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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是夜，楚璃坐在一處荒廢的屋子裏，吃着燒雞，烤鴨，豬蹄……

餘光瞥見劉毓和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楚璃擦擦嘴上的油光，招呼他，“大人怎麽不動筷子，是不合胃口嗎？”

雖然這菜都是按照她的口味點的，但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吃這些呢！

打從那日跳下懸崖後，他們兩個就再也沒有吃過什麽像樣的飯了，如今終于能夠飽食一頓，楚璃自然是随着心意去點了。

按照她想的，她跟劉毓和既要回劉府，又不能被除劉福之外的下人發現，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劉福是跟着劉毓和最久的老人，楚璃很幹脆地把他排除在內奸行列之外。

她便跟劉福說了自己的打算：讓劉福想點什麽方法把他們給送進府去。

劉福想了又想，最後帶他們鑽了一個狗洞，那狗洞沒被人發現的原因，是因為它是梨院的狗洞。

梨院原來住了誰楚璃不知道，只從劉福嘴裏知道這是府內最破敗的一處院子。

破敗到什麽程度呢，嗯……其實就是她先翻進去後，只往前艱難走了幾步，再回頭，能聽見身後有動靜傳來，但是看不太清劉毓和身影的程度。

庭院深深，荒草瘋漲，梨院內的草濃密且深，大部分都快長到了楚璃大腿高度，還有些不知道是什麽的雜樹，有的比她個子還要高。

在這其間，劉毓和從草窩裏緩緩站起來，隔着數根雜枝，楚璃對望着劉毓和的眼。

那裏面似乎有不斷暴增的怒火，楚璃只道她什麽也沒看見。

劉福說這處院子早封死了，是劉府最嚴密的地方，平時根本沒有人往這邊走，至于為什麽，劉福倒是對它諱莫如深，只說是劉毓和的吩咐。

“大人原本是不讓任何人進的，連大人自己也沒怎麽來過，不過大人現在失憶了，奴才只能聽楚姑娘您的吩咐，這是奴才能想到最最符合姑娘您條件的地方了。”

說着，劉福又對着劉毓和連連躬身，“大人對不住了，若是大人恢複後，還請輕饒了小的。”

全然沒有看見劉毓和朝他使得眼色。

楚璃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別害怕，事急從權，到時大人若有責罰，我幫你求情。”

如果那時她能在劉毓和面前說得上話。

打從跟着劉福往梨院這邊來，到鑽狗洞進來，又在楚璃指揮下，打掃出來一片供他們休息活動的地方，劉毓和想殺人的心就沒有動搖過。

梨院，梨院，在這裏發生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記有這麽一處地方。

如今，再次置身其中，往事竟好像歷歷在目一般，令他食難下咽。

現下，劉毓和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于什麽目的，他并不想在楚璃面前說出自己已經恢複記憶的事實。

那日，兩個賊人是找到他了的，當那聲“閹狗”一出，他就清醒過來了，趕在楚璃回來前，把兩個人解決了，他想看看這人到底能在自己面前演到什麽地步，又到底會露出什麽馬腳。

可是現在，他一無所獲，還把自己帶到如今騎虎難下的境地。

劉毓和悄然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去想。

在這梨院過發生的事情，就該跟這院子從前的主人一樣，深埋于地底。

面前的盤子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雞腿。

“大人，再不吃都要涼了，天也黑透了，咱們吃罷早些休息吧。”

這兒的氣味不算好聞，久未見光，沒有人打掃的屋子陰暗潮濕，帶着一股萦繞不散的腐朽味道。

打從他們剛進來，楚璃就張羅着通風，眼下，夜已黑極，這味道還在她的鼻邊環繞，直到身邊有人躺下。

極淡的香味，溫熱的體溫，終是分去了楚璃大半的注意力。

奔波一日，不去管他內心此刻到底在經歷着什麽樣的駭浪驚濤，楚璃偎在他懷裏，雙手緊緊環抱着他，沉沉睡去。

夜深人靜，趁着懷裏人翻身的當兒，劉毓和悄無聲息出了屋，一路躲着人去到了書房。

明明是自己的府邸，卻像個見不得光的賊人一樣，也不知圖的是什麽。

書房內，鄭管家已等候多時，知道大人已經恢複記憶的劉福，躲在他後面瑟瑟發抖。

“這次通風報信的內鬼‘狗子’可查出是誰了？”

“回大人，是門房那裏的一個小子。”

“腳筋挖了，人送到國舅府上。”

‘狗子’是那日在懸崖，曹國舅派來殺他的人中，說被告知他身邊有一個“長得不錯”的女子的內鬼。

鄭管家得了令，見劉毓和再無吩咐，率先行禮出門。

劉福沒了他在前面遮擋，燈火下的主子看不清神色，只覺得周遭陡然一冷，他雙股顫顫，“撲通”一聲，人便跪了下去。

“大人，奴才罪該萬死……”

“繼續演下去。”

“什麽……”

“在楚璃面前繼續裝作不知道我已經恢複記憶的事情。”

“還有，知會幹爹一聲，我還要過些日子才能進宮。”

具體是什麽日子，他也不知道。

可能一兩天，可能更久。

“大人……”

劉毓和不耐地朝他擺了擺手，讓人下去。

褪去衣袍，那日腿上被紮的傷口已結痂，周圍卻有些潰爛生膿，其它的幾處傷口也是如此，劉毓和從櫃中拿了藥，仔細抹了，又拿跌打損傷藥膏将身上在墜下懸崖時碰的各處青紫用力揉了，這才重新穿上衣袍。

盯着餘下的藥膏，沉思良久，待站起身來，還是拿了它，複又回到梨院。

床上的人睡得香甜，渾然不知有人走了又回。

第二日一大早，楚璃是被一陣藥味勾醒的。

她睜開眼看向氣味來源，劉毓和背對她裸着上身，正在揉着胳膊某一處淤青，背部，肩部線條清晰的肌肉随着動作上下起落消失。

幾日的奔命生涯結束，身心放松下來，楚璃只覺得渾身乏力無勁，整個心空落落的，具體表現就是，若在往常，有眼前美景相邀，她自當心神蕩漾。

然此刻，她只是回轉過頭，眼睛盯着屋頂，腦袋裏什麽也沒有。

這怕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最冷靜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