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九十章

謝君意剛走到門口的腳步一頓，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娘，原來在您心中我是這樣的？”

葉如玉心虛的別開頭：“哎呀，哪能啊，娘随便說說随便說說。對了，娘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娘先……”

謝君意失笑道：“您有何事要走這麽急？說起來，您來書房難道就為了打趣女兒兩句嗎？”

葉如玉這才想起來正事，她一拍腦袋：“哎呀，瞧娘這腦子，有事有事，娘有事找你。”

“什麽事？”

謝君意剛問出口，葉如玉就從懷中掏出一塊雕刻着展翅雄鷹的木牌遞給了謝君意：“這是你爹要娘給你的。”

謝君意愣了一下，接過木牌，她翻過背面，只見木牌上寫了三個字——謝如風。

謝君意一驚，手一顫，仿佛拿着燙手山芋一般：“這是……”

葉如玉笑道：“是你爹的暗衛。本來他想讓我跟你說是我偷出來的，但我想了想，我才不要這樣說呢。這就是你爹給你的，只不過他有自己的職責，不能明目張膽的偏袒你。可兒啊，你要知道你是他唯一的女兒啊，哪有父親不愛女兒的啊！”

“知道的。”

從他出現在東宮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的，她有一個很好的父親，只是她的父親肩上的擔子太重，有時候可能無法顧及她，可他是愛她的，這一點她不能否認。

謝君意将木牌接過來緊緊握在手裏。

她的父親不能明目張膽的偏愛她，但在私下他給了她足夠的信任和支持，即便她要做的事他并不贊同。

可她是他的女兒，他的理智讓他必須保持中立，他的愛卻讓他交出了鷹符。

“我不會讓父親失望。”

Advertisement

謝君意保證道。

有了這支骁勇善戰、能夠以一當百的暗衛，謝君意的眼神更加堅定。

葉如玉伸手摸了摸謝君意的腦袋，無奈道：“不論你做什麽，我與你父親都不會對你失望。孩子，你盡管去做吧。謝家所有人都盼你如願。”

謝君意重重的點頭。

葉如玉将鷹符交給謝君意後又派人送進來一些飯菜才離去。

書房大門關閉，謝君意又重新執筆。

直到下午，小八進了書房，對謝君意道：“一切準備就緒。”

謝君意從畫中擡起頭來：“都查到了？”

小八點頭：“今夜子時，護城河西。”

謝君意點頭。

今夜子時，護城河西，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謝君意想了想，道：“你通知阿七，讓她醜時前集結所有人于城外，聽候我的指示。”

小八應是。

謝君意微微勾唇，眼神別有深意。

今夜，會是個很有趣的夜晚。

*

子時。

紫禁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與護城河一牆之隔的宮牆內，一道黑影鬼鬼祟祟。

躲在牆角角落，他東張西望見四下無人才吹了一聲口哨。

下一刻，一道纖細的影子出現在牆的另一邊，輕輕敲了三下牆體。

黑影貼在牆邊，小聲道：“誰？”

“你姑奶奶。”

黑影嘴角一癟：“郡主殿下，您找我幫忙能不能多點誠意，知不知道求人辦事該什麽态度？”

對面只是微微挑眉：“你還想出宮嗎？”

夏侯臻：“……”

他不甘心道：“你都現在這個處境了還說什麽大話呢。”

謝君意呵地一聲：“難道你還想和躺在床上那個狗皇帝合作？”

夏侯臻一噎。

“算了，比起狗皇帝還是你比較值得信賴。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會選擇我這個不受待見的皇子，你難道沒想過我萬一查不到呢？”

謝君意卻對他很有信心：“你可以。”

謝君意竟然這麽相信夏侯臻，這讓夏侯臻有些受寵若驚，受寵若驚之後便是深深的疑惑，他忍不住追問道：“為什麽？”

謝君意聲音中帶着笑意：“皇宮裏沒有本事的皇子可活不到現在，有的是餓死渴死淹死病死的人，但你活下來了。這不就足以證明你不是泛泛之輩嗎？”

夏侯臻啧了一聲：“你還真自以為是。不過，有句話你說得對，若是我沒點本事，早就病死了，怎麽能活到現在……”

頓了頓，他繼續道：“你要查的事，我查到了。時間太久遠了，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的棺材本都送出去了才獲得的消息，你可得好好補償我。”

謝君意打趣道：“當然，送你一箱蠟燭怎麽樣？”

夏侯臻撇嘴：“小氣！這不得送我點黃金使使？”

“好，待你出宮，不但送你黃金，本郡主還送你一座大院子如何？”

夏侯越這才開心起來：“好啊，一言為定！”

“所以結果呢？”謝君意拉回了正題。

“夏歷四十五年，皇帝殘暴妖妃禍國，昭王率兵造反，全宮裏外相應，大開城門迎接昭王。昭王圍住養心殿，獨自進入，昭王見皇帝自盡，便提刀斬殺妖妃，此時，有人隐約聽見了一聲哭聲……”夏侯臻将手中的冊子高高抛了出去。

謝君意聞聲躍起，一把接住了陳舊的冊子，兩本。

夏侯臻繼續道：“即便皇帝把一切痕跡都抹去，可在起兵那日，有個藏在養心殿的小太監看見皇帝在養心殿裏藏起了一個三歲大的孩子……我順着這個線索找到了太醫院的生産記錄，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謝君意輕輕翻開冊子，每一本都有一頁被人折了一角。

“夏歷四十二年，蓮妃紀雲蓮誕下一子。”

“齊歷元年，皇後洛柔誕下一子。”

而同年……兵部尚書洛誠的夫人也誕下一子。

于是謝君意自然而然的接上了夏侯臻的話：“夏侯越不是皇帝的兒子，而是皇帝的親弟弟。”

同理，洛起征不是兵部尚書洛誠的兒子，而是皇帝的親生兒子。

和謝君意的猜測一樣。

兒子肖母，怪不得夏侯越和那幅畫長得那麽像；侄子肖舅，怪不得洛起征和洛誠長得那麽像，這一切原來都是有跡可循。

“我很好奇，皇帝為什麽不殺了夏侯越還讓他當太子？真是奇怪。”夏侯臻疑惑不解。

謝君意卻冷冷一笑：“不奇怪。”

“嗯？”

謝君意卻不打算回答他，只是對他道：“行了，我回去了。”

夏侯臻不滿道：“什麽不奇怪，你想到了什麽？喂，別走啊，快跟我說說啊！”

謝君意卻輕功一現，消失不見，徒留夏侯臻一人在原地。

夏侯臻憤憤不平：“你個沒良心的，利用完就跑！”

冷風吹在謝君意臉上，仿佛撫過肌膚吹到了她的心裏，讓她泛起一陣又一陣寒意。

不奇怪。

昭王夏侯烈的确率兵造反，全宮裏外相應，大開城門迎接。

但若他們迎接的不是昭王，而是民間威望極高，意氣風發、百戰百勝的少年将軍，謝如風呢？

那時，皇室腐朽，所有人都希望新皇帶領他們走向輝煌，但謝如風從未想過登上皇位。

于是，在養心殿見到那個小少年的一刻，一個陰謀在昭王心中醞釀出來。

刺殺夏侯越，栽贓謝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

夏侯越的生命三歲起，在皇帝心中就只剩下一個結局，那就是為除去謝家付出生命。

殺害太子，誅九族的謀逆大罪，他厭惡所有謝家人，葉家人都可以一網打盡，從此江山只能是他夏侯烈一脈的江山。

于是他偷龍轉鳳，讓自己最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平安長大，等一切塵埃落定，他便會擁有最光明的未來。

多麽偉大的父愛！

多少條鮮活的生命即将成為他登上皇位的踏腳石。

謝君意諷刺一笑，緩緩收緊拳頭。

可現在不會了。

他不是最偉大的父親嗎？

那就打破他的希望，讓他體會體會她這麽多年的如履薄冰，讓他體會體會夏侯越這麽些年的痛苦與掙紮！

謝君意一個又一個屋檐上躍過，如同一陣風吹向了城外。

醜時。

城外和城內一樣清冷寂寥。

謝君意落在約定的地點。

她腳步剛剛落下，隐藏在何處的暗衛們便紛紛顯出身形。

“屬下見過主子！”阿七領頭，單膝跪下。

謝君意負手站在原地，背影看上去十分憤怒。

阿七與衆暗衛面面相觑。

“主子怎麽了，她好像很生氣？”小八小聲問道。

阿七目光深邃：“有人惹怒咱們的主子了。”

謝君意一揚袖，轉身看向阿七：“山上什麽情況？”

阿七恭敬道：“山上有四名匪首，千名土匪，其中百名像是訓練有素的戰士，皆配有利器，利器應全是出自京城鑄林樓。”

“好。”

謝君意勾唇，但眼中卻燃着憤怒的怒火：“記得，咱們是暗衛，暗衛不需要跟他們纏鬥。我們是黑暗的主宰，若有人妄圖掌控我們，那我們便在黑暗中将其殺死。若有人藏于黑暗玩弄我們，那我們便化身黑暗，吞沒他們。”

阿七仰起頭。

所有暗衛仰起頭。

黑暗中，少女目光如炬，閃爍着迷人又危險的光輝。

“離天亮還有兩個多時辰，對你們來說，毫發無傷的解決掉那些麻煩應該沒問題吧。”

——“你為什麽不回家？”

“我是流民，我無家可歸，你、你能給我點吃的嗎？”

“可以。”

“我想報答你。”

“那就學武吧，我需要暗衛，我需要好多暗衛。”

阿七認真而執着地望着她，一如幼時望着那個朝她伸出手的小女孩。

阿七揚起劍，眼神銳利，利劍出鞘，鋒芒畢露：“勝利屬于您。”

衆暗衛紛紛揚起劍，齊聲：“勝利屬于您。”

“不，是我們。”

謝君意拔出腰間的利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