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最近幾天沒農活，馮老二難得歇歇腳，大閨女又撞破了腦袋，索性擱家休息幾天。

李淑英掃了眼地上煙頭，埋怨一句：“一天到晚抽多少煙，肺都給抽黑了。等你老了喘不上來氣，可別怪別人，就怪你自個。”

邊用笤帚掃地，邊絮絮叨叨說。

村頭那些大嬸看到這一幕肯定吃驚的合不攏嘴，這是那個一屁崩不出三個字，看到人掉頭就跑的李淑英

李淑英誰都怕，就不怕馮老二，哪怕他成天板着張黑臉。

李淑英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馮老二沒什麽表情，默默嘆了口氣把煙收了。

家裏大閨女馬上升高三，小閨女升初二，家裏用錢的地方多，今年天氣不給力，糧食産量估計不咋地，賣不上幾個錢。

家裏唯一值錢的就是院子外頭那兩頭小豬仔了，但是它們太小了，現在賣太虧了，還是等等它們長得再大一大。

馮老二想……要不等幹完農活，他也進城裏打工。大哥和三弟都去了城裏，打工雖說累點，但是掙的多。

馮老二越琢磨越覺得這條道行得通，等大哥和三弟回來，他得問一問，還有沒有用人的地兒。

外面大院子吱一聲響了，是大門被人推響的動靜，村裏家家戶戶白天都不鎖門，有人上門，直接推門門能推開，一般家裏就有人。

緊接是一陣腳步聲，還有女人說話聲音，聲音不小，怕人聽不見似的。

“二哥二嫂，你們在家不？我又給你們送吃的過來，瑩子腦袋傷好點了沒？”

是三弟妹，許芳來了。

李淑英慌手慌腳把手頭的活理了，笤帚胡亂放到一邊，縮着肩膀，想躲到裏屋，又忍住了。

院子裏的動靜大，裏屋馮慧正給馮瑩腦袋上的傷換藥，小姑姑馮秀出門“拔草”去了。

鎮上衛生所拿的藥，不便宜，黑猴子拿棉棒的手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浪費了。

“二伯，二伯母！”馮安馮康中氣十足打招呼。看到兩個侄子，黑臉馮老二臉上露出點笑容。

外面傳來男孩說話聲音，馮瑩沒怎麽在意，旁邊的馮慧突然瑟縮一下，藥棉一下子按住傷口。

“嘶……”馮瑩蹙眉。

黑猴子馮慧連忙收回手，表情不安：“姐，我弄疼你了？”

“沒事。”馮瑩搖頭，又挑眉問，“你咋回事，突然下這麽重的手？”

馮瑩随口一問，就看到黑猴子耷拉腦袋，低頭摳手指，支支吾吾不吱聲。

馮瑩心裏嘆口氣，昨天晚上整理原身記憶的時候發現，這一家子各有各的毛病。

她爹馮老二少言寡言，幹活一把好手，卻是個爛好人，老馮家一大家子全擱他身上喝血。

她媽李淑英性子孤僻，不願意和外人打交道，跟人說話腿就打哆嗦，本身不算什麽大問題，但在鄉下，和別人不一樣，那可是天大的罪過。

鐵定受排擠，背後被人議論，那就更不敢跟人說話，惡性循環下來，她媽的評價可以說是村裏最差的。

至于……黑猴子，看着鬼精的，實際上膽子比針鼻還小，12歲了，還能被三嬸家兩個小孩子欺負了，聽他們說話都發抖，膽子得小成什麽樣啊。

至于原主嘛，也是個軟和性子，但她不一樣，以前的事兒翻篇了，從今兒個開始，誰敢欺負人，她就讓誰好看！

她才不受這窩囊氣呢！

以前在村裏，沒人幫他卻也沒人敢欺負他，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村子裏是個有趣的地方，欺善怕惡，她不介意當那個最惡的……最後呢，那些想坑她，騙她，欺負她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也因此得了個外號叫瘋狗。

馮瑩沖黑猴子眨眼，笑了下，“慧兒，幫我包的大一點，誇張點，一看就很嚴重那種。”

馮慧不明白：“啊？為啥啊？”

今兒和昨個的情況差不多，許芳說了些場面話，兩小子就開始可憐巴巴要雞蛋吃，他們也是精，不跟別人要，專門磨馮老二。

所以說做人不能太心善，不然那，連個孩子都知道你心善，擱你一人欺負。

眼瞅着馮老二馬上松口答應了，許芳心裏這個美呀，兒子又能吃上雞蛋喽。

“三嬸子過來了……”一道聲音打斷馮老二的話。

就等着那句話呢，許芳心裏很不高興，誰耽誤她家兒子吃雞蛋的大好事。

轉頭一看，擰起的眉頭立馬收了，臉上扯出笑意：“是瑩子啊，你咋出屋了，不好好呆着，小心吹風！”

“這不聽到三嬸子說話，t想着好久沒見嬸子，過來看看……”馮瑩進了屋，眼神不經意劃過籃子，吃驚問，“這是什麽呀？”

老二家大姑娘怎麽說這麽多話，許芳心裏一瞬間有疑惑，以前挺腼腆的小姑娘，見人就知道笑笑，比她那個媽強不了多少，我的乖乖，今兒怎麽說了這麽多場面話。

略微一琢磨，許芳很快明白，這是知道她昨個給送雞蛋和餅子，才說了這麽些好話吧。看來馮瑩這丫頭不傻啊。

“嬸子，拿的什麽？怪沉的吧，我來幫忙。”說着，馮瑩走上前，就要接過許芳胳膊肘裏拐着的籃子。

心裏一驚，許芳立馬往後退了一步，她哪能讓別人拿着籃子啊，誰拿着東西就是誰的，別人拿了，她兒子還怎麽吃雞蛋？

“不用，不用，這籃子輕着呢，你身上有傷，嬸子怎麽能讓你幹重活，萬一閃着哪，老了病根可怎麽好。”躲過一擊的許芳心裏直呼好險好險，幸好她反應快，要不就被人搶走了。

對方的反應，馮瑩早就算計好了，第一下沒搶過來，緊接着反手第二下就來了，“三嬸兒，這說的什麽話，您是長輩，我是小輩，頭上是小傷，再說我年輕，什麽傷都好得快，還是我來拿吧！”

許芳還擱那慶幸呢，呼個氣的功夫，胳膊就輕了，低頭一看，籃子沒了。

馮瑩扯着籃子，後退幾步，一邊說：“三嬸子就是客氣，這籃子多重啊，你拎了這麽長時間肯定累壞了吧，慧兒，趕緊給三嬸倒杯水來！”

跟着馮瑩出來的黑猴子聽到吩咐，立馬應聲，打開櫥櫃找幹淨杯子，拎暖壺倒水，動作挺麻利。

傻了眼許芳圓圓的臉蛋有些傻，小眼睛瞪得比平常打了一倍，還沒回過神來，籃子咋沒了，咋從自己手裏到別人手裏了？

馮瑩的動作也快，這會兒已經把籃子裏的東西給看了個全乎，還用手撥了兩下。

4個雞蛋，一捆小白菜，還有幾個餅子，小白菜上層是綠葉往下撥了兩下，下邊露出泛黃的葉子，看着像爛菜葉，只不過遮在下邊，打眼一看還以為都是新鮮的菜呢，還有那餅子，上面幾個是好的，下面幾個邦硬邦硬，那手感估摸着……咬一口下去，牙都能崩掉幾個。

呵呵，想必這些爛菜葉和硬餅子是這個三嬸子準備的吧，果然如記憶一般，喜歡使小伎倆，愛貪小便宜。

馮瑩挑高眉頭，4個雞蛋想到昨天那兩個雞蛋，心下了然，原主家沒養雞，這雞蛋肯定都是馮老太也就是原主奶奶給送的。

至于為什麽從4個雞蛋變成兩個雞蛋？

瞅了一眼氣哄哄的兩只男娃子，又想到剛才在屋裏聽到這些人說的話，馮瑩心裏明鏡兒似的。

“嬸子怎麽就4個雞蛋呢？我家可有五口人，奶是不是算錯數了？”馮瑩擡起腦袋，無辜又不解的問。

“瑩子，你是不知道，這兩天啊，你奶家的母雞不知道咋回事兒，就是不下雞蛋，就這4個雞蛋，還是你奶好不容易湊齊的呢……”許芳很快恢複狀态，她笑臉回答。

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麽回事，老太太家的大母雞這兩天下蛋率特別高，至于馮老太為什麽只給了4個雞蛋？許芳心裏笑笑。那還能因為啥，當然因為馮老太覺得這家裏就4個人呗，排除了誰？她那個傻子閨女喽。覺得給她丢人了呗。

“這樣啊。”馮瑩面上點頭，心裏卻只冷笑，知道這人是胡說八道。

“4個雞蛋也挺好，三嬸兒你是不知道，我這腦袋磕了之後，嘴裏總覺着沒味兒，就這雞蛋啊，吃着香！”

許芳聽了這話，心裏直呼放屁，你他媽放屁雞蛋誰吃的不香？

眼看着到嘴的雞蛋沒了，許芳能忍，但是他的小兒子馮康忍不了。

當急跳腳伸手指着馮瑩鼻子大叫：“那是我的雞蛋快還給我，你這個小偷！”

到手的雞蛋就這麽飛了？馮康年紀小，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家裏人都寵他，哪裏忍得了這個氣？

“小弟你這怎麽說話呢，這雞蛋明明是奶給我的呀，怎麽成了你的呢”馮瑩訝異地瞪大眼睛，裝模作樣問。

“是我的就是我的，你這個小偷！”看見馮瑩拿了個熟雞蛋，往廚臺磕，真的要吃，馮康立馬急了，小牛犢似的沖上去要把雞蛋搶回來。

別看馮康才7歲，力氣确實不小，在村裏7歲的孩子能跟着上山幹活，當個半大小子用呢。

馮瑩身子瘦瘦弱弱，腦袋開了口子，萬一被撞一下可不得了。

屋裏的人都驚了，三個大人走上前想拉住小牛犢馮康。

馮老二兩口子是想護住自家閨女，許芳想讓自己的兒子，離馮瑩遠點。

她可沒忘記馮瑩腦袋上可有傷呢，萬一自己兒子把她撞壞了，可不得訛上自家。

馮慧驚呼一聲：“姐姐，小心！”

電光火石間，也不知咋的回事兒，馮康一頭撞上馮瑩身後的柱子，而馮瑩被他沖撞的，晃晃悠悠快要摔倒了。

許芳尖叫一聲，急忙跑上前抱住自己的兒子，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受傷。

“我的崽兒啊，你咋這麽命苦啊！”

看到小兒子腦袋上撞出了個大包，許芳心疼的不行，抱着小兒子大哭。

被抱在懷裏的馮康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是怎麽撞上柱子的？擡手摸摸腦袋，呲一聲，好疼啊，張嘴仰頭開始大哭，腦袋好疼啊，嗚嗚嗚！

許芳抱着小兒子擡頭看向馮老二帶着哭腔：“二哥，今天這事兒你可得給我們做主，這可是你嫡親的侄子，也是我和老三的命根子，他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們倆也不活了。”

許芳這麽一哭訴，馮安也跟着哭了起來，他蹲在弟弟身邊，摸摸他腦袋上的傷口，被碰到傷口的馮康哭得更慘了，擡頭淚眼蒙蒙瞅着馮老二：“二伯，弟弟好疼啊……”

瞅着同樣倒在地上的大閨女，聽着許芳這倒打一耙的話，李淑英忍了又忍，忍不住開口說：“……三弟妹，你、你這說的什麽話，分明……是你兒子先來撞我閨女的？這怎麽還、這怎麽還……”

又是焦急，又是生氣，又是傷心，李淑英說話帶了結巴。

“不會說話你就閉嘴，要不是她躲開，我家康子能撞柱子嗎！”許芳厲聲道，“你瞅瞅你自己說這話都虧心，結結巴巴的。”

“你們今天非得給我個說法不可，要不然我就抱着兒子坐在這兒不走了！我倒是要讓村裏人瞅瞅，馮老二啊，馮老二，你趁着老三不在家欺負他媳婦和兒子，我看看村裏人會怎麽議論你，等老三回來又會怎麽想你這個二哥！？”

一邊是弟弟的孩子，一邊是自家的閨女，馮老二站在中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私心裏是更偏向自家閨女的，但是……馮康這孩子年紀太小了，只有7歲，萬一真撞壞了，他跟老三沒法交代啊。

“三弟妹，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有個磕磕碰碰的，這不挺正常的嗎？快讓我看看孩子有沒有事……”馮老二想着當務之急先瞅瞅馮康的情況，要是真有個不好，以後的事，以後再商量。

許芳抱住馮康不撒手，一個勁兒哭，邊哭邊喊自己命苦，自己兒子命苦。

“哎喲，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嫁進馮家，攤上這麽個爹，攤上這麽個二伯，這是倒了多大的黴啊，我倒黴不要緊，我命苦，我認了，康子做錯了什麽啊？婆婆呀，你快來看看你的寶貝小孫子遭了多大的罪啊，有沒有人管一管啊？還有沒有天理了？”

馮老二突然覺得頭痛欲裂，瞅了眼自家媳婦：“要不拿點錢給三弟妹讓她帶康子去鎮上衛生所瞅瞅，畢竟撞到腦袋可不是小事……”

聽了這話，李淑英快氣吐血了，滿臉通紅，不應聲，她剛才看的真真的，明明是馮康故意撞上來，要不是瑩子反應快提前躲開，不知道得被撞成什麽樣呢

“……不、給。”

瞅了眼摔在地上的馮瑩，她狠狠捶了自己的大腿。

讓你沒用，讓你不會說話！閨女受了欺負，你連幫她出頭都做不到，結巴你還有臉結巴？

馮老二被吵的頭疼，只想盡快解決這件事，語氣不自覺，冷了下來。

“家裏的事兒我說了算！”

李淑英眼眶一紅，馮老二從來沒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過話，她一向聽馮老二的，這次要不是閨女受了委屈，她也不會跟馮老二對着幹，那是她的男人啊，但是為了閨女她必須硬氣一回，梗着脖子不吱聲。

話說出口，馮老二就有些後悔了，那是他親閨女，他怎麽可能不心疼閨女……許芳還在哭，邊哭邊罵，這是他三弟的媳婦和兒子，他不可能不管他們，他也有他的難處，軟下語氣喊了聲：“淑英……”

另一邊，馮瑩輕輕柔柔地跌在地上，皺緊眉頭似乎傷得不輕。

黑t猴子馮慧兒離她最近趕忙跑到她身邊扶住：“姐，你沒事兒吧？”

馮瑩晃晃悠悠穩住身子，扶了扶胸口，像是被吓壞了：“三嬸兒你看我這身子骨就是弱，剛才又摔了一下，怎麽感覺腦袋更疼了呢……”說着手指抵着太陽穴，蹙着眉頭，轉轉腦袋，那樣子不像作假。

許芳哭聲立馬沒了，回頭罵道：“你這個臭丫頭，要不是你突然躲開我兒子能撞到腦袋？他還這麽小，萬一撞壞了你賠得起？”

“不就是個雞蛋，你這個做姐姐的不知道讓着弟弟啊，啊！你那個學白上了還高中生呢，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還上什麽學，趁早回家種地吧你！”

心想你個小妮子，還會做戲嘞，孫猴子還蹦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呢，你個小丫頭片子還能騙得過我？

“三弟妹，你怎麽說話呢”馮老二很不高興，別人罵他閨女，他怎麽可能高興？

“三、三弟妹，瑩子受傷了啊，你這麽說是要逼、逼死她？”李淑英用出最大的力氣怒吼。

受傷

許芳心裏不屑冷哼。

只有她受傷，我兒子沒受傷嗎？

敢傷着我兒子，老娘非讓你們扒層皮不可。

想了事，趕緊給錢！

要不然這事兒沒完！

擡手摸了把後腦勺，馮瑩嘴裏哼哼唧唧咕哝：“哎，我腦袋後邊怎麽這麽疼啊？”

許芳眼睛尖着呢，立馬就發現馮瑩腦袋後面包着的紗布露出紅痕，那樣子像是……往外滲的血珠。

嘴裏要錢的話生生給憋了回去。

心裏不住的盤算，小兒子雖說撞了腦袋鼓了大包，但看着不礙事兒，但是這丫頭腦袋可出血了，再加上之前就撞了腦袋，萬一出點什麽事兒……可別訛上他們家。

心裏一緊，許芳立馬有了決斷。

“那啥二哥二嫂，你看孩子哭的這麽厲害，我得回去找點藥膏給他抹抹，你們也趕緊看看瑩子的情況，兄弟姐妹有個小打小鬧很正常，我就不計較了！”态度那是180度大反轉。

說罷帶着哭鬧不休的馮康和馮安一溜煙的跑了，連籃子都沒拿。

馬上就要扛不住的馮老二李淑英：“……這人走了？”

再回過頭，他們弱不禁風的大閨女高高興興從籃子裏拿出4個雞蛋，一手兩個雞蛋，沖他們笑：“爸媽有雞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