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煙味
第21章 煙味
夫妻倆在門口說話鬧事的時候, 屋內的潘荷花跟周有祿都聽到了。
潘荷花氣急,“讨債鬼又來了,你說我上哪去給他弄個爐子去。”
她現在真是怕了老二家這倆口子吸血鬼找上門來, 每次都得從她這裏抽點血, 不見血不罷休。
周有祿對這個老二已經徹底失望,沉聲道,“給了他,這次以後, 再也別管,還能真由着他拿捏他老子一輩子啊。”
周有祿話剛說完, 周遇斜斜的跨着步子進來, 無賴的悠悠開口。
“還是老頭子識趣兒,該給的都得給才是, 不過可沒哪家兒子能一輩子拿捏老子的, 您也沒法活到那個歲數不是。”
許安跟在周遇旁邊,每次聽這人嘴欠又怕他惹事又覺得話糙理不糙的。
周有祿現在懶得跟這個油鹽不進的混蛋兒子白費口舌,沖着潘荷花擡頭。
潘荷花盯着這個兒子, 又看了一眼跟在夫妻倆人後面的老大, 原本最喜歡的老大這時候也讓她産生一絲怨氣。
要不是大兒子之前非得投機倒把的,現在哪裏會養出老二這麽一個混世魔王, 擾的家宅不寧。
她氣得手捂胸口, 看着周遇身後的老大一家,還是緩和下來, 語氣輕了不少。
“鴻光,不管怎麽樣, 這錢該你出的,家也分了, 你爸跟我現在實在沒啥錢,這事兒鬧出來也有個由頭,你爸跟我都盡力了。”
周鴻光頓了一瞬,臉上沒有任何不滿,走上前去給潘荷花順順氣。
“媽,你說的是,這個爐子我明天就買回來給東屋那邊安上,你跟我爸為我辛苦我都知道,以後你們也少操些心。”
還是大兒子妥帖,潘荷花心裏那絲本來就不明顯的怨氣散去,輕輕拍了拍周鴻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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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周家,就你最能撐事兒,沒讓你爸跟我失望。”
周鴻光彎腰聽着,只陪着點頭。
馮以柔看着這個婆婆虛僞的嘴臉,面上不顯,心裏惡心極了,還不是看她們掏錢了,在這說什麽客套話呢。
周遇擰着眉毛,滿臉不耐,“得了,母慈子孝給誰看呢,明天把爐子買了給我們東屋那邊裝上,別說話當放屁還等人來催,下回老子可不會再打招呼了。”
“老二,爐子明天就給你搬過去。”
“你說話就不能斯文點,以往……”
周鴻光嘆了口氣,“成,什麽也別說了,這爐子我給你買。”
周遇抱着手,眉頭揚得高高的,“有您這句話就成。”
“非得說那麽多廢話,明天可千萬別再忘了,不然這鄰裏鄰外的,什麽話也藏不住。”
“老二家的,你這倆天搗鼓做買賣,賣了多少錢。”
聽丹丹說生意不錯,怎麽這倆口子還這麽摳搜,淨來家裏要東西。
許安原本偏在周遇身側看熱鬧,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聽潘荷花這麽問,許安垂眸軟聲道。
“媽,您也知道,我一個南城來的農村姑娘,沒見過什麽大世面,只會那麽點兒東西,成本高,費時間,實在是沒什麽錢。”
她歪頭看了一眼旁邊懶散的周遇,又盯着周鴻光開口。
“我跟周遇倆個人,費神賺的錢也就比之前大哥給周遇介紹的那個看門的工作多一點,也再沒有了。”
“不然有那些錢,也不至于跟您計較那一個爐子的得失不是。”
這個二兒媳婦,長得哪裏像個農村人,細皮嫩肉的比大兒媳婦都要白淨,花錢手一點都不抖的敗家姑娘,盡說瞎話。
這溫言軟語的,弄得潘荷花十分憋悶,老二家這倆口子,一個是鋒利的鋼刀,字字句句不客氣的直戳人心窩子,一個是軟刀子磨人,軟言軟語的讓你不舒服。
被這兩口子明罵內涵的周鴻光,掩下神色沒說話。
潘荷花沖這讨人厭的倆口子擺擺手,“得了,這一個爐子不會昧了你們的,趕緊回去。”
再跟這倆口子說會話,內傷外傷的得了個遍,現在只想把這強盜一樣的夫妻倆人送走。
周遇毫不猶豫利落的轉身往東屋走。
既然這爐子搞到手了,是該回去了,許安跟着周遇一塊轉身,聲音清亮又好聽。
“媽,您可注意點兒身體,別再忘了。”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這個村姑敢罵她老年癡呆,潘荷花閉了閉眼,氣得有些昏昏沉沉的頭疼。
許安跟周遇回到東屋,文要武已經把碗筷都洗了個幹淨,連外屋都用掃把打掃得幹幹淨淨。
看遇哥跟嫂子回來,文要武摸摸腦袋,“嫂子,那我明天一早再過來。”
許安輕笑着點點頭,“辛苦。”
文要武擺擺手,走到門口,視線沖着周家主屋上看了一眼,嘿嘿笑了一聲,“嫂子,剛剛你跟遇哥過去,我也聽了個大概。”
沒想到之前周家應下的爐子,還得遇哥跟嫂子催了又催。
“你放心,他們周家要是明天不把東西買回來,我給遇哥當個喇叭,保準這胡同裏沒人不知道周家人的混賬事。”
許安眉眼含笑,“放心吧,我知道。”
看着嫂子跟他遇哥待在一塊兒,對于對周遇有千層濾鏡的他來說,就是覺得嫂子跟遇哥郎才女貌的很般配。
文要武摸摸腦袋,傻咧着嘴開口,“嫂子,你放心,我遇哥人雖然窮了點,也橫了點兒,但是你跟了他肯定不會受苦的……”
“說完了就滾,羅裏吧嗦什麽。”
周遇完好的那條腿不留情的踹過去,文要武連連避開,揚聲沖許安喊。
“成,那嫂子,我就先走了,我奶奶還在家呢。”
說完就躲開周遇的腳,往外面跑了。
許安本來眉眼含笑,突地對上男人看過來的視線,還帶着一絲野性的不羁。
許安移開視線,低聲道,“明天你還會跟着一塊兒吧。”
周遇也仰頭盯着房梁,淡淡的應了一聲。
“會。”
“哦。”
許安輕輕應了一聲,“我去洗澡。”說完一句話,帶着尾音就往裏屋進去了。
周遇咬咬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在思考明天見到那小子,先踹腿還是先踹屁股,讨打得很。
許安洗完澡,也沒耽誤時間,回到房間就睡下了。
家裏沒有什麽娛樂項目,她躺在床上,合上眼睛。
沒一會兒,感受到眼睑上一片陰影,許安知道是周遇進來了,她沒睜開眼睛,其他感官被無限放大,能清楚的聽到男人一深一淺的腳步,然後關燈的聲音,最後聽見腳步聲漸漸靠近,窸窸窣窣之後,男人翻身躺在她身邊。
許安皺了皺鼻子,嗅到淡淡的煙味,這男人又抽煙。
她側過身背對周遇,只自己輕輕的哼了一聲,把鼻子埋進被窩裏。
周遇剛躺下就察覺到女人的不對勁,身形微微一頓,在寂靜黑暗的空間裏,啞聲評價。
“狗鼻子?這麽靈。”
剛剛已經在門口待得足夠久的男人不耐诽謗。
“你抽煙了。”
被說是狗鼻子,許安也直接開口。
“明明說了讓你在外面待一會兒的。”
男人的聲音有些煩躁,“老子在外面待了半個小時。”
許安把腦袋往被窩裏又藏了藏,黑暗裏,女人刻意放輕的聲音也異常明顯。
“就不能換身衣服嘛。”
聽到身後男人明顯有些粗重的聲音,許安立馬閉上眼睛,掩耳盜鈴表示自己已經睡着了。
等了半晌,聽到身後傳來男人下床的聲音,許安心裏一跳。
周遇要幹嘛。
她的耳朵直直的豎起來,聽着屋子裏的動靜。
聽到男人打開房間裏的衣櫃,聽到男人穿衣服的聲音,許安微微一愣。
沒多久,周遇重新上床,躺在許安身邊,啞聲輕吐。
“麻煩。”
許安把從被子裏埋着的腦袋放出來,輕輕嗅了嗅,果然聞不到那絲淡淡的煙味了,她抿了抿唇,輕輕掀起唇瓣,閉上眼睛,沉沉睡過去。
一大早,許安一出門就看到門口的蘇曉陽跟文要武。
秀眉微蹙,“怎麽來得這麽早。”
倆人是被比她早起的周遇打開院子大門放進來的,都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
“什麽時候過來的,明天別這麽早。”
文要武看着旁邊的蘇曉陽,無奈道,“嫂子,曉陽比我來得還早呢,你管管他。”
許安擡手推了推周遇,讓他來說,畢竟要不要留下,這人說了算。
周遇看着半大的小少年,淡聲道,“不要做無用功,明天準時過來,沒有時間概念就算是早到了,照樣不合格。”
蘇曉陽聽了,立馬乖乖點頭。
“好了,過來搬東西,得趕緊過去。”許安叮囑倆人應該帶些什麽東西,讓倆個幫手都帶上,一行四個人離開周家院子。
到了早市門口,許安都還沒來得及開張,已經有不少老顧客在攤位面前排隊。
文要武跟蘇曉陽動作利落的把攤位擺上,許安也立馬開始開張。
一開始,許安負責收錢負責秤秤,文要武跟蘇曉陽負責套袋子,負責打包,漸漸一早上,熟練之後,蘇曉陽繼續套袋子,文要武上手給客人秤東西。
怕自己頂着一腦袋的短寸吓到客人,他還特意給找了一頂帽子帶上,人倒是真顯得柔和了很多,也能更清楚的看出來身上的少年樣子。
許安輕松不少,在旁邊只負責收賬,發現文要武跟蘇曉陽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就出聲提醒。
跟原本一樣的量,回頭客越來越多,這一鍋也越來越不夠賣。
到最後都還有人沒有買到。
許安連聲保證,等以後弄好證件會多做一點,才安撫了沒買到東西的顧客。
早早結束之後,蘇曉陽跟文要武倆個人配合得已經初顯默契,一起把攤位收拾幹淨,蘇曉陽把擺攤的位置清掃完。
視線時不時落在旁邊的周遇哥哥身上,不知道自己表現得怎麽樣。
許安沒看見蘇曉陽的忐忑,歪頭笑吟吟的看着周遇。
“有他們幫忙,能輕松好多,沒幾天他們肯定能熟練起來,到時候你也可以去忙你的事。”
周遇沒說什麽,盯着女人含笑的眉眼,淡聲道,“這兩天我去把證弄來。”
現在人手完全夠用,是應該把東西準備齊全,跟豬肉攤的老板還有供銷社的老板說了把豬下水留給他們,事情很順利。
蘇曉陽跟文要武拿着東西在前面走,許安和周遇跟在後面。
看着倆個人搬東西,許安眨了眨眼,“這樣每天來回搬也費力,以後換成大鍋也不好搬,我想買一個手推車,正好省力。”
對她要買東西,周遇不會不同意,許安自己就可以決定。
中午回到家,看到有幾個師傅在院子門口搬東西進院子。
潘荷花跟周丹丹不耐煩的在一邊指揮。
一見老二家的回來,潘荷花大聲喊,“好了,老二,鴻光可幫你把爐子買回來了,自己招呼人安上去。”
見周遇回來,本來就不爽利的潘荷花立馬撒手不管。
許安沒空搭理她,小跑上去看着新爐子,比他們這幾天用的這個蜂窩煤爐要大不少,也有煙囪出煙口,平時也能直接在爐子上面吃飯,還能保溫。
看完之後,她輕輕點點頭,還算滿意。
周遇也不廢話,招呼師傅安裝新爐子。
許安讓文要武跟蘇曉陽把東西帶回屋裏。
看見文要武跟蘇曉陽,周丹丹用力扯潘荷花的手,皺着眉道。
“媽!我早上可是看見了,這倆個人是二哥跟二嫂請來的幫手。”
“他們這可不僅僅是投機倒把,還搞資本主義,壓迫人民。”
潘荷花連忙伸手捂住自己這個咋咋呼呼的閨女,“可別亂說,現在沒什麽資本主義,國家都給摘了帽子了,現在這都是正常的雇傭關系,是平等的。”
“死丫頭,你可別瞎說。”
這院子裏還有那麽些外人在呢。
周丹丹扯開親媽捂住自己的手,“好了,媽,你急什麽,我不說這個。”
“那你說,二嫂這才幹了沒幾天,這都有錢請人幫忙了,這幾天得掙不少才是啊。”
閨女說得有道理,昨天這老二家的,問她一句,她七拐八拐的回你好幾句,彎彎繞繞的就是吊着你,真差點被忽悠進去。
沒幾天就能請人做,可掙得不少。
潘荷花看着東屋正在裝上的新爐子,心都在滴血,這老二倆口子,心肝都是黑的。
許安跟周遇都沒搭理在一塊說悄悄話的母女,許安讓文要武跟蘇曉陽把東西放在裏側,避開正在安裝爐子的師傅。
她仰着頭盯着站在椅子上正在安煙囪的師傅,有些好奇,也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好用。
師傅安裝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爐子全都被安好,許安讓周遇把師傅送出門,自己拎了一壺水端上小爐子。
蘇曉陽這時候才跑過來,忐忑的跟許安商量。
“許安姐姐,我能不能回去跟妹妹吃午飯。”
“吃完就回來。”
許安笑着點點頭,“去吧,多休息會兒,晚一點回來幫忙沒關系,我跟你周遇哥哥也需要休息。”
蘇曉陽仰臉瞥了周遇哥哥一眼,看周遇哥哥沒有反對,大大的松了口氣。
“好。”
蘇曉陽聲音輕快的應了一聲,轉身小跑出院子。
許安讓文要武也回去,他們一個下有小,一個上有老的,都需要照顧,現在也正好是休息時間。
許安可不是苛待員工的周扒皮,還是需要勞逸結合。
等水燒好之後,周遇拎起茶壺,把水倒進盆裏,許安取毛巾放進調好水溫的盆裏,擰幹之後,把新買來的爐子裏裏外外的擦幹淨,爐子上的油漆髒污都處理幹淨了才滿意。
周遇從蜂窩煤爐子裏夾了一塊蜂窩煤,放進爐子裏,又扔了一堆幹草進去,把爐子蓋上。
出了東屋到門口去看出煙效果。
許安也好奇的跟在他後面,一出門就看到煙囪管道裏湧出白煙,跟着冬季裏寒冷的霧氣,往上空飄。
“成功了。”
許安驚喜道,這樣的話,以後這個爐子就可以放在屋子裏,把蓋子蓋好,也不用擔心會煤氣中毒。
周遇薄唇咧了咧,低低的嗯了一聲。
平日裏待在屋子裏還能取取暖,現在還沒有地暖跟空調,能這樣,許安已經很滿意。
回到屋子裏,周遇把爐子燒起來,添上煤炭,只留出一個小口。
許安搬了椅子坐在爐子旁邊,感受到爐子面上看看升起來的溫度,身上也暖和許多。
周書文從屋裏走出來,看見東屋煙囪裏飄出管道的煙,二哥結婚以後,這日子,過得倒是越來越滋潤了。
那個二嫂,不僅漂亮還确實會過。
比起沒分家之前都要滋潤,實在是讓人有些羨慕。
“三哥,看啥呢?”
周丹丹拍了拍周書文的肩膀。
周書文溫和一笑,“沒什麽,就是覺得二哥跟二嫂,挺會過日子。”
周丹丹撇撇嘴,“可不是,誰還能比他們能過日子,這啥啥的都往他們屋裏送,咱們可沒這待遇。”
“三哥,你就說坐三年牢,換這樣的好日子,值不值得,二哥以前本來就沒上學,也沒工作,家裏裏裏外外的啥都是他幹,這坐三年牢回來,倒是成了祖宗,瘋瘋癫癫的誰都不敢惹。”
周書文摸摸她的腦袋,輕聲道,“別這麽說,那三年牢也是二哥替大哥的。”
“替大哥又不是替我們,幹嘛全家人都得避着他走,也太霸道了。”
周丹丹不滿的甩開周書文的手,氣性大的甩着頭發走了。
周書文看了一眼東屋,拿着書也離開院子。
屋裏,許安坐在椅子上待了會兒,倒是真有了些困意,她的手撐在放了木紙板的爐子上,打了個呵欠。
歪頭看周遇,眼皮止不住的往下耷拉,勉強撐起來,“周遇,後天我們就換成那口大鍋,這個爐子正好用上。”
周遇盯着女人困倦的臉,還有那雙被烤得有些紅潤的臉,移開視線嗯了一聲。
許安說着想到什麽,好奇道,“今天曉陽怎麽樣。”
她擡眼看着周遇,有些好奇蘇曉陽達沒達到這個人的标準。
“還早着呢,急什麽。”
從這人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來他滿意不滿意,許安也不繼續追問,有些晃悠的站起來,往裏屋走去,輕輕打了個呵欠。
“我想睡個午覺。”
“周遇,你困不困,用不用休息一下。”
周遇盯着女人纖細的背影沒有動作,喉嚨翻滾,煩躁的踢了踢新安裝上的爐子,背靠在椅背上,仰頭盯着房梁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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