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牡丹江

牡丹江

“我們班的紀律是真的越來越差了！我不管你們以前是怎麽樣的，現在文理分班了，我也不管你在你之前的學校是什麽作派！來言知都給我收收心！別搞那些有的沒的！”王然靖在講臺上喊道。

上課前，江澤被全校通報。廣播站：【高二理科二班，江澤，因和校外不良人員打架，影響嚴重，特批停課處理。】

新的班主任果然是公認的脾氣不好第一位。

“還有……”他把江澤拽了過來。看着他說：“我重申過多少次不準抽煙！不準打架！你是不是當耳旁風？”

江澤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雙手插着兜。

“說啊！”王然靖是真的生氣了，他最煩托關系的人進來的人，不學無術，整天惹是生非，讓他收拾爛攤子。

“老子憑什麽說？”江澤出聲。“還有……我一直都是這樣。”

“王老師，你是我父母嗎？”江澤冷笑了一聲。“說實話，我來你們學校就是來玩的，是看得起你們，我們倆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更好，你非要這樣，我也不用對你有尊重了。”

“你……！”王然靖被氣的說不出來話了。“你看看隔壁班梁恩景和盛謙，哪一個成績不好？你再看看你，成什麽樣子！”

“你說隔壁班？”

“梁恩景？”

“他爸不是gay嗎？”

“真夠丢人的，如果是我，要麽轉學，要麽去死。”江澤說的話，每個字都極其難聽，像刀子，往別人舊傷上紮。

“長得再好看，成績再好，攤上這麽個家庭，真惡心。”

他說的話極其難聽。

他從心底瞧不起梁恩景那樣的人。

“你胡言亂語些什麽？”王然靖問。

王老師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學生的私事他從不去打聽，但他如果知道了一些事，也和平常一樣，對這個學生的看法也不會改觀，和最初的周老師不一樣，他尊重學生，因為他是老師，是教書育人的老師。

要對得起這個職業，對得起自己。

“老師，你還不知道嗎？帖子上早就發了，你們學校真勁爆，出了個這樣的人。”江澤說着笑出了聲。

這時門口有了動靜，夏霖之在走廊上的時候就聽見他說的話了。

少女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講臺，看着眼前紅頭發的男生，出聲說道：“你沒教養嗎？”

同樣，夏霖之也看不起在別人背後嚼舌根的人，甚至有點憤恨。

江澤看着眼前的長相乖張又有點妩媚的女生，剛開始她和他同桌半個月的時候她都不曾主動和他說過一句話，可每天他變着法引她注意。

也許是因為白初晴。

【一個月前】

星期一：他給她買早餐，是豆漿和燒賣，放到她桌子上，第二節課看見她桌子上的早餐沒了，以為她接受了，到了晚自習放學，收拾東西的時候，課桌裏多出了豆漿和燒賣。

她不想要。

不過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買。

又過了一個星期。

那天是星期二，小雨：他知道了她喜歡香草味蛋糕，翹課去買，大汗淋漓的跑回來，他很白，紅頭發襯得他膚色更白了，伸手笑着說“給你的！”語氣溫柔的不像話，倒不像他了。她還是沒接。

紅頭發被小雨淋濕，而水霧罩在了他的發絲上。

他生平第一次低下了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不夠好。

【四月中旬】

她開始幫他收作業，借給他橡皮，不讓他打架和抽煙。

江澤以為真應了那句話。

以為他感動到了她。

什麽樣他心裏清楚。

他對她産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他有點不敢相信，當初他什麽樣的沒見過，漂亮的，清純的……

可那些女孩被他玩弄于鼓掌，他在享受被追捧的感覺，他以為所有人都會如此，所以不珍惜任何，而夏霖之徹徹底底的讓他意識到，不是所有人都會追随你，不是你做了點自我感動的事就會心軟，人的一生是為了追求自己所熱愛或渴望的。

紅頭發的少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聽着她吐出來的每個字，像冰刃在在他胸口輕輕摩擦，直至出血。

江澤苦笑了一下，像是有點高興，但同樣很難過，高興的，她終于主動和他說話了，難過的是，是她說的話有點傷他的心。

“沒教養嗎？”是她說的。

江澤愣了許久，不再吭聲，低頭垂眸，不再看她。

是不敢再看她。

夏霖之沒有理會江澤的神情，而是轉身向王老師認錯“老師對不起，我剛剛沒喊報告。午休的時候我肚子不舒服，去了趟廁所。”

謊話說的不再打顫，王老師扶了扶滑下來的鏡框，看着眼前女孩誠摯的模樣，也不好批評她。“回去吧。”王老師說。

夏霖之轉身準備走下講臺，心一抖，停下腳步，似是想問什麽事。

“老師，我有一個請求。”夏霖之看着王老師說，語氣有點謙和又不失嚴肅。

王然靖看着她，有點疑惑道“什麽事啊？”在他印象中，夏霖之一直是一個懂事乖張的女孩子，學習很努力，這孩子長得漂亮，在班裏很安靜，有時候會幫點老師的小忙，可沒有想到，因為江澤，卻說了那樣的一句話。

王然靖仔細端詳她，越看這小姑娘越覺得那不像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沒教養。”雖然不帶髒字，但卻極其難聽。教養兩個字不僅是指人品，還有家庭，還有父母。

看來她對江澤意見很大，同時他也對夏霖之換了一種看法。

“我想換同桌。”夏霖之說完，眸子忽閃，接着說“我想換個女生。”

江澤雖然低着頭，眸子卻忽動了。

他心想：她想遠離他，她讨厭他。

王然靖靜靜的聽完她說的話，随機便明白了過來“原來她和江澤是同桌。”王然靖心想。

看了看她，有瞅了瞅旁邊的江澤，看着剛剛說話帶刺的紅發少年因為夏霖之的突然闖入，失了分寸，閉言不語。

他應允了，沒有一絲猶豫道“中午放學後你就去第三排和張凱凜換一下吧。”

張凱凜的同桌是個小班長，姓黃，叫黃意，挺安靜的一女孩。

王然靖問了問張凱凜的想法。

張凱凜表示沒有任何意見。

“停課一周，明天回家好好反省吧，回座位上吧。”王然靖說，滿面愁容。

江澤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高大的身影走動着，此刻卻如同鴻毛般輕伐。

後來才知道，她幫他收作業是因為她是小組長，每個人都收，對待班上的每個人都一樣，借他橡皮，是他死纏爛打才不情不願給的，不讓他打架和抽煙，是他每次在班上抽煙，煙味讓她有點惡心，不讓他打架，是因為他上次和班上的林毅發生沖突，打鬥撞到了她的書桌，害的她重新收拾。

江澤，你不特殊，你得不到她，她一點都不喜歡你。

她也一點也不想和你做同桌。

【晚自習放學】

梁恩景在校門口等着她，白襯衫，幹淨側臉，桃花眼一直看着某處，暖色燈影映射出他高挑的身材。

夏霖之今天值日，放學會晚點，她提前告訴了梁恩景不用等她，讓他先走，因為每天高強度的學習，每個人略顯疲憊，可夏霖之不一樣，她狀态很好，臉色白皙紅潤，別人都是因為壓力，頭發掉了很多，但少女濃密的黑發長了許多。

學生來來往往，有帶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有人一閃而過着急回家。燈光下的少年，即使是昏暗的燈光，讓一些人看不清，也讓一些人勇敢的看他，有人鄙夷他，也有人覺得他如山一樣，堅定。

“等人？”有個高挑身材，說話帶點魅惑的聲音朝他這邊走着。

她雖然穿着校服，但豐滿的身材卻讓人移不開眼，她生的很漂亮，典型的蛇系長相。

沒錯，這個人是付青。她身邊還跟了幾個女生。

梁恩景沒理會她。

付青笑了一下。

“怎麽？沒看到我發的帖子？”付青問。

梁恩景滿目疑惑，不解的看向她。

“看來他還不知道這事。”同行中的幾個女生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付姐要追你啊！”

其中有個女生說，語氣中帶了點嘲笑。她們覺得，付青看上的人，就一定能拿得下，梁恩景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一個物品，一個能炫耀輸贏，打賭的物品。

“喂！你倒是說話啊？！啞巴了？”看着梁恩景沒有理會她們戲弄的言語，心裏不快。

“我不認識你。”少年開口對她說。“我有女朋友。”說“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甚至有點開心，但沒有表現出來。

付青聽完他說的話的那一刻，心跳漏了半拍。

她有點氣急敗壞地問他“那你為什麽不公開？”

“女朋友不讓。”說完他就回去找夏霖之了，走着走着，若有所思的有折返回來，這次他看着付青說“把帖子删了，別做丢人的事。”男人聲音冷冽，使她墜入萬丈深淵，他從付青身邊經過，衣服半點面料都沒有和她碰到，該有的距離，他保持的一樣不少。

不是不公開，而是女朋友不讓公開，他一點也不介意別人知道他有女朋友，要不是夏霖之說過過一段時間，他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

同時他也知道，他到底是不在乎的，但梁恩景會站在站在夏霖之的角度去看問題。

公開了，他們可能會被老師發現，接着就是請家長。他不知道夏霖之的父母會怎麽看待這樣的情況，但他會往最壞的角度去想，他擔心夏霖之可能會被父母罵，甚至打，那時候他心會痛死，擔心她被人瞧不起，擔心她因為這樣的事成績下滑，被迫分手了他擔心她會因此堕落，擔心她和白初晴一樣，我們可能會的覺得談個戀愛沒什麽。

但如果站在女生視角來看呢？

父母發現，會幹涉，以此加快這段感情的終結。

所以他不得不多想。

人要有點良心，要負起責，

也許他也會等等，等什麽？

一等時間允許。

二等自身優秀。

三等感情穩定。

四等一切順利。

五等一切擁有。

而中間，不公開也不分開，看看他們能不能沖破困境，最後以高歌結尾。

人總不能為了一己私欲，而不去考慮任何，喜歡一個人，不是馬上得到，而是和她一起變得優秀。愛情，前程，只要想，就可以兼得！

愛人是需要有勇氣的一件事，普通人，很難做到。

付青看着他，半句話都說不出口，她這次第一次被人拒絕，有點丢人，同時情緒暴漲，朝他喊道“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你爸都是那樣的人，你也好不了哪去！梁恩景，你永遠爬不了那肮髒的泥潭！”

梁恩景聽她說完那些話，仍然沒有任何情緒，他把話說清楚了，至于他人什麽樣的反應，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只在意他在意的人。

付青說完，滿臉通紅，聲音甚至帶了點哭腔。

她對梁恩景只是因為外貌與家境上吸引，愛算不上，喜歡算不上，她氣急敗壞說的那些話，連好感也算不上，喜歡一個人，不會戳痛處，不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指責他，罵他，甚至羞辱他。

少年俊朗的面孔，使人眼花缭亂，移不開眼。但他就是不在乎自己。

付青無數次在班上偷瞄他，看着他發作業，發到自己的時候，心止不住的跳，聽着他背課文，他坐在第二排靠窗位置安靜地做選題，陽光灑在他身上，那一刻，他是發着光的。

她也知道他的一些事，她是接受不了的，他爸爸出軌男人，付青這種事甚至有點反感，但因為他的長相，目光還是不自覺的移了過來。她很疑惑，午休，大課間，又或是老師不拖堂的時候，他都要出去，每次都是等到快遲到了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心情看着還不錯。

有時候竟會抱怨，自己每次化那麽好看的妝，他竟然沒有看一眼，高一的學弟們給她送禮物，他也一點都不好奇。

“好了，別生氣了付姐，他梁恩景算個什麽東西，追你的人這麽多，哪差他一個？”李月安慰付青說。李月是付青玩的比較好的一個朋友，在她們這幾個女生中，算是好看一點了。但李月長得不能說好看，甚至跟普通也不沾邊，而其他女生更別說了。

付青選擇跟她們玩的原因，是因為她談的男朋友中，有的送她禮物，她跳了幾個最好的，剩下的就分給李月她們了，這些東西的價格是李月她們半個月的生活費，而付青正享受她們卑微屈膝，讨好她的樣子。

同樣，她們長得不好看，更能突出她在人群中的一眼亮。

【時間：九點二十】

梁恩景正往教學樓那邊走着，這條路是小徑，沒有燈光照亮，也沒有攝像頭，這時候夏霖之突然從小徑旁的草叢那邊竄出來，直接環抱住了他的腰，往他身上蹭了蹭，感受着他身上檀木的氣味，很安心。

“你怎麽知道我會回來？”梁恩景摸了摸夏霖之的頭，有點疑惑的問。

夏霖之垂了垂眼眸，用手輕輕佛去了眼角上的溢出的淚，滿眼含笑的望着少年，說“猜的。”

梁恩景感受到了她情緒的不對勁，剛剛發生的事，隔着那麽遠的路，她不可能聽到。

“怎麽了？”他問，滿眼心疼。

“沒怎麽呀。”她乖巧的回答。怕被他發現又接着說“我們回家吧！”

就這樣，出了校門，梁恩景牽着她的手，送她回家，從知道她家是夏縣以後，每天晚自習放學，他都會主動送她回家。

坐公交車的時候，梁恩景喂了她顆薄荷糖。

“你怎麽随身攜帶着薄荷糖啊？是不是知道我暈車，所以……”夏霖之笑着問。

梁恩景把頭偏了過去，沒看她。“沒有。”他回答。

“哦～”夏霖之拉長了音線，不戳穿他的謊話，她看着這人，撒個慌，耳朵都紅了，心中嘲笑他。

“月升星繁，看來明天是個好天氣。”夏霖之想着，看着那人已經靠着自己睡着了，手還與她疊在一起。她卻嘆了口氣，心情很複雜，她小聲的自言自語道“我不能成為你值得信賴的人嗎？”

她知道，以前不确定，但今天付青和他發生了争執，她正好去倒垃圾，這次，她統統全知道了。

可他卻沒有告訴過她，她有點難過，替他難過。

她習慣性地看向車窗外，外面沒有風景，只有映射出他們的身影。

這時候，到站了

【夏縣到了，本站共下車，一人，請乘客攜帶好物品，從後門下車】

“阿景……阿景。”夏霖之輕輕的把他叫醒。對他說“我到站了。”

梁恩景醒了，其實并沒有完全睡着，他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

司機卻很暖心，他理解學生的心情，知道他們很努力的學習，并沒有催促他們趕緊下車，而是播放了一首音樂：

是《牡丹江》。

歌曲拖着柔和的調子，讓梁恩景漸漸清醒，不舍得松開了夏霖之的手，貼了貼她的額頭，對她說“回家給我發個信息。”

司機師傅看了看他們，露出欣慰的笑容。

“兩年了吧？”司機的突然一問，讓夏霖之有點懵，随機便明白過來，這個司機師傅看着很眼熟，才知道，高一和高二，十有八九次都是坐的他的車，每次都是梁恩景和夏霖之，坐在後排。

“快了。”梁恩景回答。

“叔叔我啊，也是從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我不反對早戀，但我希望你們兩個要成為優秀的人。”司機叮囑着他們說道。

“會的。”這次是夏霖之回答。

“好了，不早了，拉完這個小子我就該回家休息了，丫頭回去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司機說。

“好。”夏霖之回答，看了看梁恩景，又補充道“你也是。”

夏霖之看着公交車啓動，她也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