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照片

第71章 照片

黑夜對于程音而言, 有着變幻不定的質感。

小時候它是綿軟,因為有程敏華在,即使跌倒她也不會摔疼。後來它是坑窪的, 需要自己用腳試探每一處坎坷。再後來她有了名為鹿雪的小拐杖, 黑夜和白天沒有什麽區別,鹿雪會用強光手電幫她把周圍照亮。

現在, 它是溫熱潮濕的,有眼淚和汗水的味道,是生命誕生于大海時,從遠古一直攜帶至今的味道。它還有堅定有力的心跳,黑夜是活着的。

人活着就是這樣,能同時品嘗到鹹苦和甜蜜, 程音在哭的時候,季辭将他從被子裏扒拉出來,非常珍重地抱進了懷裏。

他用手指輕梳她的頭發,用吻擦去她滿臉的淚珠,他抱着她的時候還會輕輕前後晃動, 像在哄一個任性鬧夜的小寶寶。

任性的小火苗最經不起溫柔扇風,程音反而哭得更厲害了。

她邊哭邊往他懷裏亂拱,像一只餓壞了的幼獸,在黑夜裏咻咻嗅着, 吻他的脖子、下巴和嘴唇,嘬住他的喉結輕輕地舔。

季辭在黑暗中倒抽一口氣,擡手捧住她的臉, 不知要如何阻止, 只能低頭親了親她濡濕的唇。

這個吻,必須由他來主導, 才不會變得危險和過火。

然而真的很難,她一邊吻還一邊亂摸,他耗盡理智才按住了她任性的手,從床頭櫃抓來剛剛那幅柔軟的手铐——真沒想到,這就直接派上了用場。

“又不是你買的,不許用。”她哭唧唧抗議。

“是我買的,是我。”他随口哄着,親吻她揚起的下巴。

然後是脖子,胸口,撫慰的吻一路向下,分明是打算像之前的那個雨夜,對她故技重施。

程音氣急了,于是在他擡起她雙腿時,照着他清俊的臉就是一腳。

腳丫雪白綿軟,但踹在臉上也還是有點疼,季辭震驚地擡頭看她,胸口又挨了一腳。

“不要這個!”她哭。

她想要兩情相悅,相濡以沫,不想要單方面的服務和被服務。

他卻不容她繼續放肆,擡手抓住了她的腳腕——仿佛抓着一只滑溜的小魚,逮都逮不牢,只能強行改用身體将她壓住。

她在他身下氣憤地扭動。

月光從窗簾探入,照亮這一方盛開的妖嬈,季辭閉眼忍了又忍,氣息逐漸不穩,他将她被拷起的雙手擡高,低頭吻她汗津津的額頭:“你……乖一點。”

聲音隐忍至極。

“三哥……”程音委屈至極,她不想乖。

她有很多種方式不乖,熱燙的身體在暗夜中互相摩擦,她對他是如此渴望,僅僅是隔着衣服的摩擦,都能在大腦皮層點燃了一片片燦爛花火,讓死去的夏花紛紛複活。

然而她家三哥,真的是個鐵石心腸的男人。

他明明都已經忍不住了,制止她的動作越來越不堅定,甚至放縱她環住他的腰,與他緊密貼合……

但在最終關頭,他還是緊急踩下了剎車。

用嘴唇。用手指。誘騙着。欺哄着。讓她尖叫急喘,流淚釋放,直至失去最後一絲力氣……也沒有真正給她想要的兩情相悅。

程音在他懷抱中疲憊睡去,對着這個怎麽都撩不動的男人,心中的委屈簡直都積累成了恨。

沒有感情,全是技巧,明天就分房!

然而次日一早,兩人尚未就前一晚發生的龃龉進行探讨,就被一件催心肝的緊急事項當頭砸中。

鹿雪在參加學校活動的途中,居然走失不見了。

一切風花雪月都不再緊要,程音和季辭立刻飛車趕往天文臺。

程鹿雪的班主任是個即将退休的資深教師,為人妥當,經驗豐富。夜游天文館也是學校的傳統項目,無論館方還是校方,整個流程都走得很熟,從未出過如此大的纰漏。

由于走失不到24小時,警方尚未大規模介入,只有片警在做初步的情況調查。

程音到了現場,面上一點血色也無,但她沒哭也沒崩潰,逐個環節與人确認:

失蹤事件發生的時間和地點,這個時空範圍內有幾個攝像頭,監控錄像能否讓她從頭到尾完整查看,近年附近區域是否發生過類似的兒童失蹤事件。

來的路上,她還用備忘錄列出了孩子的身高體重、衣服鞋碼,并選了幾張清晰正面和側面照,供制作尋人啓事。

條理分明,就算是現場查案的民警,差不多也就是按類似的邏輯在捋線索。

這麽鎮定的媽媽實屬罕見。

相較而言,倒是當爹的看起來比較焦躁。

飛快地踱着步子轉圈,電話一個接一個打,看起來是個有身份的人,竟然能差人查看每個出京的高速路口,還拉了一隊人,拿着孩子的照片到附近去搜尋線索。

“我們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不用太擔心。”最終反而是程音在安慰季辭。

她說話時,牙齒有輕微的叩響聲,季辭聽到,總算壓下了情緒,伸手将程音攬入懷中。

他們沉默相擁,半天沒有說話。

“沒事的,你要相信,鹿雪是個特別聰明的寶寶,她一定能逢兇化吉,”抵達現場已經兩個小時,程音終于初次紅了眼眶,“她今晚就能回來,她不會舍得讓Ruby挨餓。”

程鹿雪抱着手,安靜觀察面前的男人,對他放在自己面前的零食不屑一顧。

“你真的是我外公?”她問林建文。

“你看嘛,這張照片你媽媽也有,你在家沒見過?”林建文笑得有點谄媚。

這張照片确實她家也有,程音夾在一個舊日記本裏,林建文的臉被用水筆塗掉,又重新擦了幹淨,雖然有點模糊,但也看得見五官,所以她認得這個無緣的外公。

不然她也不會随便跟陌生人離開。

當時鹿雪在高速的休息站上洗手間,領她們去的副班主任低頭玩了一會兒手機,就是這十幾秒的功夫,被林建文抓到了機會。

他用AI換臉軟件,修改了程音實名舉報的那段視頻,讓鹿雪以為那是視頻通話,通話中的“程音”告訴鹿雪,自己遇到車禍,在醫院正要動手術,但是非常害怕,希望鹿雪能去陪她。

由于程音常年和鹿雪撒嬌,她看完還就真信了。

然而等到林建文領着她下車,鹿雪立刻發現了不對,他們來的地方并不是醫院。

具體是哪她并不知道,因為那輛車玻璃被遮擋住,她沒有看清楚來時的路。鹿雪轉身想跑,林建文已經關上了院門,讓她乖乖在這兒等着,媽媽做完手術就會回家。

鹿雪确定自己無法當場逃脫,便按照程音以前教她的,先假意配合起了對方。

她甜甜地叫林建文“外公”,還纏着他講媽媽小時候的事。

聽着嚴絲合縫,确實都能對得上,這讓小姑娘多少安心了一些。

林建文一邊陪着鹿雪東扯西拉,一邊給不知什麽人發信息,就這樣一直拖延到了日暮西斜。

他往她手裏塞了個毛絨小熊,囑咐她先自己看會兒動畫片,然後把門一關,出去了。

鹿雪一骨碌跑去門邊,眼睜睜看着鎖舌移動,門被反鎖。

她趴到門上,将耳朵貼近門縫,試圖聽清楚老頭到底在說什麽——他就站在門外打電話。

隐隐約約的,聽到了“有錢”“總裁”“兩千萬”之類……

具體在說什麽鹿雪也搞不明白,只聽着他的聲音越走越遠,只能沮喪地回去沙發坐下。

好餓,但什麽也不敢吃,被人拐走關起來已經很丢臉,如果還吃了別人給的東西,那她可真是蠢死了。

電話那頭的姜明月可是全聽懂了。

“你爸瘋了。”她放下畫筆喃喃自語。

裴沐,也就是林霏霏,正靠在欄杆邊的軟榻上吹風。軟榻鋪着翠缥的綢褥,而她穿身杏色的旗袍,手裏還剝着一只熟紅的石榴,整個人配色是極明豔的。

便顯得那張臉有些平庸。

她出門在外必定畫得光彩照人,在家難免松弛一些,聽到姜明月的話,冷冷一笑:“早叫你換一個。”

“那是你爸!”

“我換個爸爸都不介意,你換個男人不是更輕松。”

姜明月沒理會她的胡咧,絮絮叨叨說林建文怎麽不應該,林音那孩子本來就挺命苦,何必還拿她孩子來捏她。

林霏霏從來聽不得林音二字,一雙細彎眉擰成了怨結:“她偷了我的人生,我還沒說什麽!”

要不是林音她媽,她至于變成一個私生子,從小飽受嘲諷?

“你不也欠了她的,她媽媽……”

姜明月還沒說完,林霏霏已經掀了面前的碗,紅石榴子晶瑩剔透地滾了滿桌。

“那是她該!誰讓她女兒嘴賤!我那天不過是發了她一張照片,她就自己撞車死了,能賴得着我?”

“輕點聲吧,我的祖宗……”姜明月顫巍巍去捂她的嘴。

賴不賴的着,反正是脫不了幹系——林霏霏好死不死,偏偏在那天發狠虐了一頓林音,還把她被捆了扔在廁所的照片發給了程敏華。

程敏華車禍的消息傳來,時間一碰,正好與她發照片是同一時點,林霏霏當場吓瘋,回家直哭說自己闖了大禍。

這才有了姜明月僞造的那封遺書。

全世界都被騙過,這位另類藝術天才,以假亂真的好手藝。

“想在想想,也未必就是我吧,當年我不懂事,你也沒譜,多餘小題大做,我們真不欠她什麽。”林霏霏不耐煩。

她媽這個人,往好聽了說是天生藝術家,生性拙樸,稚若孩童。往難聽了說就是美術天賦過頭,吃掉了部分腦子,有點癡癡傻傻的。

慣着男人,慣着孩子,連仇人家的女兒都想慣着,過于聖母。

“你別管那賠錢貨男的了,畫你的畫吧!”林霏霏将桌上的石榴子掃進垃圾桶,剩下的半碗放在姜明月面前,扭頭下了樓。

鹿雪熬完三集動畫片,看電視都像在看液晶巧克力,她餓了整整一天,現在覺得有點脫力。

門打開時,她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走吧,我送你回家。”進來的是個很漂亮的阿姨。

長得和程音還有點像,說不上來哪裏像,但能說得上來哪裏不像——她眼睛裏有種不顧一切的瘋勁兒。

鹿雪下意識躲開了她的手。

“你現在不走,等老頭回來把你賣山裏去。”

拐賣小孩,這種話什麽時候聽着都吓人,程鹿雪再怎麽聰明伶俐,也才不過七歲。

她從沙發跳下來,跟着穿旗袍的阿姨往外走,外面是個雜亂四合院,和她之前住過的那個差不多。

“我一會兒用自行車載你出去,但得蒙住你的眼睛,這地方是跟人臨時借的,以後也不會再來,讓你媽別費心思找回來,以後老頭不會再尋你們麻煩。”

“如果她想尋他的麻煩,随便。但得記着,今天是我放了你,尋仇別找我。”

“我跟她早就兩清了。”

旗袍阿姨說着莫名其妙的話,将鹿雪抱上了自行車後座,用一塊散發檀香味的手帕蒙住了她的雙眼。

“頭發還挺漂亮,”那女人摸了下她的腦袋,不陰不陽道,“像你媽。”

程鹿雪吃一塹長一智,不可能在同一天跟着兩個陌生人走,坐在女人的自行車後座,聽着周圍的環境音從寂靜慢慢變得喧鬧,她判斷自己回到了市區。

扯開手帕,鹿雪對準女人按在她身上是手就是一口,然後飛快地跳下了車,一溜煙鑽進了人群。

跑!拼命跑!

跑到地鐵站入口,她沒有自己搭地鐵回家,而是找工作人員借了手機,先給程音打了個電話。

聽到對面突然爆發出的嚎啕哭聲,她就知道,自己這通電話算是打對了。

再多一秒都不行,再多一秒聽不見她的聲音,估計她媽都要急瘋。

別人是媽寶女,程音是寶女媽,今晚回家她可有的哄了。

而在程音一路飛馳,去地鐵站接回她的寶貝的同時,裴沐推開了潘家園一間茶室的門。

“你說,拔這孩子幾根頭發,比把她整個賣了都值錢,你确定?”

*

程音接到鹿雪,聽聞是林建文搗的鬼,猜到老頭在動什麽歪門心思。

她立即聯系了警察,但警察聽說小孩毫發無傷,帶走孩子的是外公,明顯就有點不太想管——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家庭糾紛搶孩子的,他們見得不少。

潛在風險未除,程音當然還是焦慮,季辭叫她不用理會,他會想辦法妥善處理。

于是程音和鹿雪各吃了一碗季總親自下的面,安心而飽足,互相摟着睡了。

這天晚上,程音和季辭自動實現了分床。

程音像一顆牛皮糖,死死黏住程鹿雪不放,兩個人窩在粉紅色的兒童床上,用拆彈器都拆不開來。

季辭怕她們睡得不舒展,展臂将兩只一起摟住,然後一手一個,抱回主卧的大床去睡。

“爸爸偶爾也想當一回公主。”他和鹿雪如此解釋。

深夜,黑衣男人躺在花團錦簇的公主床上,說着少兒不宜收聽的電話。

“先前說的那個圈套,可以開始織了。”

“好的季總,那就照您說的,先小口喂着,等他慢慢上鈎。”

“估計不會慢,賭徒的賭性,都泡在汽油裏,一點就着。”

“要是點着了,又輸得底掉,真引他去找那位借錢?可未必留得下全屍。”

“欠債還賬,天經地義。他願意跟魔鬼做交易,總得付出點什麽。”

季辭收了電話,床邊淡紫色的貝殼鏡子裏,映出了他溫和的笑臉。

這麽看着,他也挺像一個魔鬼的——抓住弱點,誘以甜頭,再予以徹底摧毀。

好人斷不會這樣行事,好人都光明磊落,走堂皇正道。但如果正道無法将罪人定罪,他不介意引着林建文去自尋死路。

知知會害怕這樣的他嗎?應該不會,她只會鄙夷他不擇手段。

但沒關系,反正他是将死之人,正好領着林建文一起,總之他不可能讓妻兒活在任何危險之中。

有些人不配為人,趁早去走牲畜道,還能給菜市場多添道菜。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