉色不大好看，因為除了這一身皮肉傷，還發現了借靈的痕跡。

有人強行接走了藥神的神力，才讓他至今昏迷不醒。

仙尊只覺得這爛攤子是收拾不完了，光說臨楓殿那些卷軸還沒有搬過去呢。

想想就心累。

以至于仙使傳信說元微仙君回來後，難得沒有好心情。

雲潇瑤一擡頭就對上謝臨衫仿佛要生吞活剝了他的表情，沉默片刻，試探問：“我最近……應該沒做什麽吧。”

謝臨衫沒好氣看着他，忽然蹙眉，“你嘴上怎麽回事？”

雲潇瑤身形一僵，下意識擡手摸了下唇角，一陣刺痛傳來。他心裏罵着千碧玦，嘴上找着借口，“沒什麽，可能昨天和人對打的時候沒注意。”

“又去惹誰了？”

“昨日，那個人現身了。”

謝臨衫神色一變，幾乎頃刻間想起來還卧床的裴南漾。雲潇瑤認真分析道：“他的仙力不強，但是卻展現出多種來自不同人的力量。所以可能……不止一個仙君被他囚起來了。”

雲潇瑤說完，才發現謝臨衫的目光很奇怪。他不解看着謝臨衫的視線，反應過來他看的是自己身後。雲潇瑤一回頭，卻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是洛竹楓。

雲潇瑤：……

不是，神尊來仙界都不通報一聲嗎？不聲不吭很吓人好嗎？

洛竹楓慢步走過來，路過雲潇瑤的時候忽然頓住腳步，意味深長說了句，“元微仙君，難得開竅了啊。”

謝臨衫：？

雲潇瑤：……

然後就見洛竹楓幾步走到謝臨衫身邊，端起了神尊架子，道：“因為此事牽扯到神界，所以神界會開始着手調查這件事情。如果有什麽消息，還務必告訴本尊。”

其實神界完全沒有插手的必要，哪怕裴南漾重傷，神尊大可以直接問責，要個說法。洛竹楓此舉，無疑為幫謝臨衫分擔些事情。

雲潇瑤暗暗翻了個白眼，拱拱手道了句：“既然仙尊知曉了，那我也先……”

“元微仙君，情一字，還莫要失了本心。”

洛竹楓忽然再次強調了句，謝臨衫忽然想起來神界還有一位專門執掌緣的神君，情緣親緣孽緣都歸她管。

洛竹楓這般提醒，莫非……

謝臨衫目光也有幾分凝重，看向雲潇瑤，好像還想開口，就見對方忙不住道：“知道了，多謝神尊提醒。”，然後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謝臨衫哭笑不得看着他，腰間忽然一重，右耳響起聲音，“臨衫……”

“怎麽了？”

洛竹楓沒說話，埋首在他肩膀上，嗅着對方身上的清香，無由來的不安。

這幾日莫名其妙就會産生莫大的恐懼，好似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會失去，內心也空空落落的。

思來想去，唯一讓自己牽挂的也只有遠在仙界的謝臨衫了。

于是，他不顧神界事物，匆忙趕到仙界，看到對方還站在那裏安安靜靜的，才算心安。

腰間的手不斷摩挲着，謝臨衫呼吸頓時重了。他下意識抓着那個作亂的手，啞聲道：“還是白日，而且……”

還未出口的話被打斷，洛竹楓偏頭吻着他的耳垂，慢慢道：

“沒事，我幫你。”

“可……”

“你已經快一個月未休息了。”

言下之意，也是一個月沒有碰他了。

謝臨衫無奈看着洛竹楓不滿的神情，直到唇上傳來疼痛，才“嘶”了一聲，道：“等等，別在這裏……”

“嗯，好，都聽你的。”

也許只有在抱着對方的時候，那股不安才會降下去些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