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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女子緩緩走來站到門口，第一眼看見的是自家男人，可除此之外居然還有旁人，而且一看就非富即貴，再定睛一看，女子吓了一跳，還未開口，就聽男人介紹道：“這二位是要進城的，但在咱們這兒迷了路。我見天色已晚就想着讓他們歇一晚。”

女子失神地看着謝君意：“郡主？”

不僅女子吓了一跳，謝君意也吓了一跳：“林小念？”

男子看看林小念再看看謝君意，撓了撓頭：“感情你們認識啊？”

林小念眉間染上幾分懷念：“林哥，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在京城發生的事情嗎？”

林哥點頭：“你說你見過傳說中的安陽郡主，安陽郡主武功極佳你還被郡主救過……等一下，那難道不是吹牛的嗎？”

林小念嗔怪道：“哪能啊，這就是救我的那位郡主。”

林哥望着柔柔弱弱的謝君意，瞠目結舌：“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謝君意看着林小念，也有些感慨：“沒想到你說的老家就是蘭城，幾個月不見你都成婚了……嗯？還有了這麽大個孩子？”

謝君意瞪大了眼。

不怪謝君意大驚小怪，任誰幾個月沒見，對方居然多了個幾歲的娃都會吓一跳。

林小念看出了謝君意的想法，好笑道：“郡主想岔了，這孩子父母沒了，我們收養了她……不過，不僅郡主沒想到草民也沒想到，您和太子殿下居然也能成親 ……”

“此事說來話長。”謝君意嘆了口氣。

“別杵在這裏了，咱們進屋說，進屋說。”說完她讓出路來。

“那就叨擾了。”謝君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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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的事，家裏簡陋，二位不嫌棄就好。”林哥道。

謝君意和夏侯越便走了進去。

林小念見自家男人也準備進去，忙拉了拉他的衣服小聲道：“你今晚帶東西回來了嗎？家裏米缸空了，怕是招待不了客人。”

林哥想了想道：“中午做工還剩下倆饅頭，我再去隔壁大娘那兒借一些米，你去找找野菜，應該就可以了。”

“郡主和太子殿下金枝玉葉，不知道吃不吃得慣咱們這的菜。”林小念忐忑不安。

“咱們也沒有其他吃的了。”林哥嘆了口氣，随後門也沒進就走了。

林小念一想也是，家裏就這個條件也沒有其他辦法。她就拍了拍大妞：“大妞，娘去找些野菜，你去招待招待哥哥姐姐。”

大妞拍拍胸脯：“娘放心吧。”

謝君意和夏侯越走進矮房，房子是土堆起來的，帶着黃土最樸實厚重的顏色。

矮屋裏和屋外一樣的簡陋，只有一張桌子幾張長凳一個土炕，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

不應該啊。

謝君意十分詫異。

林小念臨走前她可是給了她一錠銀子，要買下一戶過得去的房子也是輕而易舉的，怎麽過得如此艱難？

“哥哥姐姐們請坐。”

就在謝君意和夏侯越無處下腳的時候，大妞走進來道。

夏侯越掃了門外一眼，卻見只有大妞，于是疑惑道：“大妞，你爹娘呢？”

大妞道：“家中沒米，爹爹去借米娘親外出挖野菜去了，讓大妞先來招待哥哥姐姐。”

“借米？”

謝君意瞪大眼睛，似乎不可置信。

這兩個字如此平常可組合在一起仿佛變成了謝君意聽不懂的文字。

夏侯越似乎早有預料，表情并沒有謝君意那麽震驚，他只是皺着眉朝大妞招了招手。大妞立馬朝他跑過去：“怎麽了大哥哥？”

夏侯越道：“大妞，你們家一直都這麽……艱難嗎？”

這還是夏侯越斟酌了許久才想出的用詞。這樣的環境夏侯越也是第一次見到。

大妞如實道：“以前家裏有地，還可以種地有菜吃，如今不種了，就沒東西吃了。現在爹爹每天早晨去城裏做事，晚上會給娘和大妞帶兩個饅頭，饅頭白白軟軟的可好吃了！跟糖葫蘆一樣好吃……”

大妞說着目光看向夏侯越手中的糖葫蘆，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夏侯越看着只剩下三四個的糖葫蘆有些遲疑。

他是看出了這孩子想吃，可是這糖葫蘆粘過謝君意的頭發……

謝君意也是這樣覺得，所以她笑了笑：“這糖葫蘆粘過姐姐的頭發，若你想吃明日姐姐給你買好不好。”

大妞有些不理解：“粘過頭發就不能吃了嗎？掉在地上能吃為什麽粘過頭發就不能吃了？”

謝君意震驚：“掉在地上怎麽能吃？不都是扔掉的嗎？”

大妞板起臉來：“姐姐，不可以浪費糧食。”

夏侯越像是明白了什麽，抿了抿唇，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糖葫蘆，緊接着他便遞給了大妞：“吃吧。”

謝君意扯了扯夏侯越的衣袖：“粘過頭發……”

夏侯越搖頭。

大妞目光一亮：“真的可以嗎？”

“嗯。”

大妞得到肯定伸出雙手接過糖葫蘆：“謝謝哥哥，大妞可以吃糖葫蘆咯！”

謝君意看着大妞爬上凳子，小心翼翼地捧着糖葫蘆，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像閃爍的星星，就像那酸得不行的糖葫蘆仿佛是什麽珍寶一般。

她只好悻然收回了手。

“大妞，爹回來了。”

林哥踏進門就看見大妞手中的糖葫蘆，一轉念他就知道這來自于誰。

于是他高興的表情瞬間變成了不悅，道：“大妞你怎麽能要客人的東西呢！”

大妞忙站起身，像是犯了錯一樣局促不安地站着：“爹，大妞錯了……”

夏侯越接話道：“大哥，是我要給大妞的，你別罵她。”

夏侯越明顯是在維護大妞，但客人都這樣說了，他一個主人家再說就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了。于是林哥滿臉歉意：“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夏侯越道：“不礙事的。”

“你們真是好人吶。大妞，跟哥哥姐姐道謝沒有？”林哥不悅的表情緩和下來。

大妞重重點頭。

這時林小念也回來了，手上全是泥灰頭土臉的。

不一會兒屋中就升起了袅袅炊煙。

夜幕降臨，晚飯端上了桌子，五人圍繞桌子落座，桌子上是一盆稀粥，一碟無油的野菜，兩個圓圓的白饅頭。

“哎呀，二位餓壞了吧，快吃快吃。”林小念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将碗筷分發給二人。

謝君意和夏侯越挨着坐着，大眼瞪小眼。

二人都是天潢貴胄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別說吃了，連筷子拿起來都顯得特別艱難。

見謝君意和夏侯越都沒有動筷，林小念拘謹不安：“……是不是不合胃口？哎，對不住，原本……”她話語滞了滞，終究彙成一聲喟嘆。

“哪裏會。”

謝君意讪讪道，目光落在了那缺一角的碗和粗糙的筷子上。

夏侯越也是一樣，但是他似乎比謝君意更快适應。

只見他捋起袖子，伸手握住筷子。

白皙細膩的指腹與深棕色的筷子形成了獨特的反差。

夏侯越夾了一筷子沒有猶豫的吃了下去，謝君意親眼看見他喉嚨滾動，應當是吃下去了。

夏侯越擡頭，目光認真：“好吃。”

謝君意也不再矯情夾了一筷子。

野菜味道苦澀沙辣，哪怕吞下去了也仿佛還卡在喉嚨裏一樣。

但她明白這已經是這戶人家能拿得出來得最好的美味了。

林哥、林小念、大妞三人同時松了口氣。

林哥哈哈一笑：“你們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你們出身權貴，我還當你們看不上這菜才遲遲不動筷子呢，這下我就放心了。”

等謝君意和夏侯越動了筷子，林哥、林小念、大妞三人才動起筷子。

他們狼吞虎咽表情滿足，仿佛吃的不是剌嗓子的野菜而是什麽山珍海味一般。

夏侯越和謝君意第一次體會到真正的民生多艱。

等他們吃得差不多，夏侯越才狀似随意一問，挑起他想問的話題道：“大哥，外面那麽荒廢的田怎麽沒人種？”

林哥喝稀飯的動作一頓，他放下碗深深嘆了口氣：“哎，有田誰不想種啊，我們是沒田了啊！”

謝君意好奇地問道：“那外面的田是誰的？如果沒有人種你們暫時種着也算個生計不是？”

林小念無奈至極：“有一塊原本就是我們的，但現在不是了。”

“我們祖輩都生活在這裏以種田為生。半年前，有個姓李的狗官突然來到我們這裏，拿着地契跟我們說這兒的田歸他們所有，為了補償我們他們會雇傭我們種田。天可憐見，我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還是第一次見到什麽地契。但有官兵在啊，誰敢反駁，種就種吧，有錢拿就好……”

“然後呢？”謝君意問道。

老大哥拍桌怒極：“後來糧食種上了也成熟了，他們卻非說地是他們的，我們種多少都要上交八成作為地稅，剩下兩成就是給我們的辛苦錢！以前我們為自己種糧，如今種了糧食沒有錢拿反而要給他們糧食，哪有這樣的事情！一怒之下大夥兒就都不幹了。”

謝君意聞言也不由得皺起眉：“真是好生不講道理！你們沒有去報官嗎？”

“誰說沒有呢。咱們遞了狀子上去，咱們蘭城的縣太爺也是個好人吶，聽聞此事來我們這兒走了許多趟，說是收集證據要進京上奏。可沒想到人還沒去就被人革職了。縣太爺都被革職了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還有什麽辦法？哎，沒辦法啊，人家也是官，還比縣太爺的官兒大。”林小念嘆氣道。

她以為京城已經夠黑了，沒想到蘭城更是，厄運就像一只看不見的手一直緊緊抓着她。

“哎，祖祖輩輩留下來的田啊，怎麽就能成了他們的呢？”林哥表情苦澀，似乎怎麽想都想不通。

夏侯越目光一沉。

謝君意注意到夏侯越變化的表情，用手肘輕輕捅了一下夏侯越，小聲道：“這就是你來蘭城的原因？”

夏侯越微微颔首。

“你知道那個占百姓良田的貪官兒是誰？”謝君意問道。

夏侯越嗯了一聲“李壇。”

“不認識。”

“他你不認識，但是縣令的岳父你一定認識。”

“誰？”

“廖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