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探望

第35章 探望

時聿醒的時候房間裏依然只亮着一盞昏黃的小燈，窗簾緊閉着看不出外間的景象，他起身在床頭的櫃子上找到自己的手機，點亮屏幕看到時間不過才上午9點。正準備起身卻看到浴室的門被打開，尋珩知裹着一件深色浴袍，頭發還濕漉漉的滴着水，見他醒了立刻道：“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時聿避開尋珩知的目光搖着頭，“你……你怎麽還沒去上班？”

“晚些時候再去。”将生病的時聿一個人留在家裏，他怎麽可能放心，所以讓秘書将今天上午的事情都先延後。

“哦。”時聿悶悶的應了一聲，“那我先去洗漱。”他似逃跑似的溜進了浴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尋珩知低垂着頭若有所思的擦拭着頭發，無奈的笑了笑轉身下了樓。

時聿在浴室的鏡前站立着，浴室中的水霧已經散去，他看着鏡中面色略顯蒼白的自己，大約是因為生病眼下的烏青更重了，他本就偏瘦，如今看上去更是骨瘦如柴形同枯槁，實在稱不上好看。

他對自己的樣貌從未有過什麽想法，有段時間他甚至想過毀了自己這張臉，也許那些人就不會罵自己诋毀自己，可現在想想只覺得當時的自己幼稚極了。

時聿洗漱完下樓的時候，尋珩知正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他下了樓路過廚房的時候看見有人在裏面忙碌着，還未發問卻聽見尋珩知先解釋起來：“是來做飯的阿姨。”

“哦。”時聿垂着頭坐在尋珩知旁邊，“我的衣服呢？”他現在還穿着浴袍，動一動就覺得要散開一樣。

“在洗衣房，一會兒讓阿姨拿給你。”尋珩知将溫牛奶推到時聿面前，“早餐想吃什麽？”

“随便來點就行了。”時聿頭也不擡的答道，他一向對吃的沒有那麽多講究，早餐有時候起的晚了甚至想不起來吃，便就着午飯一起解決掉。

“那我讓阿姨給你煮碗面？”

“嗯。”

見時聿點頭，尋珩知才起身去了廚房叮囑阿姨。時聿目光瞥向一旁的平板電腦，裏面似乎是一些項目信息，他收回目光将落點放在面前的餐盤上。

“一會兒吃完飯記得吃藥。”尋珩知從櫃子裏将藥拿出來放在時聿面前，“一樣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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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聿皺了皺眉，反駁道：“我已經好了。”

尋珩知垂眸嘆了口氣，“聽話。”

時聿看着面前的藥丸，哭喪着臉，又聽見尋珩知開口：“要是怕苦，讓阿姨一會兒給你做一碗甜湯。”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時聿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卻又覺得話語裏帶了些撒嬌的味道，尴尬的別過臉。

尋珩知微微笑了笑，他倒是寧願時聿在他面前永遠是一個小孩子，他錯過的那幾年美好的學生時光，他想要盡自己所能彌補給他，讓他在他面前永遠的快樂，不會受那些流言的紛擾，永遠無憂無慮。

“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別出門了。”

時聿擡眸，目光撞進尋珩知溫柔的眼眸裏，他別過頭嗫嚅着嘴唇，“我還有設計稿……”

“不急在這一時，要是你不方便和江言說，我幫你和他說。”

“別。”時聿及時組織他的想法，若是尋珩知和江言說，江言那個大嘴巴一定會問東問西的，“我自己跟他說好了……”

“嗯。”尋珩知明顯心情好了起來，大概是下意識的動作，他伸手溫柔的揉了揉時聿的黑發，“若是無聊了，3樓有游戲房。”

時聿紅着臉低垂着頭，悶悶的不說話，他絞着手指明顯緊張了起來，瞬間失去了平日裏不服輸的氣焰。

“面來啦。”阿姨端着面從廚房出來，将面碗放在時聿面前，白白的煙霧從面碗裏冒出來，濃白的雞湯上撒了一層綠綠的蔥花，如一副色彩并不鮮豔的油畫。

時聿咽了咽口水，覺得有些胃口大開，“謝謝阿姨。”

“先生說你昨晚還發燒的，所以做的比較清淡，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時聿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面湯，鮮香立刻在嘴裏四散開刺激着味蕾，他擡頭朝阿姨豎起一個大拇指，“好吃的。”

尋珩知看着他難得笑了起來，沖阿姨道：“阿姨你去把他的衣服收到房間吧。”

阿姨走後尋珩知又繼續吃起了早餐，時聿一口一口吸溜着碗裏的面條，最後竟然吃了幹淨，還将面湯喝了大半，他擦了擦嘴角的湯漬，靠在椅子上，感覺自己的肚子變得圓滾滾起來。

“吃飽了？”

“嗯。”時聿點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吃撐了。”

“劉姨做飯很不錯的。”尋珩知放下手中的筷子，偏着頭誘惑：“午飯想吃什麽和阿姨說，讓她給你做。”

時聿偏頭與他對視，他定定的看着他，最後又不敵他，敗下陣來，“你不去上班嗎？”

尋珩知的确不是很想去，若是可以他想陪着時聿在家裏，即使什麽都不做，只是在一個屋檐下，他似乎就已經滿足了，“要去的。”

“那你快去啊……”時聿似乎被逗得有些惱了，有些嗔怒地開口。

尋珩知嘴邊的笑意越來越大，他甚至想要俯身吻一吻時聿的面頰，如尋常情侶一樣，可理智還在控制他，告訴他不能急于一時。

尋珩知又在家裏墨跡了一會兒，盯着時聿将藥吃下才出了門。

時聿回房換了幹淨的衣服，正準備偷偷溜回家，卻被阿姨叫住，“時先生中午想吃什麽？”

時聿站在原地，回頭尴尬的笑了笑，“阿姨你不用準備我的午飯了，我先回去了。”

“啊……”劉姨似乎有些驚訝，“可先生囑咐我去買食材了。”

看着劉姨為難的樣子，時聿有些不忍心，“那我和尋珩知說一聲吧……”

“那麻煩了。”

時聿洩氣的坐在沙發上，可打開和尋珩知的聊天框他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敲敲打打鍵盤，最後又把想說的話删了，該死的尋珩知，他一定是故意的。

時聿在沙發上想了片刻，還是将消息發了出去，“我先回去了。”

手機的另一頭仿佛時時刻刻在等待他的消息，立刻回了過來，“好。”

看到尋珩知的回複，時聿明顯松了口氣，他和劉姨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下樓攔了輛車直接去了工作室。

江言似乎沒想到他會過來，有些差異的看着他，“你這麽快好了？”

時聿吸了吸鼻子，“嗯，昨天輸液了。”

“那你怎麽不在家休息，其實工作室的事情可以放一放的。”

“我沒事。”時聿倔強的搖頭，他在家也是畫稿子，和來工作室沒有什麽區別。

江言知道自己拗不過他，幹脆搖搖頭走了出去。可江言下班的時候看到時聿還在畫稿，忍不住将他趕了回去，送到了他家樓下。

時聿拖着疲憊的身子上了樓，開門一頭栽在沙發上，他睜開因為長時間盯着屏幕而發紅的眼睛，好想用工作麻痹自己……

工作室因為和春夏的合作方案還在等待回複，所以時聿又接了幾個私人單，每天忙忙碌碌的讓自己停不下來。

快下班的時候，時聿才走出待了一天的辦公室，他今天倒是想要提前下班，找一家餐廳好好吃個飯，剛出別墅的時候撞見正回來的江言，只見熱的滿頭大汗，看見時聿又将他拉了回來，“一會兒陪我吃飯，先別走。”

“……”時聿跟在他身後又回了別墅，往他辦公室的沙發上一躺，不解道：“你這是做什麽去了？”

“路上車子抛錨了，只能打車，結果司機不肯開進來，我自己走進來的。”江言一邊用紙巾擦額頭的汗，一邊吐槽，“這個天也太熱了。”

時聿抿着唇不說話，因為天太熱他更不愛出門了。

“對了你知道嗎？聽說尋珩知住院了。”

“啊？”時聿立刻坐直了身體，他難得暴露出自己的情緒，“他怎麽了？”

江言擡眸打趣的看向他，仿佛在說既然這麽擔心他，為什麽又要推開人家，“聽說是胃不舒服。”

“……”自從那天離開尋珩知家後，他就沒有再聯系過他，他知道他胃不好，上次見他的時候他就胃疼，可是怎麽會住院了呢……

“你要去看看他嗎？”江言探究的問道，他倒是有醫院的地址，原以為時聿會像之前一樣拒絕，可這次卻突然的答應了下來，反問道：“他在哪個醫院？”

江言一愣，回過神道：“我把地址發到你手機上。”

時聿點頭，他如今也沒心思吃飯了，收到江言的消息便起身往外走。江言也不攔他，若是他不助攻，時聿估計還要糾結很久，雖然他不知道時聿到底怎麽想的，但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尋珩知，既然喜歡為什麽要害怕呢。

時聿打了車到了醫院，到樓下的時候理智又告訴他這樣貿然去并不是明智的選擇，可感性難得占了上風，他去附近的水果店買了一個果籃，最終還是踏進了他讨厭的醫院裏。

因為是私人醫院，所以人并沒有那麽多。時聿在前臺報了病房號，做了登記才被放行，他忐忑的進了電梯，一層一層的數字仿佛再告訴他，現在走還來得及，若是到了終點後悔也沒有機會了。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時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氣，就像是畢業那一年他決定要回國。

他像是在一條流淌着黑水的河中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了路，鼓起勇氣想要上岸，卻又被拍落在水裏，他滿身污泥的爬起來，花了幾年的時間告訴自己沒關系，也許他注定要與淤泥為伴。

電梯門開了許久，也沒有人踏出一步，厚重的金屬門緩緩地關上，可再要緊閉的那一剎那時聿卻伸了手，他終究還是邁出了那一步。

時聿提着果籃，順着病房號終于找到尋珩知的位置。他站在門口，正伸手要敲門的時候卻發現房門虛掩着，裏面傳來輕柔的女聲。

他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透過門縫他看到苗條纖瘦的背影，是夏月。

尋珩知靠在床邊，正擡頭和她說着些什麽。而他仿佛一個窺視者，在門外陰暗的站着，一道門将他們徹底的隔絕開。

時聿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自嘲的笑了笑，每一次被感性支配的他，仿佛永遠得不到好的結果。

他紅着眼圈将果籃放在門邊，佝偻着背仿佛又被黑水河中的泥怪纏住了腳步，可就算是擡不起腳，路依然是要走的。

就像沒有腳的鳥，它依然會飛的。可是他沒有翅膀，如何能飛出桎梏住自己前半生的枷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