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宿命(1)
第三章宿命(1)
萬歷二十二年正月,蒙古科爾沁貝勒明安、喀爾喀貝勒老薩遣使求和通好,自此恢複往來。
萬歷二十三年,因保塞有功,明朝天子敕封努爾哈赤為龍虎将軍。
萬歷二十四年正月,努爾哈赤與舒爾哈齊在費阿拉城分別接待朝鮮主簿申忠一;同年,建州大将費英東征伐野人女真瓦爾喀部……努爾哈赤向周邊不斷擴大建州勢力的腳步一刻也未曾停止過。
萬歷二十五年春。
這已是我在蘭苑迎來的第三個春天。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被圈禁在這個一百多平米的小院內,只有阿濟娜早晚相伴。
努爾哈赤的這招果然夠狠夠毒!這座蘭苑比起現代監獄有過之而無不及,最起碼我蹲監獄還有一群牢友和獄警相伴,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寂寞無聊得快抓狂。
每當看到東邊日出,西邊日落一次,我的心裏就增添一分抑郁,相信再過不久,我準會被逼出精神分裂來。
據說在此僻靜一隅被圈禁的并不止我一個,與蘭苑隔湖相望的那座梅園內,關着烏拉的貝勒布占泰,只不過他比我幸運,雖然同是圈禁生活,他卻日夜有美人相伴——去年底,努爾哈赤又把舒爾哈齊的另一個女兒娥恩哲也嫁給了他,讓他在梅園內享受着齊人之福。
每回聽到湖對面傳來的絲竹樂器聲,我都咂嘴眼饞不已。蘭苑太靜了,靜得一年裏頭連耗子夜半找食的吱吱聲也聽不見幾回。
“格格!”
“嗯?什麽事?”
“你又發呆!這一天到晚你究竟要發幾次呆啊?每回跟你說話,你總是兩眼發直的在走神!”她手裏拎着食盒,不滿地沖我發牢騷。
好丫鬟!跟了我三四年,別的沒學會,原有的奴性卻淡化了許多,如今跟我講話,也敢當着我的面給我甩臉子看了。
我笑呵呵地從她手裏接過食盒,打開,一葷一素,兩個玉米面窩頭。我拿起個窩頭嘆氣,“又是吃這個,早知道前兒的薩其馬真該留點……”我吧唧下嘴,懷念着薩其馬酥軟香甜的味道。
“前兒個是東果格格做生日,恰巧我去下廚房領膳食,被東果格格和幾位阿哥瞧見了……東果格格的面子這守園子的侍衛畢竟要顧忌幾分,要不然這薩其馬哪裏能帶得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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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啃了口窩頭,輕笑。東果格格的面子啊……她到底有幾分薄面我是不清楚,但我卻能确定這送點心的事絕瞞不了努爾哈赤,若是暗地裏沒得到他的默許,那些個看守打死也不敢讓任何人挾帶東西進園子來。
“對了,格格,方才我去領食,聽廚房的下人們在那議論紛紛,說是咱們葉赫來人了!”阿濟娜興奮得雙目放光。
“葉赫?誰來了?”我抹了抹嘴,把沾在唇角的碎末撣掉。這窩頭太幹太硬,差點沒噎死我。
我忙不疊地找水喝,阿濟娜卻仍是站在那兒一臉的癡迷,“聽說是金臺石貝勒!”
一口氣喝下一壺水,總算順了口氣,我随口問:“金臺石是誰?”
“格格!”阿濟娜氣得直跺腳,“金臺石貝勒爺不就是你的額其克?”(滿語“額其克”是叔父的意思。)
“我的額其克?”我的額其克多了去了,我知道誰跟誰啊?
“就是葉赫那拉側福晉的親哥哥,那林布祿貝勒的親弟弟……”
“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就是那個身材胖胖很多肉,臉圓圓的,一笑起來眼就找不到的……額其克。”看阿濟娜臉色灰灰的,我忙扯皮,笑嘻嘻地瞅着她。
“金臺石貝勒人很好的,我在想要不要偷偷去找他,讓他想想辦法把咱們救出去!”
“沒有用的,阿濟娜!”我正色道,“這種念頭你趁早打消,金臺石貝勒即使知道我被關在這裏又能怎樣?這三年多我在建州音訊全無,你可曾見葉赫那邊有誰來問過一聲?”
阿濟娜咬着唇,臉色黯淡。我也知道我的話又一次殘忍地澆熄了她剛剛燃起的希望火種,不禁有些歉然——她已經十八歲了,以她這樣的年紀,在這個時代怕早該為人母了吧?
“阿濟娜。”我輕聲喚她,帶着一股無奈。三年了,不只她急,我也急。三年的孤寂生活徹底磨平了我原有的鋒芒,存在于我心底曾經強烈抵抗努爾哈赤的決心和堅強,已經由一把削金斷玉的鋒利尖刃,變成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鈍菜刀。
我悲哀地默想,假如此刻努爾哈赤出現在我面前,沖我不屑地招招手,也許我會立即毫不猶豫地撲向他吧?
寒——想象着那一幕情景,連自己都覺得惡心!
這樣的我,連我自己都瞧不起!可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再繼續面對着這四面土牆發呆下去,我怕我遲早會瘋掉!我最後的那點骨氣已經随着時間無聲的摧殘,全部消磨殆盡了!
“布喜娅瑪拉格格在嗎?”一道尖銳的嗓音在院門口陡然響起,是那個看守蘭苑的侍衛長。說的真是廢話,我不在這還能上哪兒?
我不悅地朝阿濟娜努努嘴,打發她出去應付。對這個狗腿子,我向來沒有好感。
阿濟娜出去後沒多久,外頭便安靜下來。我繼續坐在桌前就着白開水啃我的窩頭,忽聽阿濟娜用顫顫的聲音隔着窗戶喊我,“格格……”
“怎麽了?”我奇怪地回應,卻聽窗外響起一個陌生的男聲,恭敬而又不失溫和地說:“東哥格格!勞煩請出來一下!”
是誰?蘭苑已經三年多沒來過一個人了!莫名的,我內心一陣激動,手指慌張地在衣服上擦了兩下,蹦跳着跑出小屋。
門外院子裏,朗朗晴空下,一位面色清俊的男子長身而立。我愣了愣,回憶起他的長相,遲疑地揣測,“何和禮?”
“東哥格格還記得我啊。”他微微一笑,從袖筒中抽出一個黃皮信封,遞給我說,“這是淑勒貝勒要我交給格格的,請過目!”
我惴惴不安地接過,用指甲挑開封印完整的火漆,抽出裏面的紙張。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擡頭,見何和禮正目光炯炯地朝我直射過來,不由得臉上一紅,窘道:“我看不懂這信上寫的字……”這些字既不是漢字,也不像是滿文。當然,就算它是滿文,我也仍舊看不懂。
何和禮先是一愣,而後泰然一笑,并無嘲笑之意,“這是蒙古文。”其時女真文字早已失傳,女真族人之間互通書信,往往用蒙古文書寫。我瞪着那些古古怪怪的文字,忽然心頭溜過一縷奇異的感覺,可還沒等我抓住那一瞬間的恍惚,何和禮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把我完全震呆,“貝勒爺尚有口谕,請格格看完信後,到內城議事廳……”
什麽?!什麽?!
我沒有聽錯吧?!努爾哈赤讓我出去?他肯讓我走出蘭苑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仰天長笑三聲,倒是阿濟娜,已經激動得完全失控,蹲在我腳下失聲痛哭起來。何和禮帶着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雖然我未曾在他臉上搜尋到一絲半點的輕視或不屑,但我仍是有股子難言的心虛。
唉,誰讓我自己心裏有鬼呢!
“格格!”阿濟娜伏在我腳邊哽聲抽咽。我低頭瞄了她一眼,突然抓着她的領子把她從地上拖了起來,她措手不及地尖叫。
我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硬拖回小屋,然後砰地關上門。
“格格!”她錯愕地望着我,駭然失色,“難道你……都這個時候了,你還……”
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深吸一口氣,啞聲說:“難道你想讓我就現在這副模樣出去見人?”
她捂住嘴,驚訝地瞪了我老半天,恍然驚醒,“哎呀”叫了一聲,然後慌裏慌張地跑到內屋去翻櫥櫃。
成敗,在此一舉!
我的後半輩子是否會繼續留在這座荒涼冷清的蘭苑,虛度青春年華,就在于能否抓住這渺小的一線生機!
要不要抓住它?要不要抓住它?到底要不要抓住它?
在阿濟娜替我描紅掃眉的時候,我心裏一個勁地問自己:究竟……我該怎麽做?怎麽做才是正确的?
沿着熟悉卻又明顯感到生疏的碎石小路往裏走,我一路甩着手中的錦帕子,正經八百地踩着花盆底,不敢随意四處張望。
何和禮在前頭領路,到中門時,他出示了腰牌,守門的侍衛驗看後點頭,卻将阿濟娜給攔了下來。我一怔,曾幾何時費阿拉城內的守衛竟如此嚴苛了?努爾哈赤真是越來越有帝王的派頭了!
臨分手,阿濟娜使勁握着我的手搖了搖,她沒說什麽話,只是含着眼淚,不住地喊着:“格格!格格……”我知道她想說什麽,她是怕了,怕再回去過那永無止境的幽閉生活。
我也怕!
所以,當何和禮小聲催促時,我飛快地摔開她的手,轉身,昂首挺胸地走進內城。
我不可以輸!捏緊拳頭,我默默地想,見到努爾哈赤,第一句話我該說些什麽?又該做些什麽?
渾渾噩噩間,忽聽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傳來,何和禮在身邊輕聲說:“格格稍等,容我進去通禀!”
我茫然地點點頭,內殿裏的哄笑聲越發的張狂,不知道此人是誰,竟敢在努爾哈赤面前如此的毫無禮數?正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忽然,緊閉的三四扇排門呼啦啦全被打開,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鬧懵了,卻聽努爾哈赤的聲音從裏面直咧咧地傳了出來:“來!我讓你見識一下我們女真族的第一美人!”
我呆愣當場——滿殿黑壓壓的一群人。不僅努爾哈赤的幾位阿哥、重要部将都在,還有一些我所不認識的陌生臉孔。
不同的,卻又如此眼熟的打扮!像是漢人的服飾……
我眼睛一亮,是明朝特使?!對,那一身官服絕對錯不了,跟電視劇裏演的一樣。見慣了許多的女真人,陡然見到與自己一樣的漢族同胞,我仿佛一下子見到了娘家人,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比看見堂上正樂呵呵坐着的金臺石還要興奮!
驚訝的贊嘆聲響起,那位看上去不知是幾品大員的漢官老爺嘴張得能夠塞下一顆鴕鳥蛋。我當然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有多震撼人心,來之前阿濟娜拿鏡子給我照的時候,我也差不多是這個表情。
淡淡地浮出一絲溫柔的笑意,我甩着帕子跨入殿中,對着高座上的努爾哈赤雙腳平行而立,雙手扶膝,一絲不茍弓下腰,膝蓋略彎曲如半蹲狀,嘴裏念道:“葉赫那拉氏布喜娅瑪拉請淑勒貝勒爺大安!”
這個請安禮我跟阿濟娜學了老半天,才勉強湊合過關,要不是怕何和禮等得不耐煩走人,我想我會再努力點把別的禮儀也學上一些。書到用時方恨少,這些煩人的禮節規矩也是一樣啊!可恨那些編得不盡不實的清宮戲,我原還以為要在肩上甩帕子呢,沒想這一舉動差點沒把阿濟娜當場吓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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