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烏拉(2)
第九章烏拉(2)
八月,一則驚人的消息傳到葉赫——建州貝勒舒爾哈齊亡故。在幽禁了兩年半後,于十九日猝死于暗無天地的牢獄之中,終年四十八歲。
冬十月,建州大将額亦都、何和禮、扈爾漢率師征渥集部虎爾哈,俘兩千人,并招旁近各路,得五百戶。
建州勢力節節擴張,布揚古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然而偏生在此緊要關頭,那林布祿卻因心力交瘁而病倒。
明萬歷四十年正月。
新年方過,便有消息傳來,建州與蒙古科爾沁部族聯姻,努爾哈赤娶科爾沁親王明安之女博爾濟吉特氏——滿蒙聯姻,努爾哈赤終于跨出了歷史性的一步。
布揚古終于因震驚而發怒,我看着他在家宴上聽聞消息後遽然變了臉色,硬生生地将手中的酒盅給捏碎了。然後,他鐵青着臉孔慢慢轉過頭,視線穿過人群,木然地停留在了我的臉上。
我的心怦地一跳,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好日子……恐怕要到頭了。
這一年,我年滿三十。這個歲數,以現代眼光來看,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放在古代,卻已是祖母級別的老姑娘。
而現在,我這個曾經的“女真第一美女”,如今的“葉赫老女”,卻不得不再次放下自尊,被自己的兄長遣送至一個我早知會去,卻延遲了兩年的地方——烏拉城。
馬兒懶洋洋地踢踏着細碎的腳步,以踩螞蟻的龜速前進,間或它還發發拗脾氣,進一退二。
我優哉游哉地任由它原地打轉,反正我不急,急的是前面兩位大爺。
穿紫色漳絨福壽三多紋袷坎肩,下巴有些尖瘦,膚色略白,面容秀氣的那位是我的小哥,布揚古的弟弟布爾杭古;另一位着绛色缂金水仙紋袷馬褂,容長臉,膚色偏黑,寬額窄鼻的男子是布占泰的弟弟喀爾瑪。
他們兩個,一個是奉命來送我的,一個是奉命來接我的。同樣是兩個部族首領的弟弟,身份相似,長相卻差了十萬八千裏,就連性子也是南轅北轍,大相徑庭。
“東哥!你能不能快一點?錯過了時辰,讓貝勒爺等久了,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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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不妨!”喀爾瑪在布爾杭古的抱怨聲中再次充當了和事佬,“兄長在出門前便關照了,諸事且随布喜娅瑪拉格格心意便好……”
我一揚下巴,給了布爾杭古一個“要你多管閑事”的眼色,在看見他吃癟的糗樣後,又忍不住笑趴在馬背上——反正事情都到了這份上了,再壞也不過是個“死”字。我既已抱定了這份決斷之心,反而不再把任何東西放在心上。
“布喜娅瑪拉格格,前頭便是烏拉河了,能否請格格棄馬乘船渡河呢?”
這個喀爾瑪,別看人長得不怎麽樣,可脾氣還真是沒話說。一路上我百般刁難,甚至執意不肯乘坐馬車而要求單獨騎馬,他都沒說一個“不”字。
“東哥!下來!”布爾杭古已然下馬走到我跟前,口氣惡劣地用手抓住我坐騎的辔頭。
我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從馬背上跳下。
眼前是一條滾滾大江,此刻岸邊正泊了一艘烏木大船,喀爾瑪指揮着奴才将我的随嫁用品一一搬上船。布爾杭古抓着我的手腕,将我往船那邊拽,我不滿地甩手。
他瞪了我一眼,壓低聲音:“你以為自己還是黃花大閨女呢?如此惺惺作态,也不知醜!”
我嗤的一聲蔑笑,“我倒是想在家惺惺作态給自己瞧來着,偏生你們愛把我丢來丢去給別人看出醜,我又有什麽法子?”
“你……”他氣得揚起手來。
我不買賬地瞋視,冷笑,“你敢!你可仔細掂量這一巴掌的後果!”他果然還是懼了,悻悻地收回了手,将我死命往船上推。
我也懶得再跟他計較,懶洋洋地踩着舢板跳上船。不一會兒,喀爾瑪命令手下撐船渡河,我站在船頭舉目遠眺,只見臨江之畔的平原上拔地而起一座巍然古城。
喀爾瑪見我觀望,便饒有興致地給我講解。原來烏拉城分中城和內城,內城正南開門,略呈梯形狀布局,周長近八百米,四角設角樓,偏北有一處瞭望臺;中城呈不規則四邊形,周長三千五百多米,中城共開城門三處,即東門、南門和北門,同內城一樣,中城城牆四角也設有角樓。
我随聽随點頭,其實并沒有往腦子裏記多少,望着腳下的滾滾渾水有點心不在焉。
布占泰……不知他見了我,會是如何想法?
唉,腦子裏真是一團亂,雖說早已抱定既來之則安之的毅然信念,但我有時難免仍會油然生出一種彷徨孤獨的無措感。
船身猛地一晃,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回過神,發現原來船已靠岸。喀爾瑪正指揮着奴才們搬東西,不厭其煩。布爾杭古卻在一旁瞪着我示意我下船,我不屑與他啰唣,不等丫鬟來扶,直接踩着舢板麻利地從船頭溜下平地。
“你……像什麽樣子,沒個規矩……”他追在我身後,壓低聲音抗議,我只當他在狗吠。
平坦的江岸平原上,蜿蜒飄來一串五彩的長龍,翻飛舞動的旌旗讓我心神一凜,沒等我想明白,喀爾瑪已然笑道:“兄長真是性急難耐了啊……”邊說邊意味深長地瞟了我一眼。
我的心怦怦狂跳,勉強按捺住緊張的心緒。只見那隊伍飛速靠近,布占泰一馬當先,飛馳而來。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背後卻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人牆。
布爾杭古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去吧!”順勢在我腰間推了我一把。
我一個趔趄,站步不穩地向前沖了兩沖,可是并沒有因此摔倒,因為布占泰已搶先一步将我攬在懷裏。
“東哥!”他喊了一聲,然後扳正我的身子,眼神熱烈而驚喜地打量着我,“東哥!果然是你——你到底還是來了……”
我很想下狠勁推開他,或者像當年初見時那般狠狠地踹他一腳,可惜身不由己。且不說布爾杭古就在身後虎視眈眈地盯着我,就是滿場的侍衛也絕不會讓我讨到半分好去。于是,我只得勉強擠出一絲微笑,用那種所謂嬌柔的聲音說道:“是。東哥見過貝勒爺!貝勒爺吉祥!”
布占泰一陣狂笑,當真是意氣風發,得意非凡。
随後我便被他直接抱上馬背,在衆人簇擁下浩浩蕩蕩地轉向烏拉城。
婚禮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随着婚期的接近,我不免開始有些心浮氣躁起來。估算着日子,建州方面也早該收到消息才對,可是……為何遲遲按兵不動?
夏始,當蟬聲鳴響在耳邊時,布爾杭古忽然收到葉赫遞來的書信——那林布祿病逝。布爾杭古原為送婚使者,這時接了噩耗,竟是匆匆忙忙地棄我而去,将我一個人丢在了烏拉城。好在布占泰倒也并不性急,每日至房中探望,頗為循規蹈矩,并無過分的逾禮之舉。大概他是想給我留個好印象,畢竟我已是他嘴邊的一塊肥肉,早晚都會被他吞下肚,也不争在這一時。
于是,我索性以婚使不在為借口,提出暫延婚期。布占泰倒也是個爽快人,立馬答應等布爾杭古處理完族內喪事,再行婚禮。
我總算稍微舒了口氣。
六月,天氣轉熱,這一日布占泰未曾莅臨,直到傍晚也未見他來例行報到,我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但這個念頭一會兒也就丢開了。他不來也好,最好是永遠都不要來!
草草用罷晚膳,我躲在花棚架子底下納涼,将小丫鬟嬷嬷一并遣開,不許她們跟着,免得看着心煩。竹藤躺椅上極為涼爽,我吹了會兒晚風,身上已不見汗意,眼皮困倦地打着架。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我倏然睜眼,恰好瞅見門口走馬燈似的闖進一大幫人來。
“就是她!”為首的一名貴婦人憤慨地伸出蓮花指,長長的指尖毫無分差地指中了我。
我依稀覺得她有點面善,可惜沒工夫讓我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就見貴婦身後如惡狼般撲出三四名體型彪悍的嬷嬷。我才驚呼一聲,嘴裏便被塞進了一顆圓滾滾的硬物,然後一條長布将我的嘴封了起來,手腳被她們粗暴地強按在地上,反綁于身後,用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
“啪!”一記耳光清脆響亮地落在我右側臉頰上。
事出突然,驚駭之餘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強睜着酸澀的眼睛,奮力掙紮,然而在意識到一切不過是徒勞,白白地消耗體力後,我由最初的驚慌懼怕逐漸冷靜下來。
目光一一掠過這些人。
那位出手打我的貴婦人,年紀在二三十歲之間,眉宇間透着熟稔的味道,像是在哪裏見過……一瞥眼,我又瞧見在她身後另外還站了兩位同樣是主子打扮的女子,一個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相貌與之前的那位極為相像,貌似是姐妹;另一個卻只十七八歲,模樣秀氣斯文,臉上挂着緊張怯然的表情,正手足無措地絞着手帕子……
身子猛地一震,陡然明白過來!
“唔!”我掙紮,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名躲在最後的女子。
“姐姐……”許是被我盯得發憷,她臉色雪白,閉着眼往後退縮。
貴婦人略略彎下腰,修長的眉毛微微挑起,“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我暗自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這三個人啊……興許我一時猜不出她們兩姐妹的身份,但是,她……四格格穆庫什,我如何能不記得?
出嫁時不過十一歲,轉眼過了六年,她已脫去身上的稚氣,但是骨子裏滲透的文秀之氣卻是沒辦法全然改變的。
既然認出了穆庫什,那麽她們兩位也就不難猜了——舒爾哈齊的女兒,額實泰和娥恩哲姐妹——動手打我的正是娥恩哲!
“你倒也是聰明人!只可惜長了這麽一張狐媚子的臉孔……”她叫嬷嬷們拖我起來,我扭着肩膀,很配合地跳着站直身子。雙手被反綁在背後,腕子上很痛,這繩結打得太緊,這副細皮嫩肉消受不起,怕是已經磨破皮,勒進肉裏出血了。
額實泰臉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來,卻任由着妹妹胡鬧,想必她心裏也是贊同的。倒是穆庫什,小臉慘白,渾身發顫,好似此刻正在受難吃苦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我冷冷一笑,都說女人善妒,但是妒火燒到這份上了,怕是最終難免會引火燒身。我很想勸慰她幾句,可惜嘴裏塞着東西,舌尖都沒處着落,更何談開口?只能冷眼看着她們幾個擺弄。衆嬷嬷們将我高高擡起,毫不留情地扔到一張長條案幾上朝天平躺,我因為身子底下硌着手,又疼又不舒服,才稍稍動了動,娥恩哲張口就是一句:“掌嘴!”
啪啪兩聲,我臉頰火辣辣地燒了起來,感覺耳根子燙得像是腫了起來。嬷嬷們板着臉,肅然退開,緊接着一陣丁零當啷的鈴響,我稍稍擡頭一瞄,頭皮猛地一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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