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得叫哥哥

第26章 得叫哥哥

“銘澤？怎麽回事？”

突發變故，遠遠墜在後面說話的大人們迅速趕了過來。

背對着客人，馬亮狠狠瞪了一圈縮在邊上不敢出聲的孩子們，語氣倒是溫柔，“小陸怎麽了？摔疼了嗎？”

從未在對方這裏聽過如此柔和的語氣，陸壹試圖伸出去的手瑟縮地往回收一下。但少年卻傾身一把抓住他回縮的手，随後半屈着膝蓋蹲下來，半拽半扶着将他拉了起來。

後背吃痛，陸壹小心翼翼且不留痕跡地抽了幾口氣，視線艱難地落在人群中的劉浩齊身上，後者往其他人身後躲了躲，眼神隐隐透着兇狠和威脅。

陸壹和他對視了幾秒，随即垂下頭，看着自己被牽住的手。

有些溫暖，也有些不習慣。他輕輕掙開，小聲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慢點走嘛，這都出血了，趕緊讓阿姨帶你去房間塗點藥。”

随着馬亮的指示，原本站在另一邊看熱鬧的阿姨作勢過來拉他。陸壹害怕地後退了幾步，差點踩到少年的鞋子。

白到幾乎一塵不染的運動鞋看起來價格不菲，他近乎惶恐地脫口而出，“對、不起！”

少年卻渾不在意，視線落在陸壹的後背上。他穿的短袖很薄，被粗粝的水泥地輕易磨出了一大條口子，露出鮮血淋漓的可怖傷口，還有不少血蹭到了衣服上，光是看着就覺得疼得厲害。

随之過來的女士顯然也注意到了，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這孩子摔得有點嚴重，正好我車上有急救箱，銘澤帶他去包紮下吧？”

“哎呀，小孩子摔個跤有什麽好急的，正常的啦！怎麽好意思麻煩莊總和小少爺……”

“我叫莊銘澤。”少年生硬地打斷對方，“不是什麽小少爺，別亂叫，你是什麽封建朝代穿越來的啊？”

馬亮被一個小孩子當場駁斥嘲諷，臉上有些不好看。他分出眼神光觀察莊雲英的臉色，後者只是用不輕不重的眼神剮了對方一眼，“和大人說話要有禮貌。”

Advertisement

但也沒評價對錯，他只得把不甘吞了回去，賠了點尴尬的笑容，“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莊銘澤沒理他，重新拉住了陸壹的手，強勢地說道，“走，我帶你去上藥。”

拉了一下沒有拉動，他轉頭疑惑地盯着看了會兒，随即恍然大悟，“是不是傷口疼走不動？我背你吧。”

陸壹沒來得及拒絕，手就被軟軟地擡起來搭在對方肩上。下個瞬間雙腳離地，他被少年背了起來。

天氣熱，大家穿得都很少，人體相貼的熱度帶出了汗水，對方的白襯衫上沾染了他身上的塵土，立刻變得灰撲撲的。

陸壹神色怔怔地看着，轉頭想看馬亮。卻被對方一個眼神喝住，不敢說話了。

人群中，劉浩齊緊緊盯着他，神色莫名。

短短幾步路到了車上，莊銘澤先把背上的人放下，扶着他坐進去。這才自己上車，拉上車門，打開後座燈，随即從裏面拎出一個貼着紅十字的白色箱子……

這就是急救箱吧？陸壹第一次見到，略顯新奇地看了幾眼。

莊銘澤誤解了他的眼神，“怕疼？”

他搖了搖頭，移開視線，緊張地問，“要、要怎麽處理？”

莊銘澤示意他趴在椅背上，伸手小心翼翼避開傷口，把他的短袖卷了上去。

車裏開着空調，乍然露出肌膚，陸壹瑟縮地躲了一下。

“別怕……先用生理鹽水給傷口消毒，然後噴點藥，最後拿紗布蓋上後包紮起來。”

莊銘澤煞有介事地說道，但不知為何，聲音有些緊繃，仿佛在背誦課本。

他果然不太熟練——陸壹把腦袋埋在椅背上，兀自咬着嘴唇，忍受着少年不知輕重的手法。直到對方長呼了口氣，如釋重負地說道，“……應該可以了。”

确實沒有最初那麽火辣辣的疼痛了，原來這就是傷口被好好處理的感覺。

陸壹默默地擡手拉下自己破破爛爛的短袖，轉回身去，“謝謝你。”

他撇了眼車窗外，大部隊似乎都已經回到了樓裏，空地上已經不見人了。

他捏了下衣角，神色慌張，“我要回去了。”

“等會兒呗。”莊銘澤沒注意他的表情，舒舒服服地靠在座位上，掏出手機把玩，“他們估計要好久呢，等我媽叫了再下車也不遲。再說外面熱死了，呆車裏不好嗎？”

陸壹害怕被馬亮事後追責，但不知如何拒絕，期期艾艾地應了一聲

眼神又忍不住移到對方手裏的物件上——他知道那是手機，他在馬亮那見過同款，好像叫什麽蘋果。

和阿姨們用的都不一樣，上面沒有超大的數字按鍵，沒有翻蓋，屏幕四周也沒有粗粗的黑邊。像一塊方方正正的小磚頭，底部還有個小小的按鈕。

莊銘澤注意到視線，看他一眼，晃晃手裏的iPhone5，“給你玩會兒？”

陸壹慌忙搖頭，他局促地坐在皮質座椅上，雙手扶着膝蓋，垂下頭躲避對方的注視。

“你很怕我嗎？”

“……沒有呀。”

“那你玩這個，可有意思了。”

莊銘澤強硬地把打開的手機塞到他手裏，陸壹嘴上還想拒絕，視線卻不由自主被吸引了。屏幕上顯示着一塊綠綠的草坪，左手邊一排小車，右手邊則有一群打扮千奇百怪的人型生物站着。

從沒見過的，比福利院電視機上還要精美細致的畫面讓陸壹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麽？！”

“植物大戰僵屍啊！你不知道嗎？最近的新游戲，可火啦……”莊銘澤驚訝地湊過來，幫他放上了向日葵和豌豆射手，“就這樣，收集陽光！種植植物！打倒僵屍！”

沒有小孩子能拒絕游戲，在莊銘澤的指導下，陸壹很快掌握了要領。

他不斷種下豌豆射手，看他們口吐子彈，英勇地打敗了一茬又一茬的叫做“僵屍”的人形怪物，最後成功保衛了後院。

體會快樂的同時，心裏又難免有些羨慕——如果他也是個豌豆射手就好了。

通關音效響起，陸壹興奮地看向一旁的莊銘澤，“好好玩！”

“好玩吧？後面還有好多關呢，現在只能種豌豆，以後還有堅果牆、食人花、辣椒炸彈，玉米加農炮……”莊銘澤給他科普，“不過這種塔防游戲也就那樣，敵人都是設定好的程序，玩到後面就膩了，還是城市行動更有意思。”

“城市行動？”

“是一款射擊網游，”見他露出迷茫的表情，莊銘澤笑道，“就是線上和別人打槍戰，突突突！可有趣啦！”

陸壹似懂非懂地點頭，依依不舍把手機還給對方，“這個已經很好玩了。”

“後面還有好多關呢，這就不玩啦？”

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盡量不碰，陸壹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他緩緩搖了搖頭，再次道謝，“不用了，謝謝你。”

莊銘澤沒在意，他“哦”了一聲，收起手機，想起剛才工作人員的稱呼，“你叫小鹿？多大啊，上學了嗎？”

陸壹愣了下，小聲回道，“十三……開學我就初一了。”

福利院雖然不會餓着孩子們，但大多數時候就是簡單的米面粥。

營養不均衡的後果就是除了劉浩這種長大之後才來的，這裏的小孩其實都很瘦弱，陸壹一直沒覺得自己和同齡人有什麽不一樣，直到對方突然提起。

莊銘澤平時接觸到的都是正常人家好吃好喝養大的小孩，小小年紀就又高又壯。

所以他驚訝地瞪大雙眼，“我以為你最多二三年級呢！”

驚訝也只有一瞬，随即他又說道，“再過半個月我就十五啦，你得叫哥哥。”

說着像是來了興趣，突然傾身過來興奮地抓住陸壹的手，“我還沒給別人當過哥哥呢，叫一聲來聽聽。”

即便是在空調下，對方的手依舊很熱。

陸壹不安地動了動手指，撞上他在昏暗燈光下依舊明亮的雙眼。

由于對方的期待，心裏竟也有了期待。他眨了眨眼，輕輕叫道，“哥哥。”

“哎！”莊銘澤似乎很高興，美滋滋地打開手機照相功能，“再叫一聲，我要錄下來給我哥瞧瞧，我也有弟弟啦！”

原來他是有哥哥的……陸壹失落了一瞬，但還是配合地展開一個笑容，聽話的對着攝像頭又叫了一聲“哥哥”。

随即他好奇地看着莊銘澤操作手機，“這樣就……錄下來了嗎？”

“嗯啊。”

“可以打印出來嗎？”

“視頻當然不行啦……”察覺到他的失望，莊銘澤頓了頓，“你想要照片嗎？”

陸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嗯！”

“那簡單啊，我記得我有一個拍立得！”

說着他起身拿起後排的背包，在裏面翻找了一下，掏出一個像是動畫片裏照相機的東西。

這就是他所說的“拍立得”吧——陸壹好奇地盯着，不知道這小小的盒子又有什麽神奇的功能。

莊銘澤朝他呲了呲牙，右手攬住他的肩膀，将鏡頭反過來對準他倆。

“一二三——茄子！”

“咔嚓”的快門聲後，鏡頭定格住了這個小小的瞬間。

拍完照，莊銘澤又鼓搗了一會兒，拍立得吐出了一張相片紙。

他用力甩甩，嘴上念着，“讓我來看看。”

影像漸漸浮現，不知是車內太暗還是他技術太差，除了在黑乎乎的背景裏勉強能看出是兩個人形的輪廓外，五官根本看不清，和他們可以說毫無關系。

莊銘澤：“……”

莊銘澤：“拍壞了，再來一張。”

“等等！”陸壹制止他準備撕照片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捏在自己手裏，“我覺得挺好的呀。”

“你喜歡這樣的啊？”莊銘澤皺眉又看了眼，實在不知道這種臉都看不清的照片有什麽好的，嫌棄地扔給他，“那就給你吧！”

“嗯！”陸壹用力地點了點頭，手指摩挲着照片，突然問道，“哥哥，你可以把名字寫在照片上嗎？我看電視裏，他們都會寫，這樣叫簽名。”

莊銘澤頓覺好笑，“我又不是明星，要我的簽名幹嘛？”

陸壹沒說話，只是盯着他看。

片刻後他妥協地拿了只筆，将照片拿回去，“好好好，給你簽給你簽。”

嘴上說得勉強，唰唰唰寫完後他又得意洋洋道，“不過确實也說不好，萬一我以後打比賽出名了，這以後可就值錢了。”

“打比賽？”

“就是電子競技你懂不懂？玩游戲的比賽，我玩城市行動超強的，肯定能拿冠軍！”

其實陸壹不懂，但不妨礙他給予充分的贊揚，“好厲害！”

“所以我的簽名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哦！”莊銘澤說，“我把你的名字也寫上吧！”

說着也不管他有沒有同意，在“莊銘澤”三個大字後面加上“和小鹿”。随即又把今天的日期寫上，這才遞還給他，“喏，給你，這樣叫特簽，更有價值。”

陸壹懵懵懂懂地接過，沒有指出對方的錯字。

捧在手心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随即珍而重之地将照片塞進口袋。他穿得是學校的校褲，側邊口袋很大，能将照片平平地貼身放着。

莊銘澤見他動作，有些嗤之以鼻。但又覺得不太好，輕咳了一聲，“這個拍立得拍出來的不行，垃圾設備，下次帶你去照相館拍。”

哪裏來的下次呢？

陸壹搖搖頭，更正對方，“你們今天活動結束就要走啦。”

莊銘澤想繼續說什麽，車窗被人敲了敲。

莊雲英拉開門，低頭看着他倆，“包紮要這麽久？趕緊下來！活動要開始了。”

陸壹下意識收緊了背，傷口隐隐作痛，但他不敢松懈。

“對不起”三個字已經到了嘴邊，莊銘澤壓住了他，起身從他的膝蓋上跨了過去。

“知道啦！煩死了，有我什麽事啊！你們這些破形式主義的東西趕緊弄完拍拍照發發報不就行了？”

莊雲英臉色更加難看，“注意你的态度，莊銘澤。”

莊銘澤“哼”了一聲，徑直從車上下去，繞過母親走了。

乍然圍觀母子吵架現場，陸壹大氣不敢出，愣愣地和車外的莊雲英對視。

對方神色緩和了些，向他伸出手。

“小朋友，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下來吧，傷口還疼嗎？”

--------------------

注意你的态度莊銘澤！（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