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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楚玄意轉過頭，看見從一顆大樹後緩緩走出來的林不念。

林不念靜靜的站着，面無表情地看向楚玄意，不知道來了多久。

“真是你？”楚玄意的第一反應是：“你怎麽沒撐傘？”

現在是下午四五點，雖然說快到傍晚了，但也算是白天，太陽還在天穹上挂着，光線也亮，被曬到多難受？

楚玄意眉骨輕壓，快步走過去，擡手幫林不念擋住陽光，再調整方位，盡量讓身體投下的陰影覆蓋住林不念。

但這只是杯水車薪，林不念整只鬼暴露在陽光下，沒有一點防護措施，楚玄意皺了下眉，問道：“帶沒帶傘？”

林不念沒預料到楚玄意會是這種反應，望見頭頂幫他擋住陽光的手掌，餘光觸及身旁人投下的影子，微微一怔，眼底翻湧不休的黑色如潮水般褪去，瞬間平息。

林不念很快回過神，垂眸斂去眸底的情緒，手指蜷了下，維持着表面鎮定，說道：“不需要，陽光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傷害。”

“但會不舒服。”

楚玄意想到接觸陽光就蔫了吧唧的花花，不贊同地看了眼林不念，“你昨天還說我有自殘傾向，今天就招呼都不打一聲出來曬太陽，一只鬼曬太陽，相當于一只魚離開水源主動來到陸地，和自殘有什麽區別？”

林不念淡淡瞥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像是忽然愛上了廢話，對楚玄意說：“你的比喻不正确，魚跳上陸地有生命危險，我沒有。”

楚玄意挑眉，有些意外。

注意到馬路上正開過來的出租車，楚玄意眼疾手快招手攔下，先把林不念塞進去，自己再坐進去，和司機說了地址。

好在林不念雖然忘了帶傘，但還記得他的建議，長發束成了高馬尾，身上的紅衣也換成了現代裝扮，不至于吓到人司機。

就是衣服怎麽還是穿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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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回去拿傘？”楚玄意想了想，等解決武佳木的問題，還得再給林不念買幾身衣服才行，“算了，等會兒下車先買一把撐着。”

林不念再次否決：“不需要。”

楚玄意才知道林不念還有這麽倔的一面，一時間又好笑又無奈，還有些新奇，點頭說道：“行，知道咱們祖宗厲害，連陽光都不怕，但能不能稍微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等會兒可就要出發了。”

據楚玄意所知，陽光雖然不能傷害到實力強大的林不念，但曬久了，魂體會不舒服，變得虛弱。

他們對付厲鬼精怪的武力值可全靠林不念了。

林不念好一會兒沒說話。

楚玄意以為是林不念那突如其來對交談的興趣下降了，回歸到了平時戳一下冒一句的常态。

說起來，和剛開始連句話都不願和他多說的冷淡相比，林不念的性格明顯好很多，剛才還幫了武佳木。

楚玄意眼中漾開一抹笑意，那看來還是有些改變的。

【叮，救贖值到賬50，望121號執行者再接再厲！】

楚玄意放心了，果然林不念的改變會加救贖值。

林不念突然開口，引回了楚玄意的注意力：“你不覺得在外面說這些話，喊這個稱呼……”

他頓了頓，表面淡定地繼續道：“有些不太妥當？”

楚玄意剛想說有什麽不妥當？不經意擡頭從後視鏡中看見了司機瞄過來的眼神，透着濃濃的好奇和八卦，滿臉都是被戀愛的酸臭味熏到了。

楚玄意：“……”

“好像是有點。”楚玄意摸了摸鼻尖。

林不念眼神若有似無地瞟過來，不知道是不是楚玄意的錯覺，好像有些犀利：“你在外面和別人也這樣？”

“我怎麽可能叫別人祖宗？”

叫林不念祖宗是任務需要，楚玄意簡直冤枉，他是沒什麽節操，但下限還是有的。

楚玄意後知後覺，若有所思地說：“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總覺得現在的林不念有哪裏不對勁。

林不念移開目光：“沒有。”

這回楚玄意不說話了。

他就那麽看着林不念，桃花眼微微眯起，形成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不念脊背微微繃直，目不斜視地看着車窗外，假裝旁邊的視線不存在。

局外人的司機看破不說破，偷偷笑了一聲，專心開車。

下了車，楚玄意特意讓司機開到附近一家傘店，買了傘，再親自撐着傘和林不念一同回醫院。

林不念一聲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徹底回到了之前的狀态，周身的氣質堪稱冷漠，遠遠看上去就和一朵散發着寒氣的高山雪蓮沒什麽區別。

武佳木躺在病床上，等的花都謝了，終于等來了人。

“怎麽樣了？”武佳木滿臉緊張，瞧見楚玄意身旁的林不念，愣了愣，遲疑地問道：“你好，請問你是幫忙的好心道士，還是那位大師？”

“找到了那只黃鼠狼的窩。”聽見大師兩個字，楚玄意莞爾，對武佳木介紹道：“這是之前電話裏的那位大師，林不念。”

武佳木熱淚盈眶，看着楚玄意的眼神宛如看見了再生父母，連聲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他看向林不念，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謝謝林大師。”

林不念瞥了武佳木一眼，語出驚人：“不是金屋藏嬌的祖宗？”

武佳木呆住了。

楚玄意默默為武佳木捏了把汗。

“不不不，是誤會，誤會！”武佳木急得頭冒冷汗，誠懇道：“我錯了，您這氣度這長相，怎麽可能是被金屋藏嬌的小白臉呢？你和玄意就是勢均力敵的天生一對啊！”

“……”

楚玄意說：“閉嘴吧。”

楚玄意算是知道為什麽武佳木奶奶要武佳木積德行善多做好事了。

他餘光瞄了眼林不念，驚訝地發現林不念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叮，救贖值到賬5，望121號執行者再接再厲！】

嗯？這次救贖值為什麽漲？

雖然只漲了少得可憐的五個，楚玄意壓下心中湧現的淡淡疑惑，說道：“行了，趕時間，我現在推你去道歉？雞買好了嗎？”

“早讓人買過來了。”武佳木指了指床頭櫃上擺滿的盒子。

接上武佳木，楚玄意本想讓林不念在醫院等他回來。

林不念只說了一句話：“你确定它不會發難？”

楚玄意不确定，于是以防萬一，林不念作為底牌還是加入了隊伍。

假使那只黃鼠狼在武佳木道歉後仍舊拒不配合撤銷黴運，則由林不念武力鎮壓。

知道目的地後直接坐車過去，速度比第一回要慢慢找快了不少。

黃鼠狼對環境敏感，稍微有風吹草動就不願意出現，擔心身上的煞氣外洩，林不念撐着傘站在遠處，靜靜看着樹洞前的楚玄意。

在楚玄意的示意下，武佳木小心翼翼地把買來的燒雞烤雞炸雞放在樹洞口，虔誠地雙手合十，忏悔道：“對不起黃大仙，我千不該萬不該說你不是人，毀了你的修行道行，是我的錯，真的真的很對不起，這些雞是我一點小小心意，你能原諒我嗎？”

樹洞裏沒有絲毫動靜。

武佳木沒有放棄，繼續絮絮叨叨的道着歉。

在他念了快八遍不同的忏悔詞之後，樹洞裏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武佳木求助地看向楚玄意。

楚玄意看向林不念，正想問黃鼠狼是不是不在裏面？就見林不念食指抵唇，朝他輕輕搖頭。

楚玄意會意，低聲道：“繼續說。”

武佳木只好繼續，說到嘴巴都快幹了，車禍的地方隐隐作痛時，終于有了動靜。

“你的福源很深，我觀察了你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你做了那麽多好人好事，我以為你是個好人，還特意變成老奶奶考驗你，你都通過了，我想你肯定也不介意幫我。”

樹洞傳出來一個委屈的聲音，轉眼變得憤怒：“但你居然說我不是人，我長得那麽像人，你憑什麽那麽說？”

楚玄意神色一凝。

武佳木正想解釋，輪椅忽然被拉住迅速後撤，他懵了一下，才看見剛剛所在的地方被突然出現的一條巨大的黃色尾巴拍出一個深坑！

武佳木臉色煞白，難以想象如果楚玄意拉他不及時，他這會兒是不是就變成了一灘肉泥？

林不念瞳孔微縮，直到看見楚玄意平安無事，悄然松了口氣。

他冷下臉來，眼神陰沉地看着樹洞，步伐微動幾步，卻眨眼間現身樹洞前，白皙修長的手伸進樹洞，輕而易舉拽出一只驚恐萬分拼命掙紮的黃鼠狼。

“好漢饒命，有話好好說。”眼見掙紮不過，黃鼠狼放棄了。

林不念不答反問，語調沒來由的陰冷：“你是自己撤咒，還是我殺了你，讓詛咒自行消散？”

黃鼠狼的尾巴蔫蔫地垂落下去，有氣無力道：“我撤，我撤還不行嗎？”

話音落下，武佳木感覺身體一輕，渾身輕松了不少，之前幾天暈暈噩噩的，現在只覺得神清氣爽。

林不念把黃鼠狼随手一丢，低頭看了眼抓過黃鼠狼沾了點氣味的手，有些嫌棄。

楚玄意注意到了，從口袋掏出手帕遞給林不念，“擦擦就幹淨了。”

被丢垃圾一樣丢出去的黃大仙：“……我聽得見！”

離開前，武佳木躊躇片刻，看着趴在燒雞上生無可戀的黃鼠狼，說道：“你的人形很好看，讓你修為盡失，我很抱歉。”

丢下這句話，武佳木就跟着楚玄意二人離開了。

半晌，黃鼠狼慢吞吞從一堆包裝袋上擡起頭，歪頭看着武佳木的背影。

……

送別武佳木，再去替林不念買衣服就時間不夠了。

回去的路上，楚玄意想了想，在街邊倉促買幾件衣服實在配不上林不念，還是明天到了N市再去商場買吧，暫時穿他的衣服沒關系，只要林不念自己不嫌棄就行。

“這條手帕是我的。”等沒了外人，林不念看向楚玄意，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怎麽會有我的手帕？”

楚玄意思緒一斷，好笑道：“第一次來小樓，你給我止血，不記得了？”

一經提醒，林不念很快想起來，他當時嫌棄地把手帕丢給楚玄意，因為擔心林家人的血弄髒他的桌案。

林不念薄唇微抿，忽略掉心底那一絲微妙，“你一直留着？”

“嗯，怕你哪天要用，給你洗幹淨了。”

楚玄意裝模作樣地嘆氣：“幸虧你只禁了電，沒把水也禁掉，否則我連衣服洗不了，就只能每天臭烘烘了。”

林不念沒說話。

到了老宅，楚玄意去拿行李物品，看着在他腳邊打轉的花花，摸了摸花花毛茸茸的腦袋，“這幾天辛苦你了，每天都要幫我叼盒飯，等我回來給我們花花買好吃的貓條小魚幹補償好不好？”

“喵喵～”

花花蹭了蹭楚玄意的手掌，好像在說不辛苦。

楚玄意心髒發軟，忍不住抱起花花狠狠揉了一頓。

林不念在一旁看着一人一貓膩膩歪歪，看了好一會兒，見他們還是難舍難分，微微蹙了蹙眉，不知為何說了句：“似乎我才是花花的主人。”

楚玄意撸貓的手一頓，看向曾經一直拒絕承認是花花主人的林不念，忍笑道：“是是是，你才是花花的主人。”

楚玄意點了點花花的小腦袋，戲谑道：“看吧花花，你主人為你吃醋了。”

吃醋二字竄進林不念的耳中，如同子彈命中，林不念驟然魂體一滞，面上一片空白。

吃醋？

楚玄意正低頭和花花說話，沒注意到一旁林不念的表情，等他擡起頭，就瞧見林不念死死擰着眉。

楚玄意還以為是看花花這麽親近他，林不念有些失落，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在他原來的世界，他對于貓貓狗狗的吸引力一點也不大，沒想到一朝穿越，居然得到了花花這只小鬼貓的青睐。

“花花還你。”

楚玄意把花花塞進林不念懷裏，提醒道：“你還有十分鐘的時間可以跟花花道別。”

林不念依然不在狀态，他僵硬地抱着花花，在楚玄意疑惑的視線下，過了好一會兒，慢吞吞地把花花舉起，将臉埋進了花花的肚皮裏。

像是在躲避着什麽。

楚玄意從沒看過林不念這個樣子，奇奇怪怪的，不像往日的淡定自若，或者說林不念今天下午一直很古怪。

這是怎麽了？

楚玄意眸光微閃，探究地觀察着林不念，但遺憾的是有毛毛厚實的花花擋着，他什麽都沒看出來。

“喵～”

林不念始終沒有把花花放下，連花花都意識到不對勁了，小聲喵喵叫。

楚玄意正打算出聲，被喵叫聲驚醒的林不念放下花花，看向他，眼神極為複雜，像是審視、打量，又夾雜着些微妙的東西。

楚玄意微微眯起眼。

林不念薄唇微動，最後垂下眼簾，回複了平靜，說道：“走吧，時間快來不及了。”

“行。”

楚玄意壓下好奇，輕輕颔首。

……

登上去N市的高鐵時，夜幕降臨。

楚玄意看着外面的星空，與星空下陌生的大地，沒什麽特別的情緒。

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他轉頭看隐身坐在一旁閉眼小憩的林不念，問道：“你睡了？”

林不念自從在老宅展露過片刻異樣後就沉默的不像話，這種沉默不像平常的沉默，直覺告訴楚玄意，裏面有些特別的東西。

到底是什麽呢？

林不念：“沒有。”

“還有三個小時到N市。”楚玄意揚了揚手機，笑着問道：“祖宗，來玩游戲嗎？”

林不念睜開眼，看向楚玄意：“你不是不感興趣？”

“很無聊啊。”楚玄意表面笑意盈盈，完全沒有壞心眼的樣子。

心中卻想，當然是因為林不念之前打游戲的時候問什麽答什麽，他有問題想問。

林不念點了頭：“好。”

“不過有件事。”林不念打開手機，進入游戲頁面後，指尖點了點屏幕，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以後別叫我祖宗。”

“嗯？為什麽？”楚玄意調侃道：“我被開除祖籍了？”

林不念說：“你也可以這麽認為。”

楚玄意一不留神，險些點錯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