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醒悟

醒悟

原來, 她頂着暴雨前來找自己，并不是想要安慰自己。

并不是想要和之前一樣，在自己飽受非議的時候, 為自己加油鼓勁。

她是來表明态度的，她是來唾棄自己的。

一瞬間, 白聽雲只覺得天旋地轉, 幾乎要站立不穩。

她不明白對方的反應和變化, 卻又心生期待, 盼望着對方有什麽t難言之隐，所以她說：“你為什麽這麽說？”

“你還好意思問出口？”

花花長着一張圓臉，眼睛也是圓圓的, 嘴巴一張，能夠輕而易舉地說出甜膩的話語，來叫人歡喜。

而現在, 她站在大門口，身後烏雲幾乎要傾塌到地面上。

狂風大作, 吹亂了她的劉海。

她那一雙圓圓的眼睛裏面, 露出厭惡、嫌棄等諸多情緒，明明雷雲只是彙聚, 還未轟隆作響，可在白聽雲的世界裏面，已經是雷聲大作, 大雨傾盆。

白聽雲說：“我沒有抄襲。”

“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抄襲。”花花冷漠地、厭棄地說：“蕭郁不會, 你也不會。”

“……我會給出證據的。”

“不需要。”她又朝着白聽雲笑起來：“我不需要你們的證據，你們總是有手段自證清白, 總是有辦法把受害者打成加害者，你們高高在上, 無所不能！卑鄙、卑鄙！！！”

花花說着，語氣漸漸激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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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風也跟着呼嘯，電光閃爍。

她雙眼大睜，幾乎和白聽雲記憶裏面，那些睜大了眼睛，要打她的人模樣重合。

白聽雲看着，久久不能平靜。

她幾乎失聲，可又不甘。

不甘一直陪伴鼓勵自己的人，因為流言兒遠離。

也不甘自己努力許久，卻重回原地。

她往外面走了幾步，想要靠近花花。

誰知花花居然猛得掄動胳膊，因為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白聽雲根本沒有躲避的可能，便感覺到面上一疼，随後腥臭難聞的液體流出來，一點一點往下淌。

是臭雞蛋。

白聽雲摸着臉上化水的臭粘液，幾乎想要嘔吐。

而花花已經跑了幾步遠，到院子裏面，保持安全距離後冷冰冰放話。

“你們這種人，為什麽不去死！”

她的聲音和雷聲一起響起，幾乎将白聽雲的靈魂劈出殼。

這是第幾個這麽對她說得？

……記不清了。

太多了。

領居家的小孩子、學校裏的同學、毫不相關但是莫名厭惡自己的人……還有，她的家人。

現在，又多一個花花。

曾經給與自己愛意的人，現在也會盼着她去死麽？

電閃雷鳴，白聽雲幾乎快要死在這場還沒又落下來的雨裏面。

她沒有擦掉自己身上流淌的臭雞蛋液，而是以空洞的的視線，看向花花。

看向無數個夜裏面安慰、鼓勵她的小女孩。

她問：“我的住址，你是怎麽知道的？”

她從未和花花提起過自己住在哪裏。

甚至于已經将餐廳訂好，打算帶着花花過去吃。

可她沒有等到花花回自己消息，花花便先一步，按響了她的門鈴。

她似乎不再在意剛剛發生的事情，只是問：“你怎麽知道我住在哪裏？”

“很難找嗎？現在全網都是你的消息。”花花站在院子裏面，快意不已。

“像你這種蟲豸，就應該被網暴！”

白聽雲明白了。

花花從網上看見了自己的地址。

從那些想要傷害她的人嘴裏面，知道了自己的情況。

是了……

從事情發酵到現在，花花并沒有給自己發任何消息。

一句問候也沒有。

最初，白聽雲以為，她是三次元生活太忙，顧不上這些。

現在她才明白過來，原來花花一直在密切關注這些事情，她在網絡依舊保持着高度活躍，只不過，換了陣營而已。

傷心麽？

或許吧？

失望嗎？

可能吧。

白聽雲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大雨漸漸落下，沖掉了她身上的臭雞蛋味，讓她至少眼前能夠幹淨些許，能夠隔着雨幕，看在雨中撐起傘的姑娘。

……好熟悉的。

白聽雲恍惚不已，許久之後，終于緩緩問出口。

“你是去年，用臭雞蛋砸蕭郁的人？”

記憶中的場景逐漸和眼前的人重合，白聽雲看着花花震驚的模樣，卻無法想象出來，當時她被警察按住是什麽表情。

“你當時在現場？”

花花表情變得猙獰，随即又化作鄙夷：“原來你真的抄襲了蕭郁。”

她個子不高，可是語氣卻是居高臨下。

“真是垃圾。”

她如此評價白聽雲。

好似一記驚雷，落在白聽雲的耳朵裏面。

白聽雲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也無力辯駁。

只是雷聲越大、風聲越凄厲，花花的透明傘被吹得呼呼作響。

那小小的身子，似乎要被風給刮走。

白聽雲忍住心頭麻木，“外面雨大，要進來避雨嗎？”

“不需要你假惺惺。”花花冷笑着：“和你待在一起，讓我覺得惡心。”

說完這番話後，她不顧一切地轉身，沖入雨幕之中。

遠道而來……居然只是為了罵自己一頓麽？

白聽雲苦笑着，看着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雨幕之中，卻不想要回屋子裏面。

伴随着風和雨，她在門前緩緩蹲下，看着雨水濺落地面，濺起泥漿。

一切又重回過去的軌道了麽？

韓邊不在身邊，花花厭惡自己、不知道多少眼睛藏在暗處，虎視眈眈，想要給自己展露他們的惡意。

是自己做錯什麽了嗎？

不、她什麽也沒有做錯。

那為什麽會這樣？

就連天氣也不好，也在欺負她。

白聽雲麻木地看着眼前的場景，一動不動。

在雨幕之中，她幾乎快要化身一塊小石頭，沉默着，由着風吹雨打。

不過現實生活，總是不能按照她的期望來。

白聽雲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有人給她打電話。

她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立即捧起手機，在看見來電備注的時候，又化作絕望——老東西。

是原主的爸打來的。

雖然不想接，但是，還是看看吧。

白聽雲面無表情地按了接聽鍵，不知道這位遠在外國的人，又有什麽吩咐。

她接通了，但沒有聲音。

不過對方也不在意她是否願意說話。

只聽得那人語氣冷淡。

“你在江城都搞了什麽？”他的語氣不算客氣，甚至于怪罪意味更加濃厚：“把家裏的盤子高搞出這麽大的醜聞，全國客戶都在投訴反饋，公司的客服已經快累癱了！”

“我不管你搞什麽，你盡快給我将事情處理好，不然的話，我不介意讓你一個人在江城，沒有任何收入來源。”

雷聲又響了起來。

這天真悶啊。

悶得人心頭堵得慌。

白聽雲聽着對方的斥罵，沉默了許久後，這才緩緩開口。

“老東西。”

沒有尊敬，沒有虛與委蛇，也沒有陌生靈魂的小心謹慎。

她只說她自己想說的。

“現在，白聽雲不就是一個人在江城嗎？”她沒有為自己發聲，因為這是另一個家庭的恩怨，根本傷害不了她這個外來的靈魂。

估計會傷害到原主吧。

白聽雲想着，借着這場雨，将堵在自己心口的惡心，說出口。

反正已經有那麽多的人讨厭她、厭惡她。

再多兩個又怎麽樣？

她會怕嗎？

來啊！

都來！

都來讨厭她！

無所謂。

她從小到大，經受的非議和折磨還少嗎？！

她不怕！！

白聽雲感覺自己的血液開始流淌，她不再蹲着，而是操控着已經發麻的腿，緩緩站了起來。

單手撐着柱子，聲音冷冽。

“你和你的家人在外國逍遙快活，心裏面，還有這麽個女兒嗎？”白聽雲問。

她是在替曾經的自己，問她血緣上的父親。

也是在替原主，問這大洋彼岸的男人。

“沒有微信溝通，只要要辦事情、有利益關系的時候，才會聯系一下。甚至于你的微信頭像，不也只是一家三口嗎？你管我幹什麽，我是你能管的嗎？”

“白聽雲！！你瘋了！！”對面的人暴怒。

白聽雲卻在雨聲之中大笑起來。

“我不是瘋了！我是膽大了！翅膀硬了！！”

“我是敢說真話了！”

“我不在意你們怎麽想，也不在意你們怎麽看我！你們自己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憑什麽來要求我！！”

白聽雲沖着手機怒吼。

将自己多年受的委屈，終于在雨夜之中，發洩了出來。

她罵對方：“你生而不養，你算是什麽東西！”

她罵欺負她的人。

“與我無冤無仇，卻次次針對、傷害、折磨我，我憑什麽不能有怨恨。”

她罵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爛透了、糟透了、感覺就是個巨大的垃圾場，而是是被壓在垃圾山下面最慘、最肮髒的東西！世界快點爆炸吧！！老天爺——你來一道雷，你把我劈死吧！！！！”

她不t再對着手機喊。

甚至于，她舉起手機，跌跌撞撞跑到院子裏面，舉起雙臂，激動異常。

“來啊！！劈死我啊！！讓我體驗這垃圾一樣的人生，過這垃圾一樣的日子，遇見垃圾一樣的人，不就是想要讓我早點去死嗎？！”

“現在，劈死我啊！！！”

老天似乎聽見了白聽雲的怒吼，雷聲更甚，風聲更大。

閃電照亮夜空，卻未落進白聽雲面前。

白聽雲終于不再舉着手臂。

她的手臂緩緩下垂。

她在雨夜之中，不再管通訊是否還在繼續。

她只是看着這漆黑一片，許久之後，輕輕笑出聲來。

“不想我死麽？想我繼續活着，過這垃圾一樣的人生麽？”

她仰起頭。

雨水沖散了臭雞蛋液，也沖散了她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

她說。

“我不會過這種日子了。”

“我受夠了。”

“我不會再被欺負，我不會膽怯、畏懼、內向。”

“那些給我捅刀子，把我生活變得一團糟的人。”

“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