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辜負

辜負

再尋常不過的語氣, 似乎只是在感嘆，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

白聽雲依舊低着頭，削蘋果。

水果刀緩緩在蘋果上滑動, 長長的蘋果皮往下垂，垂落到垃圾桶裏面。

另一頭, 還連着白聽雲手上的蘋果。

她輕聲說：“我覺得我們似乎不适合, 你也根本不喜歡我。”

最後一點蘋果皮削完, 長長的一串一起掉進垃圾桶裏面。

而白聽雲則将手裏的蘋果遞出去, 遞給韓邊，“吃點水果，補充一下營養吧？對了, 你餓不餓，想不要吃飯？需要的話，我給你點外賣。”

“暫時不用。”

韓邊接過白聽雲遞過來的蘋果, 并沒有吃，而是放在眼前, 就這麽看着。

看了許久, 蘋果表皮幾乎都要氧化，他這才開口問。

“為什麽想要分手？”

“我剛剛沒說嗎？”白聽雲笑起來：“看來你沒聽我說話, 那我再說一次——”她深呼吸一次，保持自己的聲音不會顫抖：“我說，你其實根本不喜歡我。”

白聽雲坐在窗邊, 看着他, 聲音溫柔而有力量：“不用否認，韓邊, 我不怪你，勉強你接受我的好感, 已經是我對不起你。現在我已經看開了，你若是不喜歡，也不用繼續勉強僞裝。”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受什麽脅迫，一定要留在我的身邊。不過我猜，那已經對你構不成威脅。不然的話，你不會一個人出海，一出海就是兩天的時間……說句心裏話，我雖然覺得可惜，但也為你高興。”

白聽雲站起來，笑着，看向病床上虛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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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于不用被束縛着去做不喜歡的事情了。”

“不是……”韓邊看着白聽雲，下意識想要挽留。

誰知白聽雲搖搖頭，制止了韓邊的動作。

她問：“韓邊，你喜歡我嗎？”

只是這個穩妥。

曾經自己告白的時候，韓邊沒有回答。

他只是說想要陪在自己的身邊，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

而現在，死裏逃生的韓邊，依舊是沒有回答。

他坐在床上，表情有些意外，似乎是不理解白聽雲突然問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圖。

卻沒有想着要給白聽雲一個回答。

那就是不喜歡啊。

喜歡一個人。

就算是閉上了嘴巴，也會從眼睛裏面看出來。

而韓邊的眼，白聽雲從來沒有看透。

就像是她從來沒有看透韓邊一樣。

也是。

一個重生回來的靈魂、經歷了比自己更多的歲月，見識了更多的時光，自己如何能讀懂他呢？

看不懂的書，眼下，便沒有繼續翻閱的必要。

白聽雲笑起來。

“你沒有做錯什麽，你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她松了一口氣，終于接受一切。

“沒關系的，不喜歡我的人有很多，但我依舊能活得很好。”

她笑起來，“現在，已經淩晨三點，我今天累了許久，現在要去休息，你要有事情，你就叫護士，明天我再來看你……和桑柔。”

白聽雲不再等韓邊的回答，在說完這句話以後，便快速離開了房間。

她離開了醫院。

走在大街上，看着路燈昏暗，街上已經沒有幾個行人，現如今，卻不知道去哪兒。

打個車回去麽？

白聽雲想，自己可以再轉一轉。

她漫無目的地再街上走着，兜兜轉轉，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

眼前的場景無比陌生。

一片漆黑裏面，她腳步散漫，淡定往前。

耳邊突然傳來水聲，空氣也變得濕潤。

白聽雲腳下不受控制地，朝着水邊走。

走了好一會兒，波濤聲音漸漸明晰起來，她靠在河邊栅欄上，感受着晚風拂面。

雨後的風帶着青草的氣息，問着令人心情愉悅。

身後的公路偶爾有有車經過，飛速靠近，又飛速t離去。

眼前的流水幾乎是時間的具象化，滾滾流去後，只剩下白聽雲還站在岸邊。

白聽雲此時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打算做。

她就在岸邊待着，吹吹冷風，看看自己心裏能否舒坦一點。

只是今晚注定不安寧。

白聽雲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心緒還未寧靜，便聽得“咚”一聲傳來，濺起水花如煙花綻放。

有人跳河了！！

白聽雲精神一振。

剛剛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此時煙消雲散。

她伸長了腦袋，都顧不上打量，不帶猶豫，立即掏出手機。

“110！！有人跳河，我也不會游泳！”

她快速地将标志性建築告訴對方後，便死死守在岸邊，等着警察。

好在警局離這裏不算遠，還不到十分鐘，警察便趕到現場，開始捕撈工作。

白聽雲在就岸邊守着，擔憂地看着場內情況。

并未花太久的功夫，便瞧見一個渾身濕漉漉，生死不知的人，從河裏面被打撈出來。

她好奇地上前去。

透過縫隙，依稀看見對方長且彎曲的頭發。

……是蕭郁？

白聽雲看見這一幕，震驚不已。

她沒有貿然出聲，而是看着120也快速到場，對蕭郁進行急救。

好不容易将他肺裏面嗆住的水給擠壓出來，對方依舊沒有清醒。

“快，聯系家屬。”

警察道。

“這人長得好眼熟啊？”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好像是，我想想，是不是叫蕭郁來着，一個畫畫的？”

“啧，搞藝術的是容易這樣，精神壓力大，沒事就自殺。”

聽着他們無意間的閑談，白聽雲突然有些無所适從。

自己或許應該離開了吧？

畢竟自己和蕭郁的情況，并不适合碰面。

這麽想這，白聽雲也就沒有繼續待着，而是往後退了兩步，便打算離開。

“他沒有家屬。”

突然響起的一句話，止住了白聽雲離開的腳步。

她回過頭，帶着幾分偷聽八卦的愧疚，繼續聽。

“蕭郁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他爺爺奶奶在他高中的時候就被車撞死了。”

“那他爸媽呢？”

“死得更早。”

“……其他親戚呢？”

“幾乎不來往了。”

“那入院通知書上不是找不到人簽名？”

“先把人帶去醫院吧，其他的，之後再想辦法。”

聽着這些讨論的聲音，白聽雲離開的念頭已經被打消。

她看向自己身前的波濤滾滾，又回過頭，看向躺在擔架上，生死不知的蕭郁。

好一會兒過後，終于還是下定決心，往前走了兩步。

“你們好，我是蕭郁的朋友，我可以和他一起去醫院。”

她又回到了第一人民醫院。

在看見熟悉的醫院标識的時候，白聽雲承認，自己有那麽一點的無語。

又是重症監護室外……白聽雲甚至知道，去韓邊的病房要怎麽走——當然，這是誇張的說法，她的方向感并沒有這麽好。

白聽雲幫蕭郁辦好了住院手續。

等她忙完一切的時候，蕭郁已經醒來。

他靠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像是中世紀的吸血鬼。

在白聽雲進房間的時候，他回頭，在看見來人模樣後，有片刻震驚。

“你救了我？”

他聲音嘶啞。

白聽雲并沒有為他倒水，而是就站在病房外。

“是警察叔叔救的，不是我。”

蕭郁聞言，嘴角扯起毫無溫度的笑容。

他靠在床頭，問白聽雲：“你恨我嗎？”

“不恨。”

白聽雲并未猶豫，脫口而出。

坦坦蕩蕩、光明磊落。

如此态度，反倒叫蕭郁難以接受。

“我說你抄襲，你怎麽不恨我？”

“恨一個人太累了，會一直将注意力和精力投注在對方身上。”白聽雲語氣依舊淡定，“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只是恨你的話，太浪費時間。”

蕭郁估計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麽一個答案。

他總是慵懶眯起的眼皮，緩緩睜起來。

良久之後，才低聲問：“你已經毀了我，為什麽要救我？”

“是我毀了你嗎？”白聽雲覺得眼前人非常莫名其妙：“是你自己毀了自己，別給我扣帽子。”

白聽雲撇了撇嘴角。

她可沒有說什麽蕭郁抄襲、蕭郁不得好死的話。

她也沒有去蕭郁面前蹦跶，刺激對方的神經。

甚至于這一切對于白聽雲來說，根本就是無妄之災。

她本來可以不用遭受這一切。

都是蕭郁這神經病，叫她被威脅恐吓、差點又回到過去的泥淖之中。

想到這裏，白聽雲突然之間意識到。

自己确實不恨蕭郁，但是不代表他不生氣。

“對了，你之前污蔑我這件事情，我還沒有找你算賬。”

她終于不靠在門口，而是緩緩往病房裏面走。

站在病床上，居高臨下地看床上之人。

“你應該道歉。”白聽雲說。

“……”

蕭郁垂眼，避開白聽雲的視線，并沒有回答。

“做錯了事情，就要承認，不是嗎？”白聽雲問：“躲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問題越來越大，直至難以收場。”

白聽雲說着，突然想到剛剛自己聽見的，有關蕭郁的那些流言。

雖然對眼前這個腦子有病的人不爽，但她還是道。

“你爺爺奶奶應該也不希望，自己寄予厚望、養出來的孫子，是個敢做不敢認的膽小鬼吧。”

這句話，其實白聽雲心裏面也沒底。

畢竟她不清楚，是否對方的家人對他寄予厚望。

畢竟要是有誰這麽和自己說話，那自己充其量冷笑兩聲。

不過人與人，終歸是不同的。

這句話說出口後，蕭郁愣了很久。

他低着頭，一動不動，幾乎快要變成僵屍。

眼看着太陽已經快要出來，白聽雲也到了時間，感受到疲憊，需要休息。

就在她以為，等不到答案的時候。

化作雕塑的人，竟然緩緩開口。

“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卑鄙。

對不起，是我嫉妒心太重。

對不起，是我陰暗，看不得旁人過更好的日子，迎來新生。

對不起……

是我辜負了爺爺奶奶的期望。

明明他們的照片，就擺在客廳裏面，自己卻做這種事情。

對不起……

對不起……

他低下頭，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