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好孩子啊
好孩子啊
徐樹勵和妹妹介紹了蒲钰是誰,何許人也。
徐月梢點點頭,總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蒲钰,但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哥哥好。”徐月梢道,把徐樹勵從廚房門口遞給她的茶果子,擺在蒲钰面前的茶幾上。
蒲钰笑着答應。
徐樹勵緊跟着出來,腰上系着那件折起來穿的全身圍裙。
蒲钰幾不可聞地掃了徐樹勵被圍裙帶箍住的腰一眼,又無事發生似的收回了眼睛。
“怎麽想來這裏租房子住呢?”
徐樹勵蹲在茶幾旁沏茶,把今天的新茶塞到透明茶壺裏的不鏽鋼茶漏裏,再往茶漏裏倒開水,等水把茶葉浸滿,扣上壺蓋子,摁下蓋子上的一個小按鈕,茶水就從茶漏裏濾下,只留茶葉在茶漏裏存着,等着下一次的洗禮。徐樹勵泡茶沒什麽技巧,好不好喝全看茶葉和水的品質。
徐樹勵先給蒲钰斟了一杯:“我們這個小區物業可差勁了,動不動就停水跳閘,看你也不是個窮人家的孩子,怎麽不多花點錢租一個好一點的小區呢?”
蒲钰笑起來,指了指旁邊悠閑自在像在自家一樣癱着的苗苗,道:“還不是為了租個大點的房子,好養這麽個活寶兒嗎。”
徐樹勵無奈地搖着頭,給自己也斟了一杯,燙燙地抿了一口,捧在手裏:“哈哈哈,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年輕在想什麽。”
“哈哈哈哈哈。”蒲钰也跟着笑出了聲音:“說的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一樣。”
“大一歲也是大啊,何況足足大了好幾歲呢。”徐樹勵道,一邊的徐月梢朝他使了個眼色,表示申請要回卧室寫作業,徐樹勵同意地點點頭。
蒲钰蠻不在乎地道:“我和羅不凡也差三歲,我倆照樣見面掐,誰也不慣着誰。”
“哈哈。”對于這個話題,徐樹勵笑而不語。畢竟對于年齡差,每個人的看法是大相徑庭的,有的人能看到年齡差後面人與人是一樣的,而對于有些人,這種年齡差往往代表着一些不可磨滅的“責任”和“職責”,即便有時候,他之外的他者,并不和他有同樣的看法,這導致在他的周圍,好像只有他一個人,靠着畫有着責任名字的“一己私欲”苦苦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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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迫成了吃黃連的啞巴。
徐樹勵意有所指地道:“看樣子,苗苗還是只涉世未深的小貓啊。”
蒲钰看出了徐樹勵的疑惑,解釋道:“不是的,它不是涉世未深,它是年紀大了,叛逆期到了,之前租的那個房子,真皮沙發被抓壞了好幾個,我再不帶着它跑路,我這幾年賺得小錢,可真就折了紙飛機飛着玩兒了。”
徐樹勵笑起來:“小钰啊,和你那好兄弟羅不凡比起來,你真的不是一般的成熟可靠呢。”
徐樹勵對早熟的“乖孩子”有着天然的好感和敬佩,他曾經閑來無事,仔細琢磨過這種“好感”的緣由。比如,他做了個假設,假設徐月梢是個百分百的“乖小孩”,他又對她有着血脈加持的“好感”,這種看法讓徐樹勵登時脊背發涼,他發現這不是心貼心的那種情感意義上的“好感”,而是一樣不至于棘手的“好控制感”。
雖然,這種感覺确實讓他心生愉悅。徐樹勵意識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卑劣。
蒲钰身上那股“好孩子”感,讓徐樹勵感到最開始的好感後,又拔出蘿蔔帶出泥巴地拖出了一連串的、對自己惡劣想法的唾棄。
徐樹勵啊,你真是惡心啊,竟然有這種想法,真的是惡心死了。
反倒是蒲钰聽見徐樹勵的稱贊狡黠地一笑,并不過于圓潤的狹長桃花眼微微眯起,好像能看穿徐樹勵的所思所想一般,道:“樹啊,我可沒有你認為的那麽好。”
徐樹勵終于重拾了那種心口一緊的感覺。
一個初次見面,就這麽親昵地稱呼陌生人的家夥,怎麽看都不像是什麽“好孩子”。
徐樹勵突然想起來何春對他的警告:蒲钰,對他徐樹勵不懷好意。
在卧室裏本應該認真寫作業的徐月梢一個字也不想寫,一來,她進屋的時候偷偷留下來一道門縫聽風,二來,敏銳的她在蒲钰身上看到了一種熟悉的東西。
一種來自暗戀他人之人的“小心翼翼”,以及不忍錯過任何一點不會目光相對的“目光觸碰”。
那個叫蒲钰的人,對自家哥哥的。
應該可以叫做“暗戀”的東西。
-
何春非常意外地在徐樹勵的工作時間,收到了徐樹勵發過來的微信消息,是一個在歪着腦瓜子問“在嘛”的卡通小狗表情包。
[春:阿樹,怎麽連你也開始工作摸魚了?]
對方一直展示“輸入中”,但是一直沒有消息發過來。
[春:怎麽了嘛?]
[阿樹:叔,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我隔壁店的那個店主的嗎。]
[春:昂,對啊,那個不正經的家夥,他怎麽了嗎?]
[阿樹:他沒怎麽……]
何春盯着徐樹勵發過來的信息微微颦眉,他家徐樹勵可不是一個扭扭捏捏的家夥,這麽一整句話拆開半句說,另一半還不知道從哪裏找的忸怩姿态。
很是反常。
有狀況,必然是有狀況。
何春手指飛快地接上。
[春:怎麽?那小子對你做什麽了?和我說說,我幫你對付他。]
[阿樹:沒,他沒有對我做什麽,是我自己,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就是……]
徐樹勵把蒲钰意外地成了自己對門的事,以及後來發生的一些事,簡短地概括了一下,講給了何春。
何春聽了後,表示非常震驚。
媽的,蒲钰這小子,是真的會啊,都直接搬到徐樹勵對門住去了,還喝上了阿樹親手泡的新茶。
我都沒喝過!!!
[阿樹:他還叫我,叫我叫的可“親昵”了,也可能只是我的臆想,但是我真的覺得不是臆想,就,我就挺不知所措的,所以來問問你,叔,我該怎麽辦呢……]
何春表示感嘆,徐樹勵這個“情感廢物”都覺得叫得過于“親昵”了,這得“親昵”到什麽程度啊。
至于“該怎麽辦”,“情場老手”、但不是“用情老手”的何春,表示自己一時竟然也有點詞窮了。
他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傻充愣,對這個突然從土裏冒出來的“癡情兒”視而不見,這樣做的話,是個正常人都會知難而退的。
但是,偏偏蒲钰不是個正常人,竟然直接搬到徐樹勵對門去了,還自導自演了一個何春一聽就識破的“戲劇”,來硬拉進自己和徐樹勵私下的關系。
什麽“自己家認生的貓咪跑到你家去了,非常抱歉”這種鬧着玩兒似的笑話,也就徐樹勵這個呆雁會信。
照這個架勢,何春真的有點怕徐樹勵會突然有一天被這畜生“霸王硬上弓”。
真到那時候,何春真的很難想象,在他心目中一直心硬如鐵、皎如山尖兒雪、不識人家爛桃花的徐樹勵會變成什麽樣子。
何春對自己是足夠悲觀的,他很早之前就清醒地認清了自己的貨色,但是同時,他看待別人又是足夠樂觀的。
尤其對于徐樹勵,他又覺得,像徐樹勵這麽努力,這麽好的一個人,不至于會有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壞人,竭盡腦汁地貪圖他的美色或者別的,專門來肯蒙拐騙,傷害他吧。
最終,在相信自己和相信徐樹勵之間,何春選擇了後者。
畢竟,他也真心的希望,徐樹勵也能得到一個人不計後果的愛,當然,這個人,不限于蒲钰一個。
徐樹勵覺得,可能是自己問的太過寬泛,導致何春沉默了半天,沒有下文。他便換了一個問法。
[阿樹:如果,叔,我是說如果,一個人說他喜歡我,我要相信嗎?]
[春:別信,只信你自己。]
[阿樹:啊?好深奧哦叔。]
何春幹脆發了條語音過去:“阿樹,你不需要這麽糾結,你要相信,你是最好最好的人,你值得被人喜歡,值得被同樣好的人喜歡,如果你覺得這段感情不能讓你自己确定,堅信,那你就不要把自己草草地托付出去,阿樹你要記住,只要你一直做你自己,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會有的。”
“不要在一段關系裏急于求成,也不要太急于求成于一段關系,急于求成的表面關系,要麽真情錯過,要麽災禍撞面,還是要先找到自己,做好自己啊。”
[阿樹:做好自己啊,我明白了。]
[阿樹:好了叔,那先不聊了,來生意了,有空再聊。]
何春看着不再推送最新消息的聊天界面,輕輕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摁熄了手機屏幕,把手機揣進毛呢大衣的口袋裏。
他看着面前靜默的黑色石碑,無奈地笑笑,單膝下跪,把一捧白色的百合放在碑前。
何春:“羽冬哥哥,你也會有這種疑惑嗎?疑惑自己有沒有可能被愛,疑惑自己要不要相信有人會愛自己。”
石碑靜默不語,只有風輕輕吹動百合的花瓣,拉着香氣的手,走進自己。
何春:“當初的我們明明只要足夠相信自己,就能很自然很順利地在一起了,誰也不能阻礙我們,只可惜……”
懷疑是“毒藥”,不僅诓騙了人自己,還把一段最真摯的感情,化妝成了世間最卑劣的“見色起意”,激素成了幫兇,懷疑是“主謀”,第一受害者是“他們真心相愛”。
花香和清風難舍難分,何春輕輕地撫摸着冰涼的石碑,他現在不會懷疑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把徐樹勵從一個“迷宮”,引向了另一個“迷宮”。
因為,相信自己,也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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