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難以啓齒

難以啓齒

果不其然,不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而是暴雨帶有閃電,明明是中午,天黑壓壓的一片,風呼嘯,這樣的天氣極其不正常。

梁恩景在一班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門外,他皺了下眉,

灰蒙蒙的天空使他心情沉重,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困在陰霾中,天邊的一抹抹暗淡的灰色讓他感到無奈他望着天空,感覺自己的情緒也随之低落,仿佛與這片灰暗的世界融為一體。

轟隆隆的雷聲,夏霖之從小就害怕雷聲,小時候因為雷聲,做了好幾夜的噩夢。她覺得下了雨就沒有雷聲了,然後她就一直等雨,落下。

這時候學校廣播站傳來通知:【我校因天氣情況,25號到5月5號會有持續性暴雨,考慮安全因素,特殊情況,今天下午第二節課下課,全體師生提前放假,包括高三,望大家安全出行,安全到家】

廣播一停止,整棟樓像炸了一樣,歡呼聲不斷,這大概是言知近年來為數不多的放的最長的短假,有的男生甚至跳到桌子上高歌,以表興奮。

夏霖之也很高興,趁着是午間,她跑到一班準備去找梁恩景。

她想把昨天那件事給忘了,當作沒發生過。

她在一班教室門口向他揮手,梁恩景看到了她的出現,卻很驚喜,他原以為她會因為昨天晚上他沒有解釋而生氣,由此可見,并沒有。

他低頭看了看右手上的沒有發炎的傷口,但卻很紅,是他昨天晚上故意燙的,他走了出去,沒有故意遮擋,就這麽把傷口以最明顯的面目呈現出來,他皮膚本就很白,所以傷口會很明顯,更好的讓她看見。

因為走廊上有監控,他沒有和她有太多的接觸就直接下了樓,他沒有看她,就這麽一直走着,一直走到小花園附近。

梁恩景走的很快,修長的腿一步抵她三步,沒有刻意停留。

夏霖之很疑惑,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又換了副樣子,她努力跟上他的腳步。

【小花園】

這時…

廣播站:【午休時間到,請同學抓緊時間回班休息】

花園深處有間屋子,像是花房,廢棄了很久,但卻開了很多花。

“我們回去吧,要下雨了。”夏霖之看了看天氣說。

梁恩景沒有回答,而是拉着她的手徑直的走進了花房。

“萬一裏面有蛇怎麽辦?!”夏霖之眉心微皺,白淨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一雙杏眼滿目靈水,很讓人心疼。

梁恩景停了下來,看了看她,他們被綠植包圍,皮膚被襯得白裏透紅,少年穿着白襯衫,但領口處卻松了一顆扣子,正好能看到脖子上的紅痣,很顯眼。

夏霖之定定的看了看他的領口。

“你脖子上……好像有顆痣?”夏霖之說道。

“嗯。”他可算是應了聲。

“昨天……”他剛要提。“今天天氣挺糟的,看來後面天氣也夠嗆。”夏霖之打斷了他的話。

她不怎麽想提昨天的事情。

梁恩景錯愕了半刻,看着她……

這時候,醞釀了一上午的雨意在此刻傾然落下,大大小小的雨滴打在玻璃花房的屋頂上,發出點點交錯的聲音,似乎每顆雨滴都有自己的情緒,每顆不同形狀的雨滴都有自己的聲音,發出的聲響也截然不同。

有人會因雨落而釋放自己的情緒,有人會因沉悶的雨天而消極不安,甚至感到孤獨,因為總是一個人。

花房沒有夏霖之想的那麽髒亂不堪,甚至比教室還要整潔,花房裏雖然積堆了不同種類的花,但卻都井然有序的排放着,地板是木質條紋的,雨水透不進來,很幹,很淨,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昨天的事情可能是我太心急了,你有你自己的原因,我不逼迫你馬上告訴我,但我不想變成你的局外人。”少女開口,終是說起了不想提起的事。

夏霖之聽着雷鳴電閃的聲音,外面的天色幾乎完全沒有一點光,沉悶,灰暗,甚至存在急迫,它們摻雜到一起,混頓一片,但眼前的少女似乎一點也不害怕,也許是因為有他在。

“一開始我聽說過你的事情,白初晴也和我說過,但我都沒信,帖子的發的,關于你,或是關于你和付青的緋聞,我也沒看到你反駁,關于你什麽傳言都有,但我都沒信。”她說。

“我只是覺得,我對我們倆這段感情挺認真的,我無條件的相信你,那些帖子,我用了一個匿名號來反駁他們,我向他們解釋,我向他們說你的好,有的人信了,也有一些人把帖子删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夏霖之看了看他,卻自嘲的笑了一下。

“只是我沒想到,我原來可以這麽差勁,差勁到讓我在乎的人都覺得我不值得信任。”

“昨天晚自習放學,付青大聲喊的那些,我都想過去把她給打一頓你知道嗎?”

夏霖之吸了一下鼻子,聲音哽咽。

……

梁恩景瞪大了雙眼,看着她紅了眼,卻別扭的別過頭去,不讓他看她,聽着她說的這些話,他深呼吸了一下。

“明明你不是那種人,她憑什麽那樣說你,你又不是她的誰,你是我男朋友,她怎麽能那樣說……他們怎麽也能聽風就是雨……”她最終還是哭了出來,聲音很大卻被雨聲覆蓋了去,她忍不住。

沒人心疼他的遭遇,她太難過了,她沒有因為他的不信任很生氣,是因為她站在了他的立場來看問題,她沒有理由怪他,他的經歷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

梁恩景聲音沙啞,桃花眼裏看着她滿眼都是心疼,把她拉進了懷裏,給足她安全感“別哭了。”他說。

夏霖之看着他,眼尾微微上揚,一雙盈盈杏眼哭的像只受傷的小兔子。

“能說嗎?”她埋進他懷裏問。

梁恩景雙睫抖了抖,摸了摸她的頭說“給我一些時間,好不好?”聲音溫柔的不像話,每一絲聲線都在安撫着她的不安。

夏霖之抱得更緊了,往他懷裏蹭了蹭,她已經沒在哭了,聲音軟綿綿的回答“好,我等你。”

給你時間,等你開口。

既然準備坦露自己的傷疤,更多的是思想建設,他也希望不是一場空。

雨還在持續下着,沒有停的意思。

“帶你去玩好不好?”梁恩景看着她問。

“嗯?下午還有兩節課不是?”夏霖之很疑惑。

“我幫你補,看你哭的這個樣子,回班了肯定有人問你被誰欺負了,還不如提前請假,帶你出去玩會兒。”梁恩景松開了她,順勢把她抱到了擱置花盆的架子上。

夏霖之安安穩穩的站着,因為她站的高,就居高臨下的看着梁恩景。

“我就說你欺負我,年級第一的梁恩景欺負我。”夏霖之鼓着嘴笑着說。

梁恩景無奈的笑了笑,把她又抱了下來。修長的手在少女的臉上捏了一下。

看了看她的唇,他喉結微動。

“你們班江澤還老實嗎?”他問。

夏霖之有點懵,不過也不驚訝,畢竟周添見過江澤,知道他們兩個做過同桌。

“最近在班上挺老實的,也不怎麽惹人煩了……”她頓了會兒說“你們兩個認識嗎?”她問。

“認識。”他說。

梁恩景嘆了口氣,說出人生第一次惡話。

“他要是再欺負你了,我弄死他。”他說。

“他欺負你了,你不告訴我,你也給我等着。”

說完他的情緒淡然處之。

我弄死他,是他說的。

你也給我等着,也是他說的。

這幾個字在夏霖之腦子裏揮之不去,她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人,他第一次說這樣狠毒的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很快這種思緒慢慢消散。

“行。”少女頓了頓又問。

“你知道他?”夏霖之不解。

“嗯,在溫市,他很有名。”梁恩景瞟了一眼雨勢。

剛才是暴雨,現在逐漸變成了小雨,平靜了許多。

“江澤和你之前發生過什麽嗎?”她問。

梁恩景笑了幾聲,很釋然的笑,他和江澤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見過了,但他知道江澤一點也沒有變。

他人很傲,巴不得所有人跟随他,他享受這種感覺。

因為家境富裕,他無所畏懼,不管闖下多少爛攤子,他那個金主爹都會替他擺平,他又能害怕什麽。

他揮金如土,初中渾渾噩噩過去,打架無數,抽煙喝酒是小事,不過他打起架來是很瘋的,有次在溫市一高打架,他談了第一場戀愛,是一個漂了個白金發的女生,他本想好好談,可到了第三個月那個女生把他給綠了,江澤怎麽可能忍氣吞聲,把那個男生拉到廁所打,牙齒打掉了三顆,那個男生臉腫的老高,教導主任拉着,他直接踹了一腳,他當時也受了傷,叼起根煙,看了看給他帶綠帽子的女生,語氣平和,眼神卻沒有那麽友好,看那個女生像是看一件髒東西,他緩緩對她吐了兩個字“婊子。”

就這樣被警察帶走了,過了半個月,又有女朋友了……

情場高手。

他來言知,卻陰差陽錯的和夏霖之成了同桌。

李曼珠在溫市給梁恩景留了一套房,鑰匙直接給他了,她很信任他的兒子,很巧的就是,那套房的隔壁就是江澤他家,當時梁恩景他們家還沒有發生什麽變故,那年他初二,李曼珠帶他去溫市看房子,梁恩景當時有點不解,他認為到大學再買也不遲,他不知道李曼珠為什麽要買的這樣早,不過李曼珠在他高一時候自殺,一切就說得通了。

梁恩景在初二已經完全長開了,不論是外貌還是身高,都極其出挑,他長得很像李曼珠,小時候看着很秀氣,很水靈,和現在不同,現在的他,長得很正,身高188,一雙桃花眼惹人醉,要不是因為梁偉的緣故,喜歡他的人會更多。

他和江澤沒見過幾次,第一次是去看房,第二次是在溫市看見他和白初晴,他不知道為什麽白初晴會和江澤在一起,那年的白初晴對梁恩景的感情是模糊的,在愛與恨之間她不知道如何作則,梁恩景初中和白初晴一個學校的那年……

【紫荊中學】

2012年。

初一。

學校三樓走廊。

少年走的很快,刻意不等某個人。

“阿景,你別不理我好不好?”白初晴穿着小白裙,沒有濃妝豔抹,當時她學習很好。

“你停下來!你不能這樣對我。”白初晴說着帶了點哭腔。

少年聽完她說的話,停下腳步,寬厚的肩膀立在那,他沒有回頭看白初晴,嘆了口氣他道:

“晴晴,是你說的對嗎?還是有人誣告?”他不信他的事情是白初晴說的。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叫她晴晴,是因為家裏人都這樣叫,他把她當妹妹才這樣叫,當作親人。

“什麽?”白初晴問。

他只是沒想到,兩家人出了這種事已經過了兩年了,以為她能放下,他沒忘只是不想再提,但白初晴像是變了個人,從前的她天真可愛,只是脾氣有點大,但這些都是小事。

“那些事,是你說的對嗎?”他問。此刻他希望她的回答……

“是!是我說的!難道你沒有一點錯嗎?”她的情緒頃刻之間爆發。

回答不是這個,始作俑者也不想是她……

白初晴的叫聲引得周圍同學駐足觀看。

“……”

“梁恩景,你知道我喜歡你……對嗎?”她聲音小了下來。

人群嗡嗡的,很吵。

有人小聲說“原來他就是梁恩景,長得是好看,可他爸……”也有人打抱不平說“明明都是受害者啊,白初晴這是幹什麽呢……”

“晴晴,你是我妹妹。”他解釋完就回班了,走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只剩白初晴一個人待在原地悵然。

這年他們說的話就這麽多。

第二年,2013年,五月份。

【東街縣第一精神病院】

張喻麗發病……

白初晴晚自習放學就此學校急匆匆趕來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好的,醫生。”那人不知道和醫生說着什麽,白初晴定睛一看……

是梁恩景!他來幹什麽?

梁恩景也看見了白初晴,他表情淡然,向她走來。

少年開口:

“你媽媽的醫藥費,我家會替你付,你不用去兼職了,好好讀書吧。”

“不需要你可憐我,我家就算再窮!窮到去要飯都不會找罪魁禍首!”她脾氣總是這樣不好,說的話也帶刺,專刺向對她好的人。

他愣然……

第一次伸手抱了下白初晴,低聲道“回頭吧,別再怨恨了,晴晴。”他聲音有點哽咽。

被抱着的白初晴渾身上下散發不自在,被從小到大喜歡的男生擁抱了一下,她也會害羞,但……随之而來的是回憶。

不好的回憶……

白初晴在心裏搖了搖頭。

眼眶潤濕,眼前是她喜歡的人,裏面是她的家人,怎麽選擇?無法選擇。

她陡然心軟,剛想開口就聽見病房裏面有人喊“梁偉!都是因為你!白倫……”

嘶喊聲此起彼伏,漸漸變成了哭聲。

是張喻麗,她時不時會發病。

正因為如此,白初晴猛的把梁恩景推到一邊,眼神犀利,看不見一點生機,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沒有一點光。

她開口,心軟的話爛在肚子裏“你和你們一家能不能去死……”

她聲音很小,像是怕梁恩景聽清這些話。

這些話推的他們越來越遠,有了隔閡就再也走不進了,他試着感化她,就像李曼珠一樣當年忍痛也要安慰張喻麗,因為他真的把白初晴當作親人了。

梁恩景瞪大雙眼,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從小到大,他們每天一起上下學,他給她買莓莓樂,他幫她背書包,有人欺負她,他第一個出頭,他把她當親妹妹一樣,對她好,保護她。

可她說的那句話,他聽見了,他聽得很清楚,聽得真真切切,一個字也不敢忘。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對不起”他說。

很顯然,他感動不了她,不論他做多少。

白初晴擦了一下眼淚,她的眼眶很紅,如果可以,誰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那句話說出口就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從出生,幼兒園,小學,初中,緣分已盡。

“哥……”她剛想開口就聽見:

“以後,別再聯系了……”少年說,他對她的溫柔與善良從此不再存在。

錯開她,走了,沒有回頭看一眼。

這年依舊留下白初晴一個人在原地。

不過他沒有回頭看過她一眼。

【初中回憶停止】

江澤從第一次見梁恩景就對他沒好感,可能因為是眼緣吧。

【溫市】

當年李曼珠很熱情的和江澤他們打招呼,江澤當時直接回去了,他媽媽也就象征性的說了江澤幾句,哪知江澤這個脾氣一點就着,直接回怼“有什麽好打招呼的,買不買得起還不一定。”

他說的直接,李曼珠也沒有在意,她拉着梁恩景就進新房去了,只留下江澤他媽陪笑。

他們兩家隔了一條小道,李曼珠買的是一棟獨棟別墅。

對于梁家,買棟別墅不算什麽的,但也是李曼珠做母親的能給梁恩景更好的禮物了,讓他以後有一個家,一個完整的家,一個屬于他自己的家,有他愛的人,她希望他未來順遂平安,梁恩景是上天賜給李曼珠的禮物,她視若珍寶。

她最愛的是梁恩景,最對不住的也是梁恩景……

梁恩景不經常去溫市,他留在東街縣,當初他覺得這個地方沒什麽值得留戀的,可他也不想獨自一人去溫市,對他來說,那不是家,那只是個房子,留在東街縣是因為放不下姥姥姥爺,不過他也對東街縣看順眼了許多,也許是因為某人坐公交車陪他回家,也許是因為某人陪他放煙花,也許是因為某人第一次為他說話……

“沒有。”他回答。

夏霖之也沒再追問,看了看時間,不早了,她道“去請假吧。”

“好。”少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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