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去臨州

去臨州

玉胭一夜坐在書桌前。

有時實在坐不住, 頭才會枕着手臂睡過去。

她既擔心楚存闕帶着傷被抓到，又擔心他會再次過來。

以至于玉胭夢裏都是這些混亂不堪的場景。

即便睡過去，不久也會驚醒。

玉胭最後一次睡着醒來, 見天色亮了, 沒再睡下。

她在等消息。

若金吾衛抓到了人, 會有消息傳來。

若楚存闕安全無事，他應當, 也會給她傳來訊息。

不知過了多久。

花窗被人輕輕敲了一下……

是昨日楚存闕離開的那個位置。

玉胭連忙跑過去。

林宣正站在窗前往屋內翻，玉胭跑進裏屋時, 他恰好翻進了屋。

玉胭忙問：“林大人可見到将軍了？”

林宣點頭, 知道玉胭要問什麽，他說道：“已經給将軍處理了傷口，夫人不必擔心, 養幾日就好。”

林宣問：“那日給夫人的藥呢？”

聽他提起藥，玉胭目露懊惱。

昨夜太慌亂了點, 只顧着叫楚存闕快些藏好，忘了将藥給楚存闕。

玉胭道：“跟我來。”

林宣給的藥被玉胭收在書桌抽屜的小盒子裏。

玉胭将藥瓶重新收進包袱裏, 才開口問：“你們要回臨州了？”

林宣并不隐瞞：“是。”

楚存闕用了藥，還未醒來，但林宣了解他, 等他一醒來, 就會回臨州。

臨州那邊，确實不能再耽擱下去。

楚存闕“下落不明”, 為穩住臨州局面, 陛下已經下旨調幽州刺史前往臨州暫代楚存闕。再者, 雍京不夠安全，他們最好是趕在幽州刺史到任前回臨州。

玉胭蹙眉：“可他受了傷, 騎馬趕路，傷口會不會撕裂？”

林宣苦笑，他倒也想在楚存闕醒來後這般勸說，可楚存闕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

玉胭問：“是楚存闕叫你來見我的？”

林宣搖頭：“他還沒醒，我知他離開前，定會來找你報平安，先他一步找來。”

玉胭回想起昨夜的楚存闕。

他面色蒼白，站在她跟前，搖搖欲墜。

他再要趕去臨州，定會拖垮身子。

想了想，玉胭道：“我備了馬車，到時，你們同我一起坐馬車走。”

以楚存闕的狀況，坐馬車還能稍稍休憩一番。

但若是讓楚存闕與林宣二人坐馬車走，恐是招搖了些，極易被人發現。

有玉胭做幌子，情況應會好些。

正好玉胭前幾日馬車、幹糧都已備好，旁人也知道她想去臨州，眼下這個節骨眼，她去臨州，也不會有人起疑。

玉胭跟林宣說了她的想法。

林宣先是沉默了片刻。

對林宣而言，這算得上一個好提議。

要到今日午後，楚存闕方才能醒來。

若是現在便坐馬車離開，也能早些到達臨州，省得夜長夢多。

只是楚存闕未必會答應。

方這樣想，玉胭已道：“屆時楚存闕問起，我來同他說。”

林宣點了頭。

林宣從懷中取出地圖，展開給玉胭：“昨夜滿城搜捕刺客，城門處，應會嚴查，夫人，屆時，我先帶将軍避開城門出城。”

他伸手在地圖上指劃，“夫人往這邊走，穿過興國寺，再往前，會看見一個土地廟，咱們就在土地廟會合。”

玉胭在心中默念了幾遍路線，記下來了，才問林宣：“我聽人說，楚存闕在府中留了侍衛，這是真的麽？”

玉胭忽然問起，林宣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愣。

随後，他收起地圖，道：“是真的，昨夜護送将軍的，正是将軍留在夫人身邊的。”

玉胭又問：“去臨州，可否也将他們帶上？”

玉胭想，楚存闕受了傷，路上多些侍衛，也好有個照應。

林宣略加思索：“不必帶太多，帶個能趕車的便好。”

他提議：“去叫暗九暗八，暗九騎射功夫好，騎馬時射箭，能百步穿楊，暗八騎射功夫雖不如暗九，但劍術比暗九好。”

可玉胭不知暗九暗八是誰，也不知他們藏在哪裏。

林宣見玉胭神色為難，道：“他們應就在附近。”

林宣翻出窗外。

曠野歸于平靜。

林宣再次翻窗進屋時，帶來了他口中的兩人。

吩咐完暗九，林宣便離開了。

玉胭要收拾的東西，在前幾日就已經收拾好了。

只需将東西搬到馬車上就好。

暗九做事麻利，很快就将東西搬好。

素月起時，便瞧見玉胭将屋裏收拾好的東西都搬走了。

素月困惑：“娘子，你這是，要去臨州？”

玉胭點頭，她對素月道：“素月，我去臨州時，你便留在雍京。”

玉胭想過帶素月一道去臨州，可臨州路途遙遠，路上，不知還會遇到些什麽，素月此前與她一樣，連雍京城都少有出過，也不曾經歷什麽風雨。

玉胭補充道：“院中那些香膏還需要人照看，你留在京中，照看這些香膏。”

素月咬唇，她想說些什麽，然瞧見玉胭神色，知玉胭心意已決，她再說也沒有用處。

素月想到什麽，擰眉糾結道：“可相爺不許娘子去臨州。”

玉胭：“阿耶那兒，我會差人去說。”

玉相不是蠻橫之人，玉胭猜想，那日阿耶來将軍府時，或許就已經知道楚存闕在雍京。

屆時，她再命人到玉府解釋事情始末，事後她阿耶定不會因此氣惱于她。

乘着晨曦，玉胭出城了。

城門處，确實在嚴查，十幾個金吾衛排成兩列守在城門處，每個出城的人，都要接受盤查，像玉胭這樣乘馬車出城的，要下馬車，等侍衛進馬車裏搜過，确定沒藏人才能出城。

最嚴的時候，應是昨日夜裏。

到今日，守在城門處的侍衛已有疲态，查到玉胭時，見玉胭車裏只她一個，車外兩個趕車的馬夫、兩匹馬，也并未多查，掃過幾眼便放了行。

出城順利。

玉胭雖對林宣口中的土地廟不夠熟悉，但暗九熟悉，無需玉胭指路，暗九已将馬車駕到了土地廟外。

這是個很小的土地廟，修在狹窄的小路旁。

這裏應該鮮少有人知道，貢品落了灰，燃盡的蠟燭孤零零立在廟前，無人清掃。

林宣還未帶楚存闕過來。

玉胭便将廟前清理了翻，她準備的東西裏，有幾盒點心，玉胭取了一些，擺在土地廟前，充作祭品。

神佛之事，談不上多相信。

然重活一輩子這樣的事，玉胭都經歷了。

玉胭想求一個心安。

她希望楚存闕與林宣的出城之路能夠順順利利。

也希望楚存闕能平平安安。

也許上蒼真的聽到她的聲音，就在不久後，林宣帶楚存闕騎馬而來。

暗九立刻上前幫忙攙扶。

馬車不夠寬敞，但坐三四人綽綽有餘。

林宣看着暗九将楚存闕扶上馬車，眸色沉沉地叮囑：“這幾日，還望夫人照顧将軍，為掩人耳目，我與暗一暗中跟在你們後面。”

玉胭點了點頭，上了馬車。

**

與此同時，宮中。

內侍彎着腰，戰戰兢兢從殿外疾步走入。

殿內，九五之尊着一襲常服，立于案幾前。

再自案幾往前看去，是一幅懸挂而下的美人畫卷。

這畫卷頗有些年代，雖能看出畫卷主人對其的愛護，但依舊能發現邊角泛黃之處。

畫卷中，女子站在花叢間言笑晏晏，蝴蝶圍繞她翩翩起舞。

帝王便是凝着這副畫卷，微微出神。

若玉胭在，定要認出，這幅畫，與她在母親院中無意t瞧見那幅，分外相似。

內侍不敢出聲打攪，跪伏在一旁，待到帝王徐徐轉身，拂了拂袖，內侍這才道：“陛下，一切都如陛下所想，楚小将軍暗中回京，調查私兵一事。”

內侍腦袋壓在交疊的兩手手腕處，說罷，暗暗向上擡起眼，偷瞥帝王神色。

帝王年逾五十，卻未有蒼老衰敗之色，相反，他雙眸有神，身形硬朗，聽罷消息，只輕擰了眉。

內侍輕舒了口氣。

幸而，陛下聽了這個消息，并無什麽不快。

這內侍，是宮裏的老人了，陛下潛龍時便跟在他身邊，自有幾分揣摩心思的本領。

楚小将軍此去臨州，看似是平亂。

實則，陛下早安排好一切，為的，是借楚小将軍之手，除掉那支私兵。

多年來，陛下雖也利用過那支私兵，如今卻是不知為何，再不想容忍。

見帝王冷淡的神色落在身上，內侍匆忙低下頭，“然小将軍在臨州受了傷，又連日奔波，昨夜，不慎被發現，現下，金吾衛已在全程搜捕。”

都知楚存闕帶兵為官以來，聖寵不倦。

而且旁人不知，內侍卻知道，陛下，與楚小将軍的生母，有些淵源。

是以這內侍從前也如旁人一樣。

可省心難測，他前不久才後知後覺，陛下，不過将楚存闕當作手裏，一把鋒利的刀，一條為他所用的狗。

藏在溫和假面下的，仍是利用。

帝王笑意涼薄：“若他這點小事都過不去，也枉費朕，苦心栽培。”

內侍不敢作答，頭愈發地低垂：“還有一事，金吾衛說，楚小夫人今早坐着馬車離京了。”

“太子聽聞此事後，特挑了十餘人，想要這些人跟随楚小夫人前往臨州。”

帝王言語間難辨喜怒，只聽他道：“速攔下太子的人。”

內侍應是，忙朝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