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死亡

死亡

當再次看見這只螳螂時，它顯得更大，甚至是長出了翅膀。

已經不能說它只是螳螂，數不清數量的複眼擠在頭顱前方，眼睛閉着，口器微張，連接身體的長條下腹幾十只爬行虛足。

深褐色散發着熒光的後翼，如同正在呼吸般微微顫動。

此地幻化的區域在獨立于樹幹上的圓盤空地，我們分別散開，無聲無息的變身，然後以陳思思的長槍為首，悄然将目标伸向魔物的後頸。

刺耳的撞擊聲震耳欲聾，“砰——————”

魔物伸出的正是蜷縮時藏在腹部的兩只尖銳剛硬的雙刃前足。

白軟的腹部連帶着無數虛足在地上爬動，我意料到魔物想要飛行的欲望，鐵鏈在空中飛舞，環繞魔物的周圍，然後收緊。

陳思思借力躲開魔物的又一次攻擊，裙擺在空中綻放，幽藍色的精靈劃過一道流利的弧線。

我操控鎖鏈收緊，最主要是束縛魔物的翅膀，那不知為何明明看起來輕柔透明的翅膀，無論如何都無法擊破，甚至是傷害都做不到，對比之下，魔物的弱點除卻眼睛，就是顯而易見的大腦和心髒。

齊娜站在最高點，她面色有些發白，但還是鼓起了勇氣。

雙手持起雙刀，越過魔物攻擊陳思思的路線，飛速劃過劍影，利刃出擊，魔物的複眼濺射出乳白色的液體。

長條魔物發出急切恐懼的尖叫，我的身形都有些站不住晃動。聲波太大了，我難耐的捂住耳朵，就此錯過了躲避魔物的時機。

手中長槍別過身後，陳思思兩步就跳到我身側，拉住我的肩膀向右後側方躲避。

我下意識感到難堪，又一次，又是一次的失誤。

心中的心虛和難過百般糾纏，“對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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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頭，打算保證自己下次不會犯錯了。

下一刻，正對面的陳思思臉色蒼白，我清楚看見她棕色的眼睛倒映着我驚恐萬狀的臉，她睫毛微顫，睜大眼睛，瞳孔驟縮到極致。

“咳—咳咳——咔——”

鮮血從陳思思的口中噴出，有一些濺射到我的臉上，眼珠，還有一部分沾染了衣領和脖頸，炙熱又滾燙。

我茫然的眨眼睛，視線內血紅刺目，幾乎什麽都無法感知。

我渾身發冷，僵硬的，視線向下滑——

一瞬間，世界如此安靜。

魔物的前足殘忍的從陳思思的胸口鑽出來，瑰藍色的衣裙與血紅色混合一起，液體順着身體，滴滴答答的在地板上敲響。

陳思思無力的垂下頭，如我所期望那般再次移動。

穿刺她胸口的魔物挪動它的前肢，漂亮的小人蒼白的随着移動而搖晃。血液在土壤中開花，顧湧着濃白粘液的魔物赫然張開巨大口器，“嗬嗬——嗬嗬——”

像是笑聲一樣，嘲笑的猛然收回利刃，搖搖欲墜的陳思思随之掉落在它的口中，一合一張。

咔嚓。

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法控制的大腦空白，一切顏色都變成了灰白色。

情緒爆發所導致的對魔物的傷害也無法阻止我的憎恨。

眼眶中冰涼的眼淚不停歇，我真正感覺到了那種絕望，又有從未有過的悔恨。

怎麽會這樣！

怎麽能這樣！

把陳思思還給我！

鎖鏈将魔物的軀幹緊緊纏繞，伴随着極致的憤怒向外拉扯。

魔物掙紮着想要挪動的翅膀動彈不得，忍受着內髒被擠壓到極致的痛苦，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麽，然後面對我時，猙獰的繼續發出那種咀嚼後的笑聲。

正當魔物被束縛到浮空時，齊娜就有完整的機會跳躍至不斷蠕動的腹部，她長發飄揚，手段極其幹脆的切開魔物的下半身。

腹部切開後，只剩下惡心的蟲卵在不停扭動。

我知道齊娜還心存希望。

就好像我也還在期待，期待着在魔物消散成黑霧之前，能在裏面找到陳思思。

但那顯然不可能了。

她在被吃掉的時候，就，已經，化為魔物的養分。

魔物蒼白無力的掙紮扭動，翅膀終于有多餘的空間來煽動，空靈透明的翅膀煽動時飛濺出點點粉末，直到從尾部向上延伸逐漸虛化，分散出黑色的顆粒，凝聚在一塊，就顯得像黑霧一樣，消散于空氣中。

體外的卵也随之消失。

這片區域随着魔物的死去，逐漸崩塌，空間無限扭曲。

兩只冰冷的手交織在一起，齊娜牽着我奔跑，趕在空間徹底崩塌之前跨入我們來時的閣樓裏。

她抿着唇，手心和額頭全是汗，臉上和我一樣，淚水幾乎将我淹沒。

我幾乎不敢去想。

說不定剛剛發生的一切只是個夢。

死亡這個詞對于我來說太過遙遠。

我顫抖着，壓抑住哽咽的淚水。

如果不是我的話，如果不是我失誤了……為什麽我總是這樣！

不要死——不要死——

月色垂憐的朦胧倒映于水面之上，混沌不堪的小溪從空間崩塌的那一刻，向內而外延伸的逐漸清澈透明。

土壤突然鑽出碧綠的草，一朵朵鮮花盛開。斷截枯木歪倒在臨近河邊的不遠處，分叉的小樹幹生長出邊緣弧形的葉片，葉片的正中央微微隆起小小的粉藍色花骨朵。

藍色花朵盛開着，随着微風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