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什麽身份
什麽身份
第18章
然而花燈節過後,楚存闕只匆匆回了府一趟。
一問才知,臨州一帶流寇橫行,楚存闕奉旨前往臨州。
随行侍衛的安排與調度,路線的安排等等,都需楚存闕來定。
上輩子楚存闕的許多事,玉胭都不知道。
是以這回即便玉胭想利用先知幫楚存闕,讓他此行更為順利,也無從下手。
但玉胭相信,楚存闕能夠應對。
若他無法應對,便也走不到今日的位子。
臨行前一日,玉胭去了左衛練武場。
玉胭要給楚存闕送行,在府中便行,只是,這次,是楚存闕差人要她去的練武場。
将士操練,馬虎不得,練武場不算氣派,但占地廣,應有盡有。
侍衛引着玉胭走進練武場時,還有許多士兵在操練。
侍衛伸手指了指:“将軍在那裏。”
玉胭擡頭看去。
只見楚存闕一襲黑衣騎在馬上,挽弓射箭。
跟平時玉胭見到的楚存闕有些不一樣。
更淩厲,更意氣風發,仿佛站在獨屬于他自己的領地上。
駿馬疾馳,玉胭看不清楚存闕的動作,好似只一晃神,三箭齊發,沒入靶心。
場下一陣歡呼。
楚存闕似見到玉胭,微扯缰繩,下馬,将缰繩遞給下屬,朝玉胭走來。
玉胭打量着周圍,不确定地小聲問他:“你叫我來,是有什麽事麽?”
“無事,聽李伯說,你近來在練習射箭。”楚存闕遞過弓弩,目光落在遠處的箭靶上:“試試。”
玉胭搖頭:“我、我還不擅用弓弩。”
楚存闕道:“無妨。”
楚存闕聽張武師提起,袖箭玉胭日漸熟練,可嘗試些弓弩。
更為主要的,是楚存闕不日将離京。
事出突然,打亂楚存闕諸多計劃。
譬如林瑜。
按照楚存闕的計劃,他在京中,林瑜将不會有任何多餘動作的機會。
但他要離京。
很奇怪。
明知玉家人都在京中,他也可以留人在京中安排一切,都能護玉胭無恙,可他心底好像有一根小刺,那小刺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将他的心提緊。
好像,曾經,曾經他離京後,玉胭确實遭遇了什麽。
就只是一個忽然的念頭,楚存闕清楚,這種事,從未發生。
他取過一把弓:“這是角弓弩。”
玉胭微愣住,楚存闕叫她來,是想教她用弓?
腦子裏胡亂想着,再回過神,她好像已經按照楚存闕說的一步一步做起來了。
玉胭這段時間接觸的都是袖箭,弓弩還是那回與成華公主一起時試過。
楚存闕道:“站直,兩腳平行。右手虎口抓好推弓處。”
玉胭咬了咬唇瓣。
她覺得這樣好奇怪。
在張武師面前,玉胭尚游刃有餘,到楚存闕這裏,也許是因周圍人太多,玉胭掌心竟冒起熱汗來。
越是想做好,卻越是做不好。
“這樣。”楚存闕撥過弓,将玉胭手中的弓調整至合适位置。
陽光正盛,他們站在樹蔭下,四周人來人往,無形的,偏好似與外界隔絕。
楚存闕垂眸凝向玉胭。
少女拿着弓箭,她不太熟練,動作有些笨拙,陽光穿過樹葉縫隙,零星灑在少女臉頰上,映亮少女小巧鼻尖沁出的薄汗。
少女驀的,射出一箭。
楚存闕回過神,偏開視線。
射偏了,準度不夠,箭落在箭靶旁。
玉胭看到箭落空,有些懊惱,她射箭時,明明是對準了的,可結果依舊不盡如人意。
她看向楚存闕,想将弓弩還給他,她不欲再繼續,與其讓楚存闕耗在這兒看她射箭,楚存闕不如再多去為出行做些準備。
然楚存闕對她道:“你做得很好。”
好像剎那間,楚存闕周身冷硬大半褪去,不算柔和,卻也不再銳利。他眼中帶着包容,耐心十足地等她繼續。
玉胭舉弓,眼睛盯着靶心,拉弓。
楚存闕提醒:“力量移到後背,雙眼盯準靶心,靠位。”
靠位……
靠位是怎麽的?
方才楚存闕教過,是要将弓弦靠在鼻子跟嘴之間,手貼在下巴往下。
想是這樣想的,玉胭卻手忙腳亂了起來。
把弓位置擺好了,手上又洩了力。
甚至“啪嗒”地聲,她搭好的箭從手裏滑落。
玉胭慌忙蹲下身去撿。
卻有人比她更快。
玉胭去撿時,楚存闕已經彎腰去撿了,他一只手搭在箭杆上。
很突然地,兩人手覆在一起,掌心下,男子肌膚的溫熱傳來,玉胭手掌縮了縮,雙眸瞪大了。
反應了片刻,玉胭收回手。
楚存闕低頭,輕抿了抿薄唇。
他拾起箭,交還給玉胭。
“拿好,再試試。”
其實也沒什麽。
就只是沒碰到堅硬的箭,反而碰到比箭柔軟些的手,一時驚住了。
此後再射箭,倒叫玉胭緩解了幾分緊張。
楚存闕常年操練士兵,知道如何教好一個人。
玉胭想用心跟他學。
前一個時辰,楚存闕在她身邊教她,後一個時辰,玉胭自己練,楚存闕同她說,她若累了,就回府,他還叫人搬來椅子,送來水壺,玉胭可以坐在椅子上小憩。
再晚些,到散衙的時辰了。
練武場上士兵都散了。
來都來了,玉胭若要走,要先同楚存闕打聲招呼。為人處世,這些道理,玉胭并非不懂,何況楚存闕于她恩情重重,她更不能失禮。
而楚存闕,他沒想過玉胭會等到散衙。
練武場上,他只要回過頭,就能看到樹蔭下的玉胭。
有時挽弓射箭,有時坐在樹蔭下小憩。
散衙後,玉胭站在夕陽下,落日餘晖落滿在她身上,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楚存闕倏忽想起那些花燈。
鮮亮明豔的花燈,與玉胭身上的光,是一樣的,一樣耀眼明亮。
**
回府時,太陽西落,紅雲布在西邊,擡頭看去,仍舊刺眼,但已經比早幾個時辰好上太多。
很難得的,玉胭與楚存闕一道回了府。
玉胭知道楚存闕平日事務忙,辛苦。
等到親眼所見,玉胭發覺楚存闕比她想象的更要辛苦,而今日在練武場訓練,不過是他生活的冰山一角,也許,相對于楚存闕旁的事務而言,還能算作輕松。
車輪從石板路上滾過。
楚存闕在車上阖眼小憩,玉胭也并不打攪他,撩開簾子,看窗外景致。
不久前,玉胭還想,她若跟楚存闕同坐一輛馬車,可能會渾身不自在,但到今日,沒有不自在,也沒有局促,他們就像朋友一樣坐在一輛馬車裏。
天熱,街頭不少攤販賣起消暑的點心飲子。
玉胭來左衛府前,馬車裏放了冰鑒解暑,到這會兒,冰鑒裏的冰早已融化。
玉胭看了眼楚存闕,怕吵醒楚存闕,她小心翼翼往前挪去,掀開車簾,小聲對車夫說:“停車。”
馬車停下的位子前,是家賣酥山的鋪子。
玉胭瞧見這家鋪子,才要車夫停的車。
眼下鋪子裏人還不算多,等再晚些,傍晚時分,便會人滿為患。
酥山是由冰、蔬果、牛乳制成,最底層是冰,往上是山巒形狀的酥,再往上,則是如荔枝、寒瓜等的果蔬。此外,酥山盛裝在用竹葉編織而成的圓盤裏,下層墊有層層疊疊的荷葉,淺淡的竹林幽香夾雜着荷葉幽香。
玉胭的夏日少不了酥山。
酥山是提前做好的,這會兒只用從冰窖裏取出,是以玉胭沒等多久,小二就端來了酥山,知玉胭要帶t回車上吃,将酥山送到馬車外。
玉胭叫了六份口味各有不同的酥山,車上四人,人人有份。
多出兩份,她想慢慢吃。
出嫁前,還有和離後,她都住在玉府。她身子骨弱,春日穿少了衣、夏日吃多了冷物,都可能要着涼,她母親旁的事都能縱着她,夏日吃冷物時卻總拘着她,一月一次,一次一份,再轉眼,夏日就過去了。
玉胭覺着自己應該沒她阿娘想的那樣嬌氣,而現在她住楚存闕府中,不受約束。
玉胭端着酥山蹑手蹑腳進了馬車。
拿着小木勺,正要挖上一小勺,玉胭忽覺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擡頭看去,原來楚存闕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玉胭指指桌上擺的酥山:“我方才買了酥山,不知你喜歡哪種口味,你瞧瞧,你想吃哪種的,自己拿。”
楚存闕垂眸:“多謝。”
但楚存闕沒動。
玉胭也不意外,楚存闕不重口腹之欲,不愛這些不奇怪。
然楚存闕掀了掀眼皮,凝見玉胭跟前四盤酥山:“都是你要吃的?”
玉胭:“不是,有一份是特意給你買的。若一份不夠,就多拿幾份。”
玉胭以為楚存闕對酥山有興致,怕楚存闕從前忙于事務,對這些吃食不了解,玉胭還特與他介紹。
誰知她剛介紹完,楚存闕就擰眉問:“你母親,許你吃這麽多?”
玉胭困惑地“啊”了下。
玉胭抿了抿唇:“是不許,可你不說,她不會知道。”
楚存闕掃她一眼。
這一眼就跟楚存闕往常的神色一樣,玉胭偏是有種心虛感。
而楚存闕想的是。
玉胭幼時身子差,在玉府,玉夫人是不會允許她這般胡來的。
楚存闕應提醒她,不能多吃。
話到嘴邊,卻遲遲說不出口。
若是背後相護,玉胭不會知道,自也不需考慮過多。
可如眼前這般,開口提醒,好似過于親密,是存在于親人摯友間那般的親密。
再者,他開口提醒,以什麽身份?
夫君?
兄長?
朋友?
都算不上。
或許一開口,就會令玉胭心生反感。
甚至,玉胭會像從前那般厭惡他。
楚存闕閉了閉眼。
良久,他眸光微沉,從腰間取出藥瓶:“這是林宣調的,吃完酥山,再吃一顆藥丸,便不會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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