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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葉如玉望着謝君意，又有了別樣的哀愁：“哎，你都不喜歡他如何能嫁？我可憐的女兒啊！”

謝君意笑道：“娘親，雖然我不喜歡他，但他更不喜歡我。我倆互相惡心，還不知道最後占便宜的是誰呢！”

“好像也是。”葉如玉愣了下：“但你畢竟是在皇宮……”

“娘親忘了，我大半時光都在宮裏度過的，恐怕夏侯越還沒我熟悉後宮呢，宮裏有姑姑

葉如玉又努力想了想，竟一時想不出自怨自艾的理由來了。

她頓了一下，最後重重地嘆了口氣：“哎。”

謝君意拍了拍葉如玉的手：“娘親還有何事憂心？”

“原是想給你召個贅婿，叫你能留在家裏，沒想到期望落空了。”

“那好辦！即便成了親我也住家裏，贅婿是暫時不可能的了，但找幾個面首倒是可以。”謝君意爽朗道。

葉如玉喉頭一哽：“倒、倒也不能這樣吧？”

葉如玉那最後一丁點憂傷都被謝君意那膽大包天的想法給打消了。

見謝君意真的思忖起來，她驚慌道：“你千萬別光明正大給太子戴綠帽！”

謝如風無語：“夫人，重點是這個嗎？”

“私下也不行！”于是葉如玉補充道。

氣氛此刻已經忪和不少，謝君意便笑道：“好好好，不行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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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夫人，別站在門口了，進去再說吧。”翠翠提醒道。

“對對對，翠翠說得對，別站門口了，先回家。”葉如玉恍然回過神來，忙拉着謝君意往家裏走。

謝如風被扔在最後頗為無奈：“看來這謝家，屬我地位最低。”

葉如玉哼了一聲：“你就該好好反省一下，當夫君不成，當父親也不成。”

謝君意微微聳肩：“愛莫能助哦，爹爹。”

謝如風：“……”

進入內街，今日家家都挂着喜慶的紅燈籠。

謝如風，葉如玉，謝君意一家三口和一堆家丁看上去格外有排場。

“喲，郡主回來啦？”擡頭那從謝書樓走出來的男子擡手朝謝君意揮了揮手。

謝君意微微點頭：“謝二哥。”

謝二哥開的謝書樓彙集天下名書孤本，集百家之大成，是天下讀書人的寶庫。

謝金樓樓閣上半倚靠柱子的妖媚女子嬌笑不已：“瞧瞧，這不是未來太子妃嘛。”

金子鑄成的謝金樓是貴女們最愛去的首飾樓，年年都有好樣式，樣樣都能樹新風。

謝君意無奈的看向她：“六姐姐，你就別打趣我了。”

“日後飛黃騰達可千萬別忘記我們謝兵樓。”看似嬌弱的少女背着一把平平無奇的鐵劍站在角落的火爐旁，她回眸一笑，朝謝君意道。

“五姐姐，你又換劍了？”

五姐姐是謝兵樓的掌事，酷愛冶煉，柔弱的身軀下隐藏着強大的力量，幼時就能單手舉起重達百斤的銅鼎，是天生的冶煉之才，她只用自己冶煉出來的劍，而且只背自己目前能煉制出來的最好的那柄。

“她換劍不是常事？問她還不如問問咱們謝珍樓最近又出了什麽好吃的了？”

雙手抄起，一雙桃花目潋滟的男子似笑非笑。

“三哥，最近又出什麽好吃的了？”謝君意來了興趣。

“八寶獅子，還未寫在菜譜上，要不你先來嘗嘗？”謝世楚勾起笑意，一臉期待，看上去就不像什麽好人。

“郡主！你可別信謝狐貍，他就想騙人來給他試菜，上次他騙我吃了他做的菜，我拉了整整三天肚子！”鵝黃色長裙的少女怒目圓瞪，咬牙切齒。

“胡說，你別想砸我招牌！謝世瑤！我看分明是你自己吃壞了藥鬧了肚子！”謝世楚厲聲道。

謝世瑤一聽這還得了，居然敢侮辱她的藥，于是她暴怒而起：“我謝藥樓的藥不可能有問題！”

“你瞧，你自己都說是瀉藥樓了，怎麽可能還沒問題！”謝世楚質疑道。

“謝！世！楚！你信不信老娘撕了你！”

“你老娘，你誰的老娘，我老娘在家裏躺得好好的呢。”

……

這對老娘老娘吵得最兇其實是親兄妹，還有同一個老娘。

謝君意無奈扶額。

怎麽又吵起來了？每次見面都吵，真怕他們把對方的樓掀翻了。

“謝世楚，你個文弱廚子，不會連謝世瑤都打不過吧？”

“謝世瑤，他可侮辱了你的謝藥樓，你快給他點顏色看看！”

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其他謝家才俊紛紛圍了過來拍掌叫好。

謝君意一個頭兩個大。

天才就意味着獨立獨行，但凡多一個都會相互挑刺，特別是謝家這樣的天才窩窩，一群喜歡挑刺兒的聚在一起，這事态自然嚴重起來。

謝君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很想開口阻止，但她雖然品階大可這裏數她的輩分年紀最小，她就算想阻止也說不上話。

“郡主難得回來一趟，你們在這裏吵什麽。”熟悉地嚴厲的斥責聲從街尾傳來。

剛剛還跟鬧市一樣的地方驀然一靜。

所有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如臨大敵的神情。

謝君意只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來者是誰了。

只見一個女子板着臉緩緩走來，嚴肅地目光從在場每一個人身上劃過，帶着隐隐的警告。

方才輕松閑适的氣氛一下子肅然起來，所有人都跟着心驚膽跳。

最後目光落在了謝君意身上，她微微服身：“草民見過謝将軍謝夫人，見過郡主。”

“叫什麽将軍和夫人，叫三叔和嬸嬸就行了，快起來快起來。”葉如玉扶起謝世滿，謝世滿便順着起身。

謝世滿，她們這些同輩中年紀最大的大姐，也是這條街的總掌事。

謝世滿向謝君意：“郡主，謝家所有生意最近三個月的記賬本都收上來了，您何時過目？”

謝君意：“……”

“那、那個大姐姐，我今日才回來呢……”謝君意弱弱道。

謝世滿目光逐漸銳利起來：“郡主最近沒時間看？草民可聽說郡主此次是回來備嫁的，需要桌椅幾何？金銀首飾幾何？布匹綢緞幾何？”

謝世滿每說一句，語氣就加重一分。

“大姐姐，我……”謝君意滿頭大汗。

“既然郡主不知，不如看看記賬本算一算？”謝世滿眉目這才柔和下來，她語氣雖是疑惑但眼神中卻流露出不容置喙的意味。

謝君意：“……好呢大姐姐。”

完全無法反駁！

一回到家都接下一摞賬單的謝君意感覺到頭大。

她坐在書案前，偏頭，左邊一大摞記賬本，右邊一大摞記賬本。

她郁悶至極：“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翠翠端着茶過來，聽到謝君意的聲音，忍不住笑出聲：“大姑娘說原前幾日就收上來了該給您過目的，沒想到您被喚進了宮裏便耽擱下來。這不，好不容易才找到時機把賬本送過來，怕您偷懶還千叮咛萬囑咐奴婢說是一定要看着您在成親前将賬本看完。”

謝君意一臉生無可戀地将毛筆挂至耳上：“我還不如呆在皇宮呢！”

翠翠覺得好笑極了：“在宮中您想回家，回了家怎地又想回宮了？”

“每年只有這幾天我一點兒也不想回家！”謝君意幽怨道。

翠翠将茶放到謝君意手旁：“奴婢勸您還是盡快看完吧，否則大姑娘臉一板戒尺一拿，您可沒有好果子吃。那位大姑娘可是信奉棍棒底下出英才的女子，您看這些謝家小輩哪一個不是被她手下的戒尺打過來的？”

謝君意太知道了，連她都挨過好幾尺呢。她剛回謝家那幾年誰敢不哄着寵着她，唯獨那小小年紀卻故作老成的謝世滿……

謝君意一想起她就聯想到那打在她身上的一尺一尺戒尺。

謝君意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我看！我這就看！”

長大了再被那樣打得多丢人！

謝君意想着連忙取下一疊賬本，當即就看了起來。

翠翠放下茶走到角落坐着，拿出繃子開始做繡活兒。

翠翠那邊倒是如火如荼，謝君意這邊卻進展緩慢。

這些賬本并不是專人所記，而是各謝家子弟自己記下的，那密密麻麻的數字，字體不已，有人是秀麗端正的楷體，有的是潦草無比的草體，看上去實在費眼。

“啊！”

謝君意仰在椅子上仰天長嘯：“天要亡我啊！”

翠翠被她這突然一嗓子吓得一顫，銀針從她指尖蹭過，留下一滴鮮血。

翠翠将繡品往旁邊一放，問謝君意道：“要不，和以前一樣？”

謝君意目光一亮：“就等你這句話了！”

謝君意往旁邊挪了一下，留出小半位置。

翠翠望着剩下的那半位置啞然失笑。

翠翠一屁股坐下來，執起記賬本，她先清了清嗓子才緩緩念叨。

謝君意撐起下巴緩緩閉上了眼，如幼時一般，一個念一個算。

“謝珍樓，三月一日……六月三十日……”

——謝珍樓，贏利，三個月淨收三十金。

“謝藥樓，三月一日……六月三十日……”

——謝藥樓，虧損，三個月虧損五金。

“謝金樓，三月一日……六月三十日……”

——謝金樓，贏利，三個月淨收六十金。

“謝粱樓，三月一日……六月三十日……”

——謝粱樓，虧損，三個月虧損二十金。

……

“謝兵樓，三月一日……六月三十日……”

——謝兵樓，虧損，三個月虧損四十金。

謝君意倏然睜開眼：“謝兵樓這幾個月虧損這般嚴重？”

翠翠聞言又看了一遍：“真的诶，謝兵樓以前雖不說是最能賺錢的但也賺錢能力也是數一數二的……”

“不止謝兵樓。”謝君意道。

翠翠将上次念的賬本取了回來翻了翻，她有些不可置信：“謝粱樓怎麽也虧了？人都要吃飯，為了利好百姓，謝粱樓賣的糧食已經數十年沒漲過價，因此這些年一直屬于不賺錢也不虧本的狀态，最近怎地就虧損這麽嚴重？”

謝君意若有所思。

思考片刻，她将翠翠手上的賬本一合：“走，翠翠！咱們出去逛逛！”

“出去？可是這賬本，還有我的繡品……”翠翠猶豫不定。

謝君意笑道：“你之前不是說要給本郡主備嫁妝嘛？反正皇帝替本郡主出錢，不如咱們就在謝家庫房裏好好挑一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郡主，您要給皇上……報假賬啊？”翠翠小心翼翼問道。

謝君意拍案而起：“注意措辭！什麽叫報假賬，那是皇帝給本郡主的嫁妝，整個天下都是皇帝的，不會是從他一個兜裏移到另一個兜裏罷了。”

翠翠仰望她：“……很有道理。”

雖然全是歪理！

于是二人又偷偷潛出了府邸。

謝兵樓，冶煉會産生味道還有生出缭繞的霧氣，所以被置于偏僻的小巷中。

雖說是偏僻，但不代表不熱鬧。因為這裏以往可是習武之人最常來的地方。

不過今日謝君意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卻鮮少看見幾個客人。

謝兵樓門前，映日的火光從牌匾背後沖出。

柔弱的少女靜靜坐在門口，漫天火光照得她全身通紅。

她目光溫柔望着手中的長劍，輕輕用手絹擦拭着，仿佛對待自己的愛人一般。

謝君意緩緩走近她，她卻恍如未聞一般，直到謝君意在她身邊停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五姐姐。”

謝世莺這才擡眸，看見謝君意她明顯吃了一驚：“是郡主啊！”

她站起身：“你來是鑄劍嗎？我這裏最近剛好有一批……”

“五姐姐，暫時不必了，我來是因為賬本的事。”謝君意開門見山道。

謝世莺聽聞，立馬明白了謝君意的來意，她似乎早已預料，嘆了口氣：“是因為我的商鋪虧損太嚴重了是嗎？”

謝君意沒有說話。

謝世莺擡頭望着牌匾上自己親筆寫下的字：“請郡主再給我一些時間，謝兵樓一定會扭虧為盈。我、我還不想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