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宿命(7)

第三章宿命(7)

“什麽?”我驚訝不已,以我目前對這個時代所有雄性動物的認知,那可真是沒一個男人不是好色之徒,特別是愛新覺羅家的幾個阿哥,他們可是打小就在對我毛手毛腳中成長起來的!

而代善居然會……不好色?我上上下下将霁月打量了遍。美啊!标準的古典美人,柔弱嬌媚,冰肌玉骨,代善這小子怎麽可能會在這麽一個楚楚動人的大美女面前,硬裝出一副柳下惠的模樣來?

見我眼珠子骨碌碌地亂轉,霁月羞得紅到了耳根子,低下頭喃喃道:“許是爺嫌棄我,根本就看不上我吧。”

“他嫌棄你什麽?你是堂堂郡主,長得又是人比花嬌,他有哪點不滿意了?”

霁月苦澀道:“格格你還真信我是什麽皇帝的侄女,明朝的郡主啊?”我見她嘴角彎起一抹自嘲的冷笑,猛地想起王昭君來!我真笨,自古有幾個真正的公主或者郡主和番下嫁通婚的呢?還不都是一些宮女冒認宗親皇室貴胄之女後被逼代嫁的!

一時間我們兩個都沒再講話,藥罐子咕嘟咕嘟地掀起了蓋子。沉默中的霁月跳了起來,慌手慌腳地将藥罐子從爐子上端下,然後将藥汁緩緩地倒入一個小茶缸裏。

“不是你喝,那是要給誰送去的?”想起她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沒有可送藥的人,“難道……是欣月郡主病了?”

霁月臉色一白,沒吭聲。我想我是猜對了,“她怎麽就病了?大阿哥府裏的人不給她弄湯藥麽?怎麽還要你巴巴兒地熬好了藥給她送過去?”

霁月忽然眼圈一紅,撲通朝我跪下了,“格格,你若是當真好心腸,我求你救救欣月吧!”

大阿哥的府邸好不氣派!

以前,我只是隐約知道随着這幾年褚英戰功的不斷累積,在建州女真內逐漸有了自己的奴隸和私産,卻斷然想象不到他竟會有如此風光。

長久以來,我對于褚英的印象,仍然還停留在那個最初見面時有點驕橫有點任性的小男孩階段,從來沒有認真想過,小男孩終也有長大的一天。

坐在偌大的前廳內,四面站着一大群低眉順眼的奴婢丫鬟,卻靜悄悄的連喘氣聲也聽不到一絲一毫,這讓唯一坐着的我當真是如坐針氈。我反複地挪動屁股,扭來扭去偏就是找不着一個舒服的位置。手邊擱着上好的茶,我不懂茶葉,只是聽說這是朝廷下賜的禮品。

正當我坐得全身開始冒熱汗時,走廊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立即如釋重負地站起身轉向門口。

褚英在門口剎住了腳步,聽得出來他原是一路飛奔而來,可偏在看到我的一霎間停住了腳,沉着臉站在門口,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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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我鼓起腮幫子回瞪他。敢讓我等上半個時辰才出現,這就已經夠讓我窩火的了,姍姍來遲的他現在居然還給我臉色看,他還真以為自己地位上去了,就可以不把任何人給放眼裏了?

“見我來了,不樂意?”

他冷哼一聲,跨進門來。滿屋子的奴才丫鬟頓時呼啦啦一齊行禮:“請大阿哥大安!”

“你們全都下去!”

見他遣散下人,我松了口氣,這一屋子的木頭人真讓我感到憋悶,散了正好,我有事找他,有下人在反而不好說話。

“坐。”他大大咧咧地在主位上坐了,眼睛也不看我,只顧低頭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今兒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玩?該不會是阿瑪走了,你覺着無聊了?”

這都說的什麽話?每一句都夾槍帶棒的,讓人不自在。我聽着忒不是滋味,褚英原先可不是這樣的人!他雖然有時會耍小脾氣,可是從不會陰沉沉地說些含沙射影的話,這樣的褚英讓我覺着好陌生。

“怎麽不說話?難道是我說錯了?”又是那種不冷不熱的語氣。

我心裏泛酸,枉我拿他當朋友,他居然跟這城裏的所有人無任何分別,都以為我要嫁給努爾哈赤,即将取代衮代的位置。我攥緊拳頭,再也忍不住的憤怒跳起,沖過去照着他的下颌就是一拳。

他一直低着頭,直到我沖到他面前時才驚愕地擡起頭。當我拳頭擦過他颌下時,他将頭一偏,左手飛快地一擡,輕而易舉地就把我的拳頭給擋住了。

“你瘋了?!”

“是!我是瘋了!要瘋也是被你們父子給逼瘋的!”我真是受夠了!在阿濟娜面前我要裝,在孟古姐姐以及那一群福晉們面前也要裝,在努爾哈赤面前更要裝!好容易努爾哈赤滾蛋了,我難得能夠跑出來透口氣,沒想到連他也要來氣我!

我使盡渾身解數,拼命捶他敲他,“你小子渾蛋!沒良心的東西,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是人頭豬腦……”

沒等我打得盡興發出汗來,他卻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這才吓了一跳,意識到這小子如今的身量足足比我高出一個頭,他若是當真發起狂來,兩個我加起來也還不抵他一只胳膊。

我八成是真的瘋了!居然還以為他是當年那個沒啥了不起的毛孩子。

“呃……”退後一步,目光直直地盯住他領襟上的扣子,“好男不跟女鬥!是男人就該有風度……”我胡言亂語,其實嘴巴裏到底在說些什麽,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男人就該有風度?嗯?這話倒聽着新鮮了。”他捏住我的下巴,硬扳着往上擡,他滿臉怒氣,眼睛裏正往外冒着火,“我可只知道就你剛才那種犯上行為,若是換作別的女人,早被我擰斷脖子了!”

我聽他講話咬牙切齒的,忍不住腿肚子直打哆嗦。這小子仗打多了,果然心腸也跟着變得狠毒起來。

“怎麽?現在終于知道要害怕了……”他忽然低低地笑出聲。

我心裏猛然一松,差點身子一軟癱到地上去,他剛才發狠的樣子可真一點不像是裝出來的。

“幹嗎耍我?”我打掉他的手,揉搓着被他捏疼的下巴。驚吓過度的後遺症出現,我腿腳無力,兩眼發昏,只能手腳并用地爬回椅子坐下。一瞥眼見手邊擱着的茶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取來就喝。

“那茶冷了,叫人……”

“沒關系……”我連灌兩大口,“天太熱,我喜歡喝涼的。”吐掉嘴裏的茶葉沫子,我大大地喘上口氣,“你小子以後若是再敢這樣吓我,我一定跟你絕交!”

“明明是你先動的手!不講理的那個人是你,你倒還真會惡人先告狀。”

真好!

跟褚英鬥嘴的感覺,仿佛讓我又回到了那一年的秋末……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老實說,找我到底為了何事?”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因為是在私邸,便只穿了身便服,天青色錦緞袍子,領口和袖口繡着暗底金線的蝙蝠圖案,襯得他面如冠玉,添了幾分高貴儒雅,少了幾分戾氣。

畢竟是今時不同往日,小男孩也終于長成少年。這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變化,就連心智上,此時的褚英也遠非當年可比。我舔舔唇,對他如今細密銳利的心思感到一陣敬畏,認真醞釀了下,才緩緩問道:“你府上的欣月……可好?”

“欣月……”他似乎想不明白我怎麽會問及這麽個人,擡眼沉默半晌,“欣月是誰?”

我一顫,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臉色不禁也變了,“你這是什麽表情?欣月是……”我激動得站了起來,“她是大明的郡主,你阿瑪把她賞給你的,你……你……”我再也難以自制,大步走到他面前,漲紅了臉指着他,“你弄得她生不生,死不死的,居然這會子裝傻充愣反問我‘欣月是誰’?別告訴我說你根本就不記得她這號人……”

“我是不記得……”

“你!”吸氣,我渾身戰栗,“你把她搞得小産,險些丢了一條性命,你居然還那麽理直氣壯地跟我說不記得了?”

“我的女人太多了……”他淡淡地瞄了我一眼,“也許是有這麽個人吧……那又如何了呢,女人小産本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你……”我還能說什麽?我除了氣得渾身發抖,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了。

跟這種白癡說話,說了也是白說。

我一甩袖子,氣呼呼地拔腿走人。

“站住!”他突然從身後追了出來,在我跨出門檻前一把拖住我,我一個趔趄,撞在他胸口,他壓着怒氣說,“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跟我發脾氣?你把我當什麽人?你的出氣筒?”

“我把你當成什麽人?”我冷笑,“你不就快成我兒子了麽?我這個做繼母的來看看兒子,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我不許你這麽說!”他怒吼,抓着我胳膊的手劇烈顫抖着。

“我哪裏說錯了,等我和你阿瑪成親後,你不就是……”他一把将我扯進懷裏,冰冷的唇狂野地吻住我,吞噬了我唇齒間逸出的驚呼。

我握緊拳頭捶他,他毫不在意,勒住我的腰更加用力,我感覺頭發都快豎起來了,渾身不可抑制地哆嗦。褚英灼熱的呼吸不停地噴在我的臉上,意識在那瞬間仿佛變成空白。

“不許你這麽說……不許……”他抱緊我,喃喃地念着。

我顫抖着,想從他懷裏掙紮出來,偏他仍是抱着不放,固執地說:“東哥!不要嫁給阿瑪!不要嫁給阿瑪……”

“怎麽不要……”我心裏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這是我能決定得了的嗎?是我說不嫁就能不嫁的嗎?你們……你們何曾問過我的意思……”

“東哥!東哥!”他反反複複喊我的名字,焦急中透着深刻的痛楚,他的唇像雨點般落在我的額頭、眼皮、鼻梁、雙頰……我心裏一驚,恍然意識到他這是在做什麽的時候,他已然啞聲說:“東哥!嫁給我!你只屬于我……”

我驚縮,頭頂撞到他的下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我知道。”他低頭牢牢地看着我,眼神灼熱且帶着股瘋狂,這讓我不由得感到害怕,手掌撐着他胸口往後退,“我很清醒,我是認真的……”

我害怕聽到他嘴裏再吐出一些更加讓我不安與驚恐的話語。

“不要說了!”

“東哥……”

我從他懷裏使勁掙脫出來,呼吸紊亂,臉色煞白,“今天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我什麽都沒聽過!”

“東哥!”

“難道你想找死不成?”心慌意亂間,我甩手給了他一耳光,他被我打得怔住,“你救得了我嗎?就像上次在議事廳,你可曾救得了我?”我冷笑,“僅憑你一個阿哥,又能和努爾哈赤争什麽?最好還是趕緊将你那點可笑的妄想從心裏連根拔掉,否則,你我今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褚英眼眸中原本熱烈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我撇下他離開。

“東哥!”他突然喊,“你并不喜歡我阿瑪,是不是?”

我頓住,吸了口氣,斬釘截鐵地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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