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伸到眼前的手指指骨修長，覆蓋薄薄的冷白皮肉，甲床泛着健康的淡粉色，血珠在圓潤的指腹凝結，搖搖欲墜。

楚玄意凝視那滴血，又看了眼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初螢，眉骨輕壓，正思索着解決對策，唇上忽然一點濕潤。

在兩人的矚目下，那滴血迫不及待般，擅自落了下來。

“這滴不算。”初螢眉毛不高興地皺了下，試圖再擠出一點血來。

楚玄意被他的舉動逗笑，心道還是個小孩，他計較這些做什麽？于是撚住初螢的手指，拿開眼前正使勁的手。

“怎麽不算？”楚玄意松手，舔掉唇瓣上的鮮血，說：“我明明就吃了你的血，你還不滿意，是不是想耍賴？”

被制止的初螢那點不滿剛生出來就啪叽散了，眼也不眨地看着男人的唇上淡淡的水色，心髒用力跳動一瞬，像是心悸，又像是別的什麽。

又是陌生的感覺。

初螢動了動嘴巴，心跳太亂，腦子亂糟糟的，他驀然直起身，憋着氣踢了踢腳邊一顆無辜的小石子，嘀咕道：“什麽耍賴。”

楚玄意挑眉，似笑非笑。

“好吧。初螢避開楚玄意的目光，揚起下巴擡頭，眯着眼看太陽，看小溪，就是不看身邊的人，“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叮，救贖值到賬50，望121號執行者再接再厲！】

楚玄意眼底溢出一絲笑，把烤好的五花肉遞給初螢：“那麽朋友，能告訴我為什麽要讓我喝你的血嗎？”

只是一滴血，楚玄意明顯感覺到在古家寨幫看病、忙了幾天積累的疲憊一掃而空，渾身充滿了精力。

不說初螢沒理由用血害他，就說他現在的狀态，再看小銀蠍的變化和那些蠱蟲蠢蠢欲動的垂涎模樣，足以說明喝初螢的血有很大好處。

Advertisement

初螢接過粗糙的石碗，遲疑一會兒，分了幾片給楚玄意。

後者欣然接受。

初螢翹了翹唇，沒有隐瞞，坦然地說道：“我的血對蠱蟲具有吸引力，能促進它們成長，對人類也有好處，據說可以解百毒肉白骨。”

想到了一條，初螢補充道：“好像還能延長人類的壽命。”

楚玄意一頓。

“你幫我烤肉，我好心才給你喝，別人我都不給。”初螢停頓一下，看着楚玄意，幽幽控訴：“沒想到沒被感激不說，還被嫌棄。”

楚玄意表示冤枉，不接這個鍋：“你沒提前說明你要做什麽，我怎麽知道你是想讓我喝你的血，你的血有這種效果？”

有前車之鑒在，他還以為初螢又要幹什麽壞事。

初螢撇撇嘴，不知道是底氣不足還是被美食俘獲，吃着他的五花肉，不張口了。

兩人吃完，還剩下一大半的豬肉，楚玄意拍拍衣服站起身，問道：“剩下的你帶回去吃？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初螢只回答了前一個問題，“帶回去做什麽？我的寶貝們還沒吃飯。”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倏然竄出無數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銀白蠱蟲，宛如成群結隊訓練有序的螞蟻大軍，不過片刻覆蓋住整只比它們身形龐大百倍的野豬。

野獸的皮肉在剎那間被兇殘地啃食殆盡，只剩下原地一堆屍骸殘骨，昭示着發生的一切。

銀白色的蠱蟲們吃完飯，餍足地如同來時，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

楚玄意像是看了一場科幻電影，初螢若有所覺回頭看他，露出好看的笑容，問：“你不會怕了吧？”

“你說我們是朋友，你又不會害我，怕什麽？”楚玄意很快恢複鎮定，他上輩子還常見鬼呢，不過稍微離奇了點，有什麽可怕的。

初螢的笑容多了一點真心實意，他眨了眨眼，點頭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潛臺詞是不是失望了就把他喂蟲？楚玄意瞄向那堆殘骸，默默移開視線。

“不過你是怎麽做到的？”楚玄意見縫插針，試圖多了解任務對象，“我知道你們古家寨的人都會用蠱，但是其他人都沒有你這麽厲害。”

初螢眼眸微亮，自動屏蔽了其他字眼，保留厲害兩個字，表面矜持地說道：“很有眼光。”

初螢偷瞄了楚玄意一眼，眼神游移一秒，又說：“你烤肉也厲害。”

楚玄意哭笑不得，這算誇獎嗎？

“我要走了。”初螢看了眼禁地的方向，眼神冷了一瞬，這絲冷冽稍縱即逝，楚玄意險些沒捕捉到。

楚玄意再一次晃了神，反應過來後笑容消失，蹙了蹙眉。

或許是因為有類似的經歷，才會在有些時刻相像吧。楚玄意忽視掉片刻的異樣。

還不知道下次見面要到什麽時候，楚玄意不想過于被動，趁初螢離開前快速問道：“你住哪？我要怎麽找你？”

初螢說：“我會來找你。”

幾個問題都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似乎被初螢有意識地避開了，楚玄意倒沒有太失望。

他相信以後還有機會。

楚玄意又問道：“你知道古家寨的禁地？”

初螢沒有否認，叮囑道：“不要靠近那裏。”

他想了想，小聲地補了一句：“烤肉很好吃，再見。”

怎麽句句不離烤肉？楚玄意扶額。

初螢走了。

楚玄意收拾好空地上的東西，撲滅火堆，這才離開溪邊。

這一趟收獲頗豐，不止和任務對象互通姓名，搭上了關系，還拿到了70點救贖值，以及一些關于初螢的信息。

就算當了半天廚子，楚玄意也十分滿意。

如果初螢沒有硬要他喝自己的血就更好了。

999美滋滋地說：【宿主真厲害，這麽快就和大反派搞好關系了。】

楚玄意沒有被999的彩虹屁吹昏頭，“不一定。”

初螢喜怒無常，不能以常理推斷，說翻臉就翻臉也不是沒可能。

楚玄意本想這麽說，卻不知為何沒有說出口，999疑惑地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下文。

“回去吧。”

楚玄意收斂心神，随手在林間找了幾株草藥，營造出他一下午在找草藥的跡象去找阿長。

禁地那邊守衛森嚴，想潛進去難度系數太大，目前掌握的情報也不夠多，初螢說不要靠近，那就暫時聽他的吧。

阿長正在家中，楚玄意到時，阿長家聚了很多人，都是古家寨德高望重之輩，村長也在其中，不知道在交談些什麽。

“就這麽定了。”村長一錘定音，威嚴地說道：“阿長，馬上是祭祀，你知道輕重。”

阿長嘴唇抖了下，深深垂下了頭：“是，我知道了。”

瞧見進來的楚玄意，衆人沒再開口，只有村長揚起笑，慈祥地說道：“楚先生怎麽來了？”

楚玄意說之前看阿長匆匆忙忙的，找了幾株草藥後，總覺得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村長神色不變，看不出有沒有相信，說道：“我聽阿長說，楚先生對我們的禁地感興趣？”

“是有點，對于神秘的東西，人都有好奇心不是嗎？”楚玄意也笑，和村長打太極。

村長不笑了，搖頭說：“老人有句話，叫好奇心害死貓，楚先生可不要做那只貓。”

就差直接貼臉警告了，楚玄意感覺到了村長在逐漸暴露真面目，簡單說，就是不想再裝了。

楚玄意可暫時不想撕破臉，他輕描淡寫糊弄過去，“我對做貓沒興趣。”要做就做食物鏈頂端的老虎。

村長滿意地點點頭，轉頭拍了拍阿長的肩膀，像是在暗示什麽，拍完，一行人離開了阿長

偌大的木樓落針可聞。

楚玄意看了眼表情難看、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阿長，眸光微閃，沒有貿然詢問。

視線在阿長家中不着痕跡地掃視一圈，楚玄意透過門扉，看見廚房有摔碎的碗，和掙紮的痕跡。

這些天，楚玄意有意和相當于村長副手的阿長拉進關系，在阿長家吃過不少飯，每一回，阿長的妻子都在，只是從不出聲，跪坐在角落，像雕像，存在感極低。

現在阿長的妻子不見了。

“阿長哥？”楚玄意開口，疑惑地問道：“嫂子呢？”

阿長的眼睛閃過一絲怨毒，神情扭曲一瞬。

楚玄意屏息，等着阿長的動作。

阿長卻沒有任何舉動，陰鸷的氣息消失地迅速，快到讓人疑心看花了眼。

他恢複成平常的樣子，對于楚玄意的問題，面無表情地說道：“她犯了錯，去接受懲罰了。”

“楚先生，我還有事，暫時不能陪你看病，古青病好了，這段時間就讓他陪着你。”

楚玄意頓了頓，他好幾天沒見古青，差點忘了這個人。

阿長說：“這是村長的意思，他讓你教教古青醫術。”

楚玄意故作猶豫，點頭說：“好吧。”

……

第二天一早，楚玄意提着急救箱，按照往常的時間出門，一開門，就看見古青站在門口，“楚先生，我父親讓我來學習。”

“阿長跟我說過。”

“那就麻煩楚先生了，你要去哪裏？”古青露出一個笑，态度比前兩次柔和多了，主動要接楚玄意手中的急救箱，說道：“我來吧。”

楚玄意避開他的手，說：“不用。”

在古家寨從沒被拂面子的古青僵了僵，臉色有些不好看，他看着男人俊朗的眉宇精實的身材，一下子又不生氣了。

古青直勾勾看着楚玄意，委屈地問：“楚先生是不是讨厭我？”

楚玄意本來想加一句你身體剛好帶過這個話題，免得被眼前明顯被寵壞了的人記恨，想起某人對朋友的霸道，險險止住，說：“談不上。”

這倒是實話，昨天要不是阿長提，楚玄意差點忘了這麽個人。

打完照面，楚玄意徑自往約好今天看診的病人家中走去，他自己提的上門看診，目的就是為了摸清整個古家寨，弄清初螢在這裏經歷了什麽，好對症下藥。

前幾天一直沒什麽進展，現在總算有了點，希望能再接再厲。

古青連忙追上他，語氣幽怨，咬唇說：“楚先生好冷淡。”

楚玄意脊背僵了一瞬，被雷了個裏嫩焦外，什麽語氣啊？當自己是小孩子賣萌？他們什麽關系這樣說話？

楚玄意抖掉雞皮疙瘩，步伐不由快了點。

選擇性忘記了明明初螢也只比古青小兩三歲的事實。

999看着這一幕，只覺得自家宿主好像有點雙标，雖然大反派是大美人不管怎麽樣都不違和就是了……

古青跟得太緊，楚玄意甩都甩不脫，幾次想去查探阿長的妻子到底犯了什麽錯，又被下達了什麽懲罰都計劃都被迫放棄，他有點頭疼。

幾天之後，楚玄意更頭疼了。

這回是字面意思上的頭疼。

天光大亮，已經過了楚玄意起床的生物鐘，他雙眼緊閉，按揉着額角。

昨晚給村裏的人看完病，古青約他去看古家寨的情侶約會地看夕陽，他怎麽可能和別人看夕陽，果斷拒絕了，随便找了個借口回來，沒想到剛到家，腦袋就開始隐隐作痛。

【宿主還好嗎？】999擔憂地說道：【不是發燒沒有感冒，宿主頭疼是不是因為這段時間憂思過度耗費太多腦力了？】

楚玄意按着腦袋的手停下，睜開眼說：“怎麽可能。”

他會憂思過度？開什麽玩笑，極端的情緒跟他無緣。

楚玄意沉吟片刻，“999，你幫我看看系統商城有沒有能內服的驅蟲藥。”

他懷疑有人給他下了蠱。

也許村長或者阿長看出來他的舉動，認為他不安分，想教訓他，讓他失去行動能力，再狠一點，不知不覺殺了他。

亦或者是古青，被拒絕後怒火上湧報複他？

哪種都有很大的可能性。

999匆匆忙忙找了小半天，驚喜道：【找到了！有一種無痛驅蟲藥丸，三千救贖值，宿主買嗎？】

楚玄意有點心疼，他這個世界賺的救贖值還沒花出去的十分之一，最主要的是這個世界的任務對象加救贖值的技巧他還沒摸出來，總不能天天給初螢烤肉吃吧？

楚玄意嘆了口氣，剛想讓999買一粒驅蟲藥吃吃看，就聽見窗戶外響起了窸窸窣窣鬼鬼祟祟的聲音。

神奇的，楚玄意一聽心中就跳出來一個名字。

不一會兒，窗戶探進來一只熟悉的腦袋。

初螢上半身趴在窗棂上，托腮望着楚玄意，“幾天不見，你怎麽又變弱了？”

楚玄意：“……”

楚玄意低頭看了眼身上緊實的肌肉，這怎麽也算不上弱吧？

初螢幹脆利落地從窗外鑽進來，剛落地，神色微變，“你中蠱了？”

楚玄意眨了眨眼，心頭緩緩浮上來一個小計劃。

“中蠱？”楚玄意捂住腦袋，轉眼間“虛弱”下去，有氣無力地問道：“我中了什麽蠱？”

初螢走上前，神色罕見的嚴肅，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表情有幾分複雜詭異，難以形容。

楚玄意知道了，他中的蠱連初螢都無法輕易解決，背後的人是想讓他死。

“你說吧，我撐得住，我是不是要不久于人世了？”楚玄意嘆了口氣，誠摯地說：“在這之前，朋友，我有一個臨終請求。”

系統商城出品，必屬精品，驅蟲藥很大概率有用，楚玄意倒是不太擔心會死，當務之急是趁這次機會從初螢嘴巴裏翹出來重要信息。

初螢雖然行事恣意妄為，但楚玄意看得出來，他重情，否則初遇時也不會為了一只死去的蠱蟲送行，把它們稱為寶貝、家人，為它去殺村長的兒子古青。

楚玄意認為初螢很大概率答應，起碼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楚玄意的算盤敲的噼裏啪啦響。

誰知初螢并不買賬。

“什麽臨終請求？”初螢擰眉，心頭有些不舒服，他遵從本心，面露不悅，說：“不過是一只情蠱，還是只沒煉成功的廢品，你怎麽可能會……”

初螢莫名不想說那個字，況且就算這個人類真出了什麽事，他也會想辦法救活，大不了多放血就是。

初螢想，畢竟是他唯一的朋友。

當然，最重要的是為了保住好吃的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