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許笑,只能哭

第21章 不許笑,只能哭

陳黎沒有察覺出池麟霖的異常,只是說:“小吟連這個都告訴你了?他小時候身體不好,經常生病,六歲那年得了肺炎,治好了之後身體一直都焉焉的,我們就把他送到療養院調養,還請了一個大師算命,那個大師說小吟之前的名字不好,沖他八字,我們就把他名字改了。”

池麟霖整個人像是凍住在那裏,半晌才微微仰頭,吐出一口濁氣,“他之前的名字是?”

陳黎覺得有些奇怪,還是老實說:“沒改之前叫路清明,這個名字現在看是老成了些,确實不适合,還是路吟這個名字好些,小池啊……”

她話卡在一半,因為身旁的人反應實在有些奇怪。

池麟霖伸出手,微微發顫着把相框拿起來,細細地端詳,嘴裏在小聲呢喃:“清明啊……”

——

“你再笑我就真的把你扔進池塘裏了。”

十歲的池麟霖臉羞成一片紅色,看着面前從哪滾出的髒孩子,肺已經快氣炸,偏偏這個髒孩子一點也不害怕,心大到極致。

小男孩笑夠了才停止,看着面前一臉豬肝色的人,對對手指才說:“你叫什麽名字?我們交個朋友吧。”

池麟霖冷酷拒絕,“不要,你走。”

小男孩繼續厚臉皮說:“我叫清明,我都告訴你名字了,禮尚往來你不應該告訴我你的嗎?”

池麟霖退開一大段距離,壓着眉眼,每次做這種表情的時候,家裏的傭人都不敢上前惹他,“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只是這小孩膽比誰都肥,又蹭上來逼逼,“那你怎樣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們兩做朋友,我一個人在這裏太無聊了,都沒人陪我玩。”

池麟霖忍無可忍,上手捏了一下面前人的臉蛋,他控制着力道,但被捏的地方還是迅速紅了,小孩有些眼淚汪汪,控訴他,“你捏我幹什麽?”

池麟霖看到對方哭了,心裏舒坦一些,“看你臉皮有多厚。”

小男孩撅着嘴逼逼,“不告訴我拉倒,哼,我找別人玩。”

他起身彈彈自己身上的泥土,啪嗒啪嗒跑開了。

池麟霖望着他的背影在想,他是不是沒人玩,才玩自己,把自己玩出了一身泥。

周六的下午,池麟霖依舊被送來療養院,但媽媽一人鎖在卧室裏不願見他。

他無聊,一個人又來到池塘邊坐着發呆,草叢裏又發出沙沙沙的聲音,熟悉感上頭,池麟霖回頭看去,小男孩蹲在草叢裏探着頭。

今天他倒是沒把自己搞得髒兮兮。

小男孩小跑上前,克制地留出一段距離,蹲下身揣着手手,腼腆道:“我今天不髒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然後我們做朋友嗎?”

池麟霖今天沒這麽生氣了,觑着他說:“跟你當朋友有什麽好處?”

小男孩天真地說:“好處很多的,我可以跟你分享我的玩具和零食,我還可以陪你玩。”

池麟霖嗤笑一聲,“我不需要別人的玩具和零食,我想要什麽都可以買,我也不需要你陪我玩。”

小男孩看着把財大氣粗寫在臉上的人,又蹭過去一點,“那你把你的玩具和零食和我一起分享,這樣我們不就是朋友了。”

池麟霖搞不清楚這裏面的邏輯,皺眉看向他,小男孩朝他甜甜笑了,露出兩顆老虎牙,他視線像是被燙到了,扭過頭,“不要,你走。”

小男孩皺巴巴一張臉,“怎麽又讓我走。”

他是這樣說着,也絲毫沒有動作,池麟霖忍無可忍自己起身離開了。

周天下午,池麟霖在房間裏寫作業,筆尖突然頓住,他來到陽臺上,往池塘那邊看去,樹蔭下一個小小的身影移動着,尋一處地方蹲下,開始望着水面發呆。

池麟霖就看着他發呆了半個小時,想着他可能是真得無聊吧。

又覺得哪有五六歲的小孩子會蹲在池塘邊發呆半小時的。

他回到作業前繼續寫了一會,發現連答案都寫錯位置了,氣的把手中的筆扔了,下樓往池塘那邊跑去。

小男孩還蹲在那,一動不動,池麟霖走到他後面,見他直勾勾望着水裏,忍不住問他,“你在看什麽?”

小男孩似乎一點也不驚奇他的到來,小聲說:“我在數池塘裏有多少只魚。”

池麟霖:……

“你不是有很多玩具嗎?為什麽不玩在這發呆?”

“那些都不好玩,沒有發呆好玩。”

池麟霖表情裂了一下,悄悄地蹲在他旁邊,也跟着發起呆。

微風拂動兩人的頭發,風裏夾雜着青草味和花香,兩人一直待到太陽即将下山,小男孩瞅着池麟霖說:“我得回去了,你叫什麽名字。”

池麟霖依舊嘴硬說:“不告訴你。”

“那你是每周末都來嗎?”

池麟霖猶豫着點點頭,小男孩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在下周六到來之前,池麟霖還在忐忑小男孩還會不會來,直到下午那個小小的身影又出現,池麟霖偷偷撇開臉笑了一下。

池麟霖坐在池塘邊寫作業、畫畫,小男孩就蹲在一旁發呆或者蹭過來在一旁看着,偶爾插幾句話。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三個多月。

又是周六,池麟霖一聲不吭地坐在池塘邊,兩只腿晃啊晃,輕輕劃過水面,他眼皮有點紅腫,好似哭過很久。

小男孩過來也學着他的樣子坐在旁邊,兩只腿垂下去,看了他一會才說:“你是不是想跳下去?”

池麟霖表情一頓,有點驚訝于這個屁大的孩子還知道這些,然後點頭,又搖搖頭,“之前想跳,現在不想了。”

小男孩朝他探頭,瞅着他的眼睛說:“你為什麽哭了?”

池麟霖垂着眼睫,恹恹地說:“我爸把我的狗丢了。”

“丢哪了?再去把它找回來不就行了?”

池麟霖搖頭,“全倒進水池裏,都融到水裏了。”

“狗怎麽融到水裏?”

“是狗的骨灰,小白是我養的狗,病死了,火化之後我把骨灰裝進瓶子裏,放在床上,讓他繼續陪我。”

池麟霖說到這,意識到旁邊的人很久不出聲,扭頭,小男孩一臉古怪地看着他,于是問:“你也覺得我是神經病是不是,昨天我爸就罵我神經病。”

小男孩眼珠轉了轉,搖搖頭,“我沒覺得你是神經病,但你為什麽不把骨灰埋了?”

“為什麽要埋?它活着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要一直陪着我。”

池麟霖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又看向對方,盯着看,仔仔細細地看,一瞬不瞬,良久良久。

直到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麽了?”

池麟霖說:“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你想當我的朋友嗎?”

小男孩猶豫了一下,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池麟霖說:“當我的朋友就得永遠陪着我,不能騙我,不能離開我。”

對方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這沒問題。”

池麟霖微微皺起眉,“你為什麽總是在笑?”說着,又轉過臉,咕嚕了一聲,“但你笑起來挺好看的。”

小男孩“咯咯咯”笑了,“那你準備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池麟霖思考了幾秒說:“下周六是我生日,那天我告訴你,然後我們當朋友。”

小男孩拍拍胸脯,保證道:“我那天一定會送你一個大禮,到時候見。”

池麟霖看着他,語氣鄭重,“到時候見,我會在這等你的。”

生日那天,池麟霖在這裏一直等到深夜,卻再也沒有出現那個孩子的身影,他蹲在地上數着時間,看着手表上的分針轉動,直到12點,他的生日過了。

幾個傭人在池塘邊找到他,臉上擔憂的神色褪去,露出欣喜的笑臉,池麟霖見了抓起地上的石子就朝他們身上扔去,邊扔邊狂吼,“不許笑,都不許笑……”

其中一個捂着正流血的額頭,皺眉道:“小少爺,你不讓我們笑,總不能讓我們哭吧。”

池麟霖停止抓狂,慢慢平複下起伏不定的胸膛,臉上全是陰郁,聲音冰寒,“以後再讓我看見你們在我面前笑,我就會讓你們哭到不停,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

路吟打了一個長久的電話,回來時就看到自己老媽和池麟霖站在一邊,盯着一個相框看。

他走上前,發現池麟霖正拿着自己小時候的照片,身體也在微微發顫,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池麟霖驀然轉過臉來,看向他。

該怎麽形容池麟霖此刻的表情,路吟只知道,自己的心髒莫名被人扯了一下,一股冰涼從腳底直竄到頭頂,他想開口,舌頭卻有些打結。

池麟霖的表情很複雜,有狂熱,有冰寒,有興奮,有陰戾……

路吟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池麟霖沒有說話,陳黎在一旁說:“在看你小時候可愛的照片。”

路吟觑着池麟霖神色,對方的表情已經慢慢恢複正常,輕輕放下手裏的相框,目光卻一直黏在路吟臉上。

對上池麟霖的目光,路吟總有一種作為肥美的食物被餓狼盯上的感覺。

他對池麟霖說:“那個,我現在得回我自己住的地方,你……”

池麟霖平靜地說:“我也要回去了,感謝今天的招待。”

陳黎問路吟:“你車送去保養了,開家裏的那輛保時捷吧。”

池麟霖卻在此時走到路吟身邊,低低一笑,“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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