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外婆

第19章 外婆

江城的雪終于還是化了，可春天仿佛還沒過幾天，悶熱的又同夏天一般。

時聿抱着書，從圖書館往教室裏走去，最近關于他的那些難聽的話倒是少了一些，大概大家都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再說關于別人的事情，但能聽到的還是會進入他的耳朵裏。

時聿并沒有理會，到了教室便看到江言纏着尋珩知教他數學題。見他來了江言立刻将座位讓出來，沖時聿道，“剛剛你手機響了，你看下要不要回個電話。”

時聿将書放在桌上，他到圖書館的時候沒有帶手機，從桌子裏拿出電話，發現是陌生號碼，他猶豫了一會撥了過去，“喂？是哪位？”

“是時聿吧？你外婆去醫院了，就在江城第一醫院……”

時聿根本沒聽進去後面說什麽，拔腿就往外沖。

尋珩知見他慌忙的模樣忙追了出去，“怎麽了？”

“你別攔着我！”時聿甩開尋珩知的手，“我外婆去醫院了。”他眼圈泛紅，好似立馬便能落下淚來。

“你先別急，我陪你去醫院。”尋珩知拉着時聿往外跑，朝着同樣追出來的江言喊道：“你去幫我和時聿跟老師請個假，就說我們去醫院了。”

江言懵懵懂懂的點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尋珩知在校門口攔了輛車，時聿剛坐上車就急的哭了出來，他自認自己是個勇敢的人，他努力的承受着一切，可是聽到電話裏說外婆病倒的消息，一種名為害怕的情緒在他的骨髓中暗暗的生長出來。

他不怕死，也不怕被唾罵指責，但是他害怕外婆……離開他，她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師傅，去江城第一醫院，麻煩開快點。”

司機見時聿的模樣，點了點頭，寬慰道：“小朋友不要急，有什麽事都會過去的。”說罷一腳踩下油門車就飙了出去。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時聿已經失去了理智一般，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好在尋珩知在，他問了護士站，知道了時聿外婆的病房號，帶着時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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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聿一進病房就見外婆躺在床上，手上還打着點滴，坐在病床旁的似乎是小賣部的老板，見他來了立刻起身，“你可算來了，你外婆好好的在店裏暈過去了……”

“我外婆她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

老板搖頭，“醫生說結果還沒出來，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謝謝老板……謝謝。”時聿有些語無倫次，他抹了抹臉上的淚珠，看着外婆蒼老的臉，如果不是為了照顧他，外婆也不會離開住了幾十年的地方，到江城來。

老板擺擺手，畢竟人是在她店裏暈倒的，萬一真出什麽問題，她說不定還要負責，她現在就祈禱老人家沒事就好。

老板見時聿來了便離開了，只是離開前叮囑時聿有什麽事情的話就給她打電話。

等外人走了，時聿才敢趴在床邊，嗚咽着哭出聲。

外婆對于他來說，已經是唯一的親人，父親東躲西藏，母親一走了之，他仿佛徹底成為了一個孤兒，他盡量不讓外婆擔心，他無視同學的謾罵，追債人的逼問，從來在外婆面前都是懂事乖巧的孩子，可是如今外婆倒下了，他才覺得這世上，仿佛只有他自己了。

尋珩知靠在一邊，他看着時聿瘦小的背影，想要出聲安慰，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病房裏出來的哭聲漸漸大了起來，尋珩知從來沒有聽人這麽哭過，仿佛被丢在大街上的小孩，不管不顧的撕心裂肺。

尋珩知就這麽靜靜地站立在一旁，他在陪着他，此刻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陪着他。

時聿不記得自己在病房中守了多久，才等到外婆悠悠轉醒。

“外婆……”時聿一張嘴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外婆伸手撫了撫他的黑發，沙啞着聲音：“怎麽哭了……”

時聿伸手摸了摸臉上的淚水，擦幹淨回過神：“外婆，你感覺怎麽樣了？”

“外婆沒事，都是小問題。”

時聿知道外婆是安慰自己，也想讓外婆放心，努力的勾了勾嘴角，挂上一個微弱的笑，“我去叫醫生來。”

誰料他剛起身，就見醫生已經走進了病房裏。

“你家長沒來嗎？”醫生看着時聿微微皺了皺眉，這孩子一看就是未成年，還穿着校服，估計正在讀高中，這有情況也不能和孩子說啊。

時聿搖了搖頭，“有什麽話您直接和我說吧。”

“那不是胡鬧嗎？”醫生皺起眉頭，“老人家，你還是把你兒子女兒叫來，得有個大人做主，我們才好看後續的治療方案啊。”

躺在病床上孱弱的老人搖了搖頭，臉上的皺紋像是被歲月擠壓過一般，皺巴巴的疊着，“有什麽直接和我說吧。”

醫生嘆了口氣，站在病床前解釋起來。

時聿聽不懂那些專業名詞，只聽到心髒不好什麽的話，他将醫生說的話一字一句的記錄了下來，準備等他離開後再上網查一查。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的。”醫生仿佛見慣了生死，也習慣了離別，語氣平靜的毫無波瀾。

時聿止不住的流眼淚，他看着外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這麽的無能為力，恨自己為什麽不能快些長大，為什麽父母要抛棄他，為什麽他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在生死面前，人是那麽的弱小而無力。

“沒事的，小聿。”外婆坐起了身子，眉眼帶着笑意，“別聽醫生瞎說，外婆沒事，晚些咱們就回去。”

時聿不說話，他在想他有什麽辦法，可以幫助外婆，自己做什麽能夠讓外婆的病好起來？

“沒事的，仔仔。”外婆已經很久沒這麽叫過他了，時聿紅着眼圈點點頭，他知道外婆只是不想讓他擔心，就和他不想讓外婆擔心一樣。

“好好讀書，外婆沒事。”

時聿聽着外婆的話點頭，強忍着淚意，在嘴角勾畫出笑，“外婆餓了嗎？我去給外婆買點吃的。”

“好。”時聿見外婆點頭，便擦幹眼淚出了門。

他剛出病房門口便瞧見尋珩知靠在牆邊，原來他一直沒有走，大概是怕在病房裏耽誤他和外婆說話，便自主出來了。

“你怎麽還在這裏？”

“我認識江城最好的醫生。”尋珩知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直接上前開口，“或者轉到滬城去。”

時聿不說話，沉默地看着他。

尋珩知似乎被他看得有些急了，又貼近了一些，“錢我來想辦法……”

“不用了。”時聿搖頭拒絕，灰蒙蒙的一層鈍痛纏繞在胸口，似乎要堵塞住他的呼吸。他有什麽資格要他的錢要他的情，他現在接受了，将來怕是也還不起，他不想一輩子都欠他的人情。

“時聿。”尋珩知微微嘆了口氣，他知道時聿的脾氣，“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麽，就當是同學一場。”

時聿低着頭坦然道：“我先去聯系一下我爸爸和媽媽，還是先謝謝你的好意。”

尋珩知了片刻，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

兩人的沉默讓時聿不安，索性開口打破，“你先回去吧，還要上課的。”

尋珩知覺得胸口發悶，卻無處發洩，只好開口：“病房的桌上有我買的粥。”

時聿聽罷點了點頭，好歹沒有再拒絕尋珩知了。只是也沒再說什麽，自顧自地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拿出手機，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號碼，撥打了過去。

前一個號碼是已關機，後一個號碼是您撥打的號碼不存在。

他的爸爸和媽媽，早就已經聯系不上了。明明是在這個世上，與他聯系最緊密的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抛棄了他，抛棄了他們的家。

時聿強忍着淚水，他難道真的要借尋珩知的人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