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劉嬸子，你怎麽上我家來了？”

院子裏站着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穿着打補丁的衣服，有點寒碜。

村裏人嘛，穿個打補丁的衣服不稀奇，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一件衣服穿個十年八載的，那都不叫事兒，稀奇的是這人衣服褲子，甚至鞋上到處都是補丁，這得節省到什麽地步啊？

這個劉嬸子，名叫劉桂花，四十出頭，看着像五十歲的，年輕時死了丈夫，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可以說是馮家村第一省，也是馮家村第一扣，更是馮家村第一不要臉。

為啥說她不要臉呢？

因為她鼻子好使啊。

隔着兩裏地都能聞出人家早飯吃的什麽，這鼻子比警犬可靈多了。

誰家有點什麽好吃的，她聞着味兒就上人家門口去了，村裏人都不待見她。

“哎喲，是瑩子呀，我聽說你摔着腦袋了，怎麽樣，沒事兒吧……”劉桂花說着就往廚房那門裏瞅，“怎麽是你這個丫頭出來你爸媽呢”

“哦，我爸媽有事兒忙。嬸子，你有啥事兒就跟我說也一樣。”馮瑩歪歪身子正好擋住對方的視線，不讓她往廚房裏瞅。

“你這丫頭，我要跟你爸說的是大事兒，你個丫頭怎麽能做主呢！別跟嬸子說笑了，你爸是不是擱廚房裏吃飯呢，趕緊把他叫出來，要不嬸子上廚房找他也行……”劉嬸子吸吸鼻子，眼珠發亮。

這味道，好香啊，這家裏做什麽好吃的呢，她老遠就聞着了，聽着味，像是炸了什麽，這味道用的油肯定很重，這一家子養了兩個閨女，還敢這麽大手大腳花錢，真不是過日子的料。

吸了吸口水，劉桂花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幾步，打算繞過馮瑩，直奔去廚房。

味道是從廚房傳出來的，這丫頭也是從廚房出來的，這一家子肯定躲在廚房吃好吃的呢。

劉桂花名聲臭的很，村裏沒人願意搭理，偏偏馮老二是個爛好人，覺得劉桂花一家過得艱難，時不時幫把手。

給她慣的，三不五時的來打點秋風。

馮瑩可不慣她這個臭毛病，盾牌似的擋在她面前，臉上笑眯眯，說啥都不挪道。

劉桂花往左走她就往左走，劉桂花往右走她就往右走，可把劉桂花氣得夠嗆。

“嬸子，你有啥事兒就跟我說呗？”馮瑩依舊笑眯眯。

劉桂花知道這個小妮子跟她作對呢，拉下臉，就不信還治不服不了你個小丫頭。

“你爸媽就是這麽教你的，長輩們來了，你不讓人進門，把人家堵在門外”劉桂芳斜睨她一眼，“這名聲傳出去可不好聽啊……你将來還要嫁人呢，可別因為名聲，嫁不出去。”

哎喲，威脅人呢。要是別的十幾歲的小姑娘聽到這話，肯定吓壞了，但馮瑩是什麽人呢？能被這麽兩句話給糊弄過去？

“哎喲，劉嬸子跟我談名聲，不覺得臊得慌，就您這名聲，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吧。”馮瑩撩起眼皮笑了笑。

“你這話什麽意思”劉桂花好似一直被踩到尾巴炸毛的貓，瞪了圓了眼睛，手指不停的抖啊抖。

不敢相信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片子，敢這麽跟她說話？

“什麽意思？劉嬸子你心裏不清楚還得我特意點出來，那多不好意思啊，要是你有這個要求，我也能滿足，誰叫您是長輩呢？”馮瑩勉為其難的說。

劉桂花被她這副裝腔作勢的樣子氣到了。

“好啊你個丫頭，欺負我家孤兒寡母我告訴你，我家可是村裏的貧困戶，村長都說了要友愛村民，團結鄉裏，你們家香味兒這麽大，做了什麽好吃的，也得幫助幫助我們！你個小丫頭片子，村長的話也敢不聽？”劉桂花幹脆不裝了，直截了當說。

聽了這話，馮瑩眼珠瞪圓了些，掏了掏耳朵，實在不敢相信，有人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

什麽叫我家做了好吃的，就得幫助幫助你家？

你是貧困戶，你有理？

這是把我弱我強勢，你強你要幫的不要臉精神發揮到極致。

馮瑩這個反應，劉桂花以為自己的計謀得逞了。她得意的笑，緩和下語氣：“好吃的分我一半，我保證不到村長面前去說嘴。”

還拍了拍馮瑩肩膀：“你這個小丫頭，嬸子今天就給你上一課，別在長輩面前得瑟，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劉桂花一臉得意，等着這小丫頭片子哭着求她，不要到村長那裏說她的壞話。

村長可是村裏最大的官兒，大家辦什麽事兒都要經過村長，村長說的話可比什麽都有用，比古時候那皇上的聖旨還管用呢。

撲哧一聲樂出來，馮瑩笑的前仰後合，真的好久沒有聽到這麽好笑的笑話。

也好久沒有看到這麽蠢的人。

或許離開村子太久，她已經忘記村裏總會有一些愚蠢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是的家夥。

“你這丫頭莫不是摔壞腦子了，笑什麽笑？”劉桂花氣兒不打一出來，“你以為我不敢把這事兒告訴村長？”

終于笑夠了，馮瑩這才直起腰，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水，嘴上依舊帶着笑容。

“我還怕你不去呢，我盼着你去，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村長那兒”馮瑩說着就要扯着劉桂花的手腕往外走，是似乎真的要和她一起去村長家，“嬸子，咱們今兒就找村長評評理，這事兒究竟是誰的不是！”

“啥？”劉桂花後退一步。

找村長評理，她可不去找村長。別人怕村長，她也怕呀。

再說，真要跟這個小丫頭片子到了村長那兒。一看這小丫頭片子長得瘦瘦小小的，再看看自己這身板，那村長肯定是偏向這小丫頭片子啊。沒辦法，誰讓她這體型吃虧呢？

這丫頭片子是不是瘋了？她可是試驗了好幾回呢，那些人啊，一聽到說要去找村長，就吓得不行，乖乖給她拿吃的，這丫頭可好，還主動拉着她去找村長，難不成瘋了

劉桂花心裏一緊，咋忘了這碼事兒呢，馮老二家可是有個瘋子呢，說不定這瘋病啊也傳染。

想到這兒，手腕兒就發起燙來，劉桂花趕緊甩開馮瑩的手。

這瘋病可別傳染她，她還想好好過日子呢。

“我不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就來問一句話，你們家那兩個小豬仔賣不賣？賣的話我願意出高價，我可跟你說明白，這價錢只有我能給你，別人誰也給不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想到瘋病，劉桂花心裏一陣惡寒，貪小便宜的心也淡了，只想趕快辦完事，趕緊走人，再好吃的東西，人瘋了，那能吃出啥滋味兒。

“喲呵，那我倒要聽聽，嬸子您出個什麽價啊”聽到這話，馮瑩來了興致，饒有興味地問。

劉桂花昂起下巴，伸出五根胖胖的手指，态度十分傲慢。

馮瑩也不着急，慢悠悠猜：“一只小豬仔50塊錢”

啥？

一只小豬仔50塊，你咋不去搶呢你？50塊錢都能買一頭老母豬了，誰稀罕你家的小豬崽兒啊？

“5塊，不是50塊！”劉桂花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嬸子又跟我開玩笑，我爸當初買這兩個小豬仔，可是花了8塊錢呢，養了一個多月，養的活蹦亂跳，你想5塊錢買走？”

“咋啊，一只5塊錢，兩只就是10塊錢，你都說了，你爸買的時是兩只8塊錢，這進出手你們還掙兩塊錢呢，這還不是好價錢”兩塊錢能買三斤肉呢？省着點吃，大半年的油水就有了，這一家子還不知足，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馮瑩不跟她扯那些虛頭巴腦的，直截了當說。“那嬸子你上別家去買呀，可別淨擱我家薅羊毛，你覺得5塊錢一只小豬仔，價給的高高的，別人家肯定願意賣給你啊，你找別人不就行了。”

這下子，劉桂花又憋悶了。村裏倒是有小豬仔，可是那小豬仔病殃殃的，盯了10分鐘，不大個豬圈沒轉上一圈兒，也不知道是生病了還是咋回事，誰敢買呀？

滿村尋摸好幾天了，就馮老二家這兩只小豬崽兒養的好，活蹦亂跳的。要不是這樣，她怎麽可能出這麽高的價？

眼瞅着這丫頭片子就是不松口，馮老二t兩口子也不出來。劉桂花恨恨地想，要不是豬肉漲價了。誰想養只豬崽兒啊？

“那你說多少錢賣？”劉桂花不樂意多花錢，也沒有別的辦法，這會兒豬肉漲價了，小豬崽兒也跟着漲價，想撿漏難啊。

“剛剛不是說了嘛！”馮瑩笑得很甜，一雙含笑的眼睛眨了眨，劉桂花滿臉疑惑。

剛剛說了

剛剛說啥了？

……

“你個丫頭瘋了，50塊錢一只小豬崽兒，你咋不搶呢？”劉桂花差點蹦起來。

“那就沒辦法了。”馮瑩滿臉遺憾。

劉桂花跑得飛快，好像後面有狗在追，生怕被追上。

個丫頭騙子，想坑她的錢，沒門！

廚房門被打開，馮老二吃飽喝足，心情很好。

瞅見那道飛速奔跑的背影，心裏納悶，劉嫂子跑啥？

炸泥鳅吃的時候嘎吱嘎吱響，馮老二沒聽清外面的談話聲，不知道兩人說了啥。

“她說咱家小豬崽養的好，然後就跑了……”馮瑩一臉無辜，純良的笑笑，“我也不知道她幹嘛去，可能尿急吧。”

“是嘛！”馮老二也沒多想，哈哈一笑，這小豬仔當然養得好了，每天吃新鮮的豬草，能不好嗎！

“爸，兩頭小豬仔，是不是要養到過年啊”馮瑩問他。誰知道劉桂花那個不要臉的，還會不會來，得提前探探她爸的底。

家裏很缺錢，馮老二原來想過賣掉小豬仔，但實在是舍不得，兩只豬仔品相極好，這會兒賣了太虧。

“不賣，先養養。”至于錢的事兒，等老大和老三回來再說。

“爸，這事兒就這麽說定了，等豬仔出欄，我可是要吃豬肉的！”

“行！”

馮瑩開學當天，李淑英起了個大早，裏裏外外忙忙活活，兩份泡菜都用罐頭瓶子裝着，一份是蘿蔔泡菜，一份是辣白菜，放了不少辣椒。

還蒸了一鍋包子，小白菜包子，家裏沒別的，小白菜管夠，嫩綠嫩綠的小白菜包的包子特別鮮亮，用洗幹淨的白布包好。

剛出鍋的包子特別燙，馮瑩兩手交換着拿，時不時吹一吹，再咬上一口鮮嫩的包子汁，那滋味就一個字兒……唔嗯，美！

吃上幾口，停一停，瞅着忙忙乎乎的李淑英，心裏感覺很奇妙。以前可沒人管她吃喝，也沒人給她準備這些吃的。

邊收拾李淑英邊絮絮叨叨說。

“這兩罐泡菜能放上小半個月，你要是吃不完可以分給同學們吃，包子不經放，得趕緊吃哈……”

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馮老二這就準備送閨女去車站，馮慧也跟着去。

李淑英面上露出猶豫的神色，閨女高三第1次開學不跟着去送不太好，但是跟着去吧……

馮瑩怎麽會不知道她媽是什麽性子，當下擺手說：“我爸和我妹去就行，去的人多了也沒啥用。媽，你在家歇歇，一大早的忙活壞了。”

閨女說的正合她意，李淑英趕緊點頭。

馮秀還沒起床，就算起床也不會跟着出遠門，她每天有雷打不動的功課要做，那就是“拔草”。

等車的地方很簡陋，連個座椅都沒有，更別提站牌了，跟後世的智能公交站可沒法比。

“馮瑩。”快走到亭子了，馮瑩突然聽到一聲呼喚。

擡頭看去，一個穿校服的女生等在亭子裏，沖她招手。

這人叫孫明月，和她不是一個村，同在三中上學。

三中是住校的，除了鎮子上的學生，村裏的都住校，一個周放兩天假。鄭明月和原主每次都一起上學放學，關系還不錯。

客車很快來了，馮老二把行李放進客車底下的行李櫃。

“爸，小妹我走了。”

小黑猴子馮慧：“姐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要記得換藥，傷口不能碰水，不然會留疤的。”

“行了。”馮瑩嘴角含笑，擡手摸她腦袋，“絮絮叨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姐呢。”

上了客車，馮瑩直接去了最後一排，這是她的習慣，不管坐客車，還是公交車，都喜歡坐最後一排。最後一排看到的景兒最多。買了自己的車，她這個習慣才改。

微微側過頭，視線穿過車窗，小黑猴子不停沖她揮手。

他爸也站着沒動，一直盯着客車，直到客車啓動都沒離開。

客車緩緩駛離，兩個人的影子漸漸看不見了，馮瑩忍了忍，沒忍住，腦袋朝後，透過客車後車窗，看那一大一小兩個黑影子，直到變成兩個小點，再也看不見，她才收回視線。

“馮瑩，你怎麽坐最後一排？你不是暈車嗎？不去前面坐”孫明月背着書包坐在了馮瑩身旁，好奇問她。

“沒啥，對了，我有事想問你。”馮瑩沖對方笑笑，“你還記得那天咱們班級聚會的事兒？”

馮瑩和孫明月不只是一個學校，還是一個班，一個宿舍的。

班級聚會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她回家的路上會摔倒

這些事，馮瑩一直想不起來，或許可以從孫明月這兒問出點線索。

“你不記得了”孫明月長相很可愛，圓圓的眼睛，圓圓臉，頭發剛好留到下巴那，也是圓圓的發型。

88年學校還沒有出發型必須将耳朵露出來，這種變态的規定，女生的發型還挺自由。

馮瑩誠實的點頭。

她的确不記得了。

孫明月若有所思，想了想，點點頭：“你不記得也挺正常的。”

正常？

馮瑩看向她，哪裏正常

孫明月湊到她耳邊，用手捂着嘴巴小聲說。

“因為你那天喝醉了。”

？

馮瑩皺眉沉思，沒記錯的話，原主從來不喝酒，還沒滿18周歲，哪個商家也不敢賣酒給原主喝吧。

“那一天我肚子疼，去廁所的時候，正好聽到有人說你的名字，我就偷聽了會兒牆角，他們說要把你的飲料換成酒，我跑回來急忙提醒你，可是那個時候你早把杯子裏的東西喝了，我根本來不及阻止。”

馮瑩點點頭。

“我喝了酒，然後呢，為什麽會受傷”

孫明月圓圓的眼睛瞪得更圓。

“因為你喝醉了，你喝醉之後好奇怪啊，我以為你沒事兒呢，誰能想到我一轉身，你就倒在地上，磕破腦袋？吓了我一大跳。”

馮瑩沉默：“……”

怪不得想不起來，原來是喝大了啊。

“那幾個人是誰？”

“不知道，聲音太嘈雜了，沒太聽清楚，不過……聽着有點耳熟。”

故意換成酒，會是什麽人呢？

馮瑩心裏隐隐有個人選，那就是大堂姐馮素娟，大伯的女兒，那可是個妥妥的高級綠茶啊。

不過，這些都只是她的猜想，沒有得到證實。

“你頭上的傷好點了嗎？”孫明月關切問，抻着腦袋想看看馮瑩傷口愈合的怎麽樣。

馮瑩說：“多謝關心，已經沒事了。”

這幾天李淑英變着法做好吃的，馮瑩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心情好，腦袋上的傷口自然好的也快，紗布也拿掉了，用頭發遮遮，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傷口。

孫明月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馮瑩一直注意對方臉上的表情，這小姑娘表情特別豐富，挺有意思。

小姑娘突然皺緊眉頭，像是吃了苦瓜一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唉，真不想回去上學啊，想到一回學校就要考試，就讓人抓狂，這次考試還關系着分班，哎，悲慘的高三命運啊。”孫明月唉聲嘆氣。

馮瑩倒是把這事忘了。

經歷過高三的人都知道，高三的考試有多頻繁？前期還好，後期更是一周一考試，能把人考死。

這次開學，高三學生要參加一次綜合模拟考試，考試成績關乎分班。

三中文科兩個班，理科兩個班。一個是尖子班，一個是普通班。

馮瑩對進入尖子班，普通班并不在意，只要能參加高考就行。

身邊傳來一聲悠悠的嘆息：“聽說學校這次還專門準備了獎金。如果能夠進入尖子班前10名就有機會得到獎金。”

“前十名，唉，對我來說根本不可能啊！”孫明月小小的抱怨道，誰不想考出好成績啊？

她腦子笨，能念高中，多虧了她媽中考前一個月托關系送她去鎮上惡補了一通，這才勉勉強強上了個高中吊車尾。

上高中後，成績一直穩定霸占年紀後三名，這成績，肯定和大學無緣啊，就連大專，也夠嗆的。

突然察覺出周圍的異樣，似乎有一團熊熊烈火正在燃燒。

一扭頭對上一張溫柔的笑臉。

“明月，詳細說下獎金的事呗？”

馮瑩的雙眼裏正燃燒一團熊熊烈火。

這光芒差點晃瞎孫明月的眼。

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的，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