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那一甕醬蘿蔔有那樣強大的來歷，我是絕對想不到的。因為那時我早就出了村子，鋼牙轉眼不見了蹤影，我只好安步當車向下一個市鎮進發。

雖說是路遠迢迢，不過勝在這副皮囊不進水米不知疲倦，走了一日夜進了鎮，剛剛好趕上吃早飯。

盤算着喝完清粥去趕個早集換雙鞋，若能再扯兩塊布做件衣裳就更好了。

這邊剛喝下一口熱粥，挾起包子進往嘴裏送，那邊一陣喧鬧過來一隊仗槍列隊的士兵，眼瞧着就是沖着我來的。

我只好嘆氣放下手中的碗筷，再一次下定決心一定要尋一個飛天遁地的好坐騎，再有這樣的事，坐上去一飛沖天看誰能擋住我。

束手束腳的被帶到官衙，官爺寫了個封，把我往車裏一團，快馬加鞭出了鎮，十天半月後，餐風飲露星月兼程到了一座城。

我在城門下車，擡頭一望，幾乎要掉頭就跑。

城主夫人啊，她還記着我呢……

進了城，見得卻不是城主夫人，而是城主。城主原來三十幾歲，稱得上是正值壯年，也是個帥叔叔，結果不過二十幾天的功夫，一出現就吓了我一跳，生生老了二十歲。

城主一臉的疲态，像熬幹了的人幹，見了我，也不打也不關，只揮着手讓侍女帶我去見城主夫人。

那侍女大約是得了指示，路上把我離開以後的事交代了個清楚明白。

自我離開，城主夫人沒有讓人知道我是逃掉的，只對旁人說我是出去協危助困了。但自那一天，城主夫人緊閉院門不出不進，誰也不見。城主剛開始并不在意，幾天以後見她還是這樣就延醫請藥，誰知城主夫人連大夫都不見。這下城主才着了急。

整個城在這二十幾天裏落進了水深火熱裏。

城主夫人不見人不吃飯不喝水。侍女侍衛勸不了也不敢勸。城主進不來見不到她的面，憂心如焚也沒有辦法。城裏開始流言四起，說城主夫人是被鬼厣了。

要說還是城主聰明，幾番推敲認為症結是出在前一天離城的我身上，于是向着其他各城發下海捕文書，畫像尋找。所以我一離了村子進了鎮就被人抓了個正着。

楓婆婆的小村子真是孤陋寡聞，要是讓村裏的人得了那筆賞金我被抓來也不虧了。

我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轉眼間就站在了城主夫人的殿前。領着我來的侍女并不靠近，跪在殿外等人來開門。

開門的侍女見到我，沒有二話閃身放行，我回身看到送我來的侍女面露喜色躬身退下。她一定是去領賞了。

那城主要那侍女交代我，一定要說服城主夫人看大夫，也好讓他放心，用藥把身體醫好。

我幹笑不搭腔。要真是把大夫請來，只怕這事情就壞了。城主不瘋，城主夫人也要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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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陰雲密布。來往的侍女侍衛像是統統被剪了舌頭，蹑手蹑腳行走之間一聲不響。明明是白天，殿中卻恍如深夜一般寂靜。

我雖然死不掉，不過見到這種情景也禁不住害怕。

一路暢行無阻來到城主夫人的寝殿前，領路的侍女把我交給殿內的侍女。

那侍女跪下先向我行禮，然後就說城主夫人已經知道我回來了，要我先去沐浴更衣，晚間邀請我同餐。

雖然早就知道城主夫人一定沒有生病，不過見她如此悠閑，也不由得生氣。想起那個為她擔心着急的城主，更覺得她做得過份。

沐浴的池水非常清澈，透出一股香氣，洗過以後疲憊好像都飛走了，身上輕了不少。我還以為我根本不可能感覺到疲憊，洗過以後才知道原來還是有感覺的。

換上衣服，連衣服上也有那股淡淡的清香。我問侍女這香是什麽香，侍女答是來自天朝的名貴香料，特地送來給我使用的。

聽到是來自中國的香料，我一下子生出無限的懷念來。深深吸入這香，在胸腹間回蕩。居然天外飛來奇思怪想，如果渡海跑到中國去應該也不會太難，畢竟還是算近的。

晚餐時城主夫人果然來請。

一進去我看着面前的大圓桌子就愣了，上面擺得盤子、碗，盛的菜肴統統都是中國的！！

一陣狂喜後我的心底卻升上一股驚疑。

好端端的擺出這麽一出，難道有人看出了我的來歷？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如草原上的野火一樣。

我在城主夫人的微笑下忐忑不安的坐下。然後我仿佛看見了希望的曙光一樣心花怒放，因為看這座位的意思，真正的主角還沒有進席呢。

我一下子安心了。難道城主夫人只是要我過來當個陪客？抱着最後一點害怕擔心我問城主夫人今日這奇怪的席是怎麽回事？從未見過。

城主夫人拉着我的手溫柔的拍着，淚光閃動：“今天你回來的正好，我請來一個高人，能幫到殿下重回人間。”

這個殿下自然就是奈落了。我把這個放到一邊不管，重點是那個高人，只怕那個高人見了需要他拯救的奈落也要落荒而逃。

我問，那這席面是虧為那高人所設的？

城主夫人答道，因為那高人來自天朝，所以特地擺上天朝的酒席接待他。

我幾乎要跳起來！！什麽？！來自中國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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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躬身唱喏，遠遠的就看到殿外魚龍一般的燈火蜿蜒而來。

這高人好大的排場。轉眼看到城主夫人也早早站起身來相迎，明明這高人離着這間大殿最少還有三個轉彎呢。

我半惱起來，但也不得不站起來相迎。心裏倒是對這個高人更加好奇起來。但這好奇中不善的念頭卻更濃些。不知是怎麽了，居然想着如果這人不是中國來的我就要把他大卸八塊！

等了足有個二十分鐘，別說轉三個彎，就是轉三十個彎也早該進來了。結果等他走到殿前，我才算看清他到底為什麽這麽慢。

走一步，退兩步，對着天邊的星星指點江山，對着庭院中的花草石塊指點江山，對着不知道是什麽的指點江山。照他這種走法，二十分鐘真不算多，我懷疑他是幾點出房門的。

我瞄瞄菜，已經一絲熱氣都沒有了。剛看到時候的胃口全都消失了。

高人終于進門了，高約一米七左右，極瘦，穿着古怪的黃褂子，倒是有點像道士，頭發披到肩上。單憑長相倒是看不出是日本的還是中國的。

他進來後雙手合什躬身唱喏道：“無量壽佛。”

我眨眨眼。這人講的倒是中國話，不過怎麽那麽怪，聽着直板板的不會拐彎的。還有，“無量壽佛”不是佛家的，也就是和尚說的嗎？道士也說這個？

城主夫人躬身行禮，開口就把我吓了一跳。雖然語調有些不通順，但她說的也是中國話！！就是遣詞用句怪怪的。

“今夜安，大人。”城主夫人行禮後伸出一手比着首座的位子：“坐下。請。”

好吧，意思溝通起來沒有問題。

我彎腰躬身行禮，立志當個啞巴。城主夫人把他讓到主位上。這人像個木雕一樣直板板的坐下。

席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城主夫人開始淚水漣漣的形容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殿下年少英雄卻命運多舛，不到雙十年華就不幸早夭。

我在旁邊聽着怎麽也不覺得這是在講奈落。

高人悲天憫人的點頭，很幹脆的答應為其召魂助他重返人間。

這麽簡單？我很驚訝，還以為要再講些更彎彎繞的話呢。

接下來高人開始說這種作法是怎麽怎麽樣的困難，只有最虔誠的心意才能喚回死者的靈魂。

城主夫人馬上接話說黃金絕對不是問題，不管要多少錢只要能讓殿下複活就可以。

高人滿意的點頭。

我在一旁自拍，怎麽忘了“虔誠”的含意呢？

于是就約定自今夜以後七天七夜之內要在一個無人的地方擺一個祭壇，焚香祝禱。

講完這些，高人離開，城主夫人帶着我回到她的寝殿。雖然我表示過有點累了，不如明天再聊？可夫人大人像沒聽見一樣走在前面，我只好跟在她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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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月光的和室內，顯得非常陰森。

我坐在城主夫人的對面已經有半小時了。她始終不發一語，自顧自望向庭院。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看起來像最潔淨的白瓷制成的美麗人偶娃娃。

她淺淺的微笑着，好像整個人都沉浸在幸福裏。

而我看着這樣的她只覺得全身發寒。

“巫女大人這些天……到哪裏去了呢？”她輕輕地問起我來。

我一下子緊張起來。

她似乎并不介意我沒有回答她，沖着我淡淡的笑了一下，撫摸着她的肚子：“多虧殿下的保佑，讓我心想事成。”

這一下我無法再保持冷靜。看到我震動的表情她居然表現的很高興。

“呵呵……”她輕聲笑。我心寒。她正色對我說：“我只會為陰刀大人生下孩子。”

我第一次對她不客氣的說：“這不關我的事。夫人想怎麽做都可以。”

我冷冷的瞪着她，她并不在意，轉開頭看向紙門外清冷的月亮。

我告辭離開，有侍女等在外面領我回房間。

這個女人是個瘋子。我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想法。這就是愛情嗎？犬夜叉、桔梗、戈薇之間糾結纏繞不能自拔的感情。城主夫人對奈落，不，是對她想像中的陰刀殿下，幾乎可以稱為信仰的執着感情。

我看不到幸福。他們統統在自找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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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開始，那位我一直沒有搞清楚到底是不是中國人的高人開始在城中的一個非常陰暗僻靜的地方擺了一個奇怪的祭壇。

祭壇非常簡陋。一個臺子上擺了一個香爐，臺子下擺着一張席子。

然後高人對着坐在一旁不停伸過頭來看的城主夫人竊竊私語。城主夫人皺眉為難。我想可能是什麽刁鑽的條件，比如如果不能達成這個條件那就不可能成功雲雲。

果然那位高人揚高聲說：“如果找不到，那本人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城主夫人連連點頭，似乎在保證一定可以辦到。

我站在離他們有段距離的回廊上，看着眼前這場鬧劇。奈落所扮演的陰刀是不是真有其人還是兩說的，再說他本來就是實體不是鬼魂，這再造一個身體什麽的本來就是沒有必要的。

不過誰又能猜出奈落誘騙這位夫人的原意是什麽呢？我當然不想去壞他的事。就算我原本有些同情這位夫人，也在她現在如此執着的感情下退縮了。

還是離得遠一點好。

可是我站得如此之遠，城主夫人仍是要侍女把我叫過去了。畢竟是她的地頭我也不好太不把她當回事。我聽話的過去，她附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

可她說得再怎麽小聲，我仍是被吓到了。我幾乎是帶着不能置信的可笑去反問她。

“你說你要陰刀殿下的屍體？！”就是說她要奈落的身體，或者奈落分一塊肉下來變出個屍體給她。

她堅定的點頭，站在她身旁的那位高人對我的驚呼非常不滿，輕蔑的看了我一眼，我兇惡的反瞪回去。

城主夫人要求我說：“巫女大人，現在是需要您的無私幫助的時候了，請使用您的力量，找出殿下的骨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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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落手中捧着一只水晶球，球中映出的正是城中的影像。看到桔梗呆呆的站在那裏，而不遠處擺着的祭壇倒讓奈落有了點興趣。

一直觀察着桔梗的行動的奈落當然知道她曾經逃出過城，并回到了村莊，但村莊裏面發生的事他卻看不到。就算他在桔梗的身上放下了邪氣也不行，那片村莊仍然受到桔梗的力量的保護。

所以看到桔梗自己離開村莊再次出現在水晶球上的時候，奈落仿佛看到自投羅網的飛蟲。看着桔梗再次被城主夫人抓回去，看到那個氣息渾濁的男人。

雖然那男人身上的氣息不太好，但也不足以壞到對他有用，不過是個平凡的騙子而已，可是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卻好像有着什麽東西在吸引着他。

到那個城裏去一次，或許真的會有什麽讓他驚喜的東西。

奈落這樣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