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悔婚(6)

第四章悔婚(6)

赫然發現,原來代善胸前的甲胄裂了一道二三十公分長的血口子,皮肉外翻,傷口上凝着黑褐色的血塊——這麽重的傷勢,他居然仍能不動聲色地将我從車裏抱出來,不動聲色地任由我責罵而拈笑不語。

我眼前金星亂撞,只覺得代善溫和的眼眸像是一支利箭,咻地穿透了我的心。

我張了張嘴,可憐兮兮地望着他,淚水止不住地滂沱而下。

“疼不疼?疼不疼……”哽咽着,我顫抖地伸手撫上他的胸,卻不敢去觸碰他凝血的傷口,只是一疊聲地追問,“疼不疼……”

“不疼。”他輕聲回答,語氣淡然中帶着一絲快慰。他握住我的手,低頭在我五根手指上逐一落下一吻,“有你為我流淚,死也值得!”

怦!我的心猝然炸裂,震撼間仿佛感覺自己騰雲駕霧般袅袅飄起,渾然不知身在何處。一股暖暖的、細細的溫情與甜蜜從指尖傳來,戰栗傳遍全身。

我所能想的,所能聽的,所能見的……

在這個剎那,只有他——

溫潤如玉般的少年!

拂曉,第一縷陽光射入大廳,青灰色的地磚上空飛舞着細小的灰塵顆粒,就像是無數飛蟲在孟格布祿淩亂的發辮後萦繞。

我被領到廳堂門前,門內已站滿了威風凜凜的建州将士,侍衛扈爾漢、額驸何和禮、巴圖魯額亦都、紮爾固齊費英東、碩翁科羅巴圖魯安費揚古……

凡是我所熟知的人,基本上都已一個不落地挺立在偌大的廳裏,面上風塵仆仆,身上的甲胄沾染着不同程度的血污。

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踏進門去。

努爾哈赤穿了一套香色織金缂絲彩雲團紋甲胄,猶如神人般坐在大堂的楠木寬椅上。見我進來,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瞥了我一眼,随即重新回到孟格布祿身上。

我緩緩走過孟格布祿身旁,他突然激動地掙紮起來,雙手反綁卻仍企圖站起來沖向我,可惜此舉立即被兩旁的侍衛阻止,将他的頭牢牢摁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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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臭婊子!”他扯着喉嚨,歇斯底裏地喊。

成王敗寇!對這種失敗小人的辱罵,我只當沒聽見。

“……臭女人,你騙了我!你騙了我!你不得好死……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孟格布祿的咒罵越來越難聽,我心底一寒,雖然明知他不過是在胡說八道而已,但是如果墓碑上的銘文記載無誤,歷史上的東哥,也就是我,應該在三十四歲那年就香銷玉殒了——以前我一直把東哥的殒逝當成是回去現代的年限,卻從沒正視過死亡背後透露的其他信息——譬如說……我将來到底是怎麽死的?

目光不經意地轉向努爾哈赤,只見他清俊的臉龐上正挂着一絲殘忍的冷笑。

我一個哆嗦,感覺寒氣從腳下直蹿上心頭,冷得叫人心顫。

“你不得好死……你和努爾哈赤……統統不得好死……”

“掌嘴!”努爾哈赤一聲冷喝,那些侍衛立即齊聲應了。有人站到孟格布祿身邊,拉着他的發根将他的頭硬拉得仰了起來,另一人卻持了根巴掌寬的竹板子,對準孟格布祿的左右臉頰啪啪啪啪地猛烈甩下。

我見孟格布祿雖然被揍得慘不忍睹,卻仍是硬氣地挺着單膝跪地,沒有吭上半句,不禁生出一種敬佩之意。

一直以來我都瞧不起他,沒想到他竟也有股傲氣和骨氣。

“夠了!”我終于忍不住出言制止。

努爾哈赤等人皆是一愣。

孟格布祿的嘴裏已經沁出血沫來,可是沒有努爾哈赤的口谕,那些侍衛根本就沒把我的話聽進去,竹板子依舊噼噼啪啪地響個不停。

“夠了!”我怒斥一聲,瞪向努爾哈赤,“你還不如殺了他,總好過用這等殘忍的手段來羞辱他!”

廳裏響起一下輕微的抽氣聲,我瞥眼掃去,只見扈爾漢正神情緊張地朝我猛打眼色。我假裝沒看到,側過頭去,直直地望着努爾哈赤。

視線毫無畏懼地與他對了個正着。

他眉心輕輕一蹙,眼底有一絲驚奇閃過,但轉瞬即逝。

他唇角抿攏,唇線微微下垂,俊朗的臉上直白地透出一種肅殺之氣。

殺意在他眼中驟然升起,我心裏一驚,未等開口,他已冷笑着說:“如此,就依東哥格格所願——把孟格布祿拖出去,砍了!”

他大手一揮,一切已成定局。

我惶恐地瞪着他,孟格布祿嘶吼的怒罵聲在我身後漸漸遠去,他被人叉着胳膊拖出門外。過了沒多久,門外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我身子一顫,與努爾哈赤膠着的目光終于斷開。

“把武爾古岱帶進來!”

大勢已去……一切恍若夢幻,卻又絕對的真實!

孟格布祿死了……因為我的一句話,死了……

迷迷糊糊地看到孟格布祿的長子武爾古岱慘白着臉,踉踉跄跄地被人押着走了進來,我內心一陣激動,發狂般地吶喊:“不要再殺人了!不要再殺了——他有什麽錯?你已經殺了他的阿瑪,難道連他你也不打算放過?”

努爾哈赤站了起來,我從他冰冷的眼眸中讀出了殘酷的四個字:斬草除根!

這個男人,他是想要徹底滅了哈達啊!

其實他現在已經做到了,他掌控住了哈達城內外的所有,但是為了免除後患,他即将選擇一種一勞永逸的法子——斬,草,除,根!

“不要——”一陣天旋地轉,身心已經疲憊致極的我終于受不住這樣的刺激,虛脫無力地昏厥。

燈殘如豆。

暈黃的燭火在夜風中搖曳,窗外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

“……恨我嗎?”

我淡淡地搖頭,“不值得!”

說完這三個字,我撇開頭,目光悠悠轉向窗外。半開的軒窗外,樹影婆娑,雨點打在枝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分外擾人。

我沒有資格去批判努爾哈赤,無法怨恨他在對待敵人時的心狠手辣。歷史學家都難以給出定論的問題,我又如何能過于片面地指責于他?

“難道一點點怨責也沒有嗎?”他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頭重新扳了回來,逼迫我正視他的眼睛。

從容自得的笑意中透出一絲的戲谑,就像一只明明已抓到老鼠的貓,爪子輕松地摁住了對手,卻偏不一口将它咬死。

他這是擺明了想看我哭着低聲求他。

我冷笑,“有用嗎?”

他愣了愣,對我說的話有些捉摸不透。

我索性挑明話題,不願再當他爪下的那只小老鼠,“如果有閑暇怪你為什麽不早點來救我,不如先問問你當初為什麽願意把我送回葉赫!”

他面色微變。

“明明是你把我推到這裏來的,如今偏還要來問我恨不恨你……這個問題本身就毫無意義。”我推開他擒住我下巴的手。他挑了挑眉,眼底顯出不耐煩的怒氣。

他忽然抓住我的兩只手,将我推倒在床榻上,我的兩只手被他拉高,牢牢固定在兩側。

“又在考驗我的耐性了是不是?”

我緊抿着唇,手腕上傳來炙熱的疼痛。

他眯着眼,眸瞳中充滿了危險的信號,“告訴我,你現在對我是什麽感覺?以一個女人單純對男人的……”

“我不喜歡你!”打斷他的問題,我直接給予他答案,“我不愛你……無論你怎麽做,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他眼底閃過瘋狂的狠戾,我閉上眼不去看他,只是頭頂清晰地傳來他不斷變得粗重的呼吸,然後唇上一痛,竟是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

“這個世上,除了我沒人能要得起你!”

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冷如冰霜般的口吻,已足夠讓我心底冒出一股寒氣。我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代善那雙溫潤如海的眼眸,心口猶如破了個大洞,努爾哈赤的話卷着狂風暴雪直往那洞裏呼呼地鑽入。

“東哥……你心裏只能有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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