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翌日, 玉胭與張夫人一道上了街。
八月初是楚存闕生辰。
玉胭原打算,他的這次生辰,在京都給他過。
生辰禮也慢慢準備着。
只是誰知如今二人都在臨州。
玉胭準備的那些生辰禮, 七七八八, 種類不少, 但遠在京都,用不上。
她只好重新準備。
玉胭本也沒約張夫人一道。
只是出門時碰巧在府門處遇見, 兩人便一起上了t街。
張夫人雖年長玉胭許多歲,但性子極好, 昨日玉胭頭疼時, 她還曾來拜訪過玉胭,教過玉胭頭疼時如何按摩穴位緩解頭疼。
兩人作伴,倒也不孤單。
玉胭問起:“張大人, 又去了松山?”
張夫人搖頭:“我也不知。”
她道:“他總是這般,忙起來, 便顧不上家裏。至于去了哪兒,他往往也不會告訴我。”
張夫人身子不太好, 常年喝藥,說話間,還輕輕咳嗽了聲。
玉胭為張夫人倒上茶水。
張夫人含笑地凝了玉胭幾眼。
她抿下口茶水, 問:“楚将軍生辰, 可想好了要送他些什麽?”
玉胭:“不曾。”
她眼中露出幾分猶豫:“還不知送些什麽合适。”
玉胭少有給男子送禮,能想到的, 也只有衣裳、銀飾、荷包、書等等, 在雍京時, 玉胭怕不合楚存闕心意,每樣都備了下, 眼下再去每樣做幾件,時間來不及,只能挑着送。
她拿不定送什麽,便順勢問了問張夫人。
張夫人略加思索,道:“楚将軍,可有偏好?”
玉胭搖頭:“沒有。”
張夫人了然:“我夫君也從不願将喜好暴露在外,只怕外人對他喜好了若指掌後,從中謀劃算計。楚将軍年少有為,又深得聖人寵信,怕只會更謹慎些。”
玉胭垂下眸。
是這個道理不錯。
然玉胭重來以來,不時也會細心觀察,楚存闕,就仿若真的沒有喜好般。從他的言談舉止,再到他随身置辦的吃穿用具,皆無喜好。
張夫人提議:“不若,去工匠那兒打幾把刀劍送他。”
她寬慰玉胭:“心意到了便好,不管送什麽,楚将軍心裏,應都會高興。”
在張夫人提到刀劍時,玉胭确實有些意動。
楚存闕是武将,平日裏,少不得用劍。只是,他的劍,應也不少,年前聖人便賞賜了一把寶劍,她送的劍再好,也比不過皇家的好。
思來想去,玉胭想到楚存闕的匕首。
來臨州一路同行,玉胭見楚存闕身上佩了劍,卻未見他帶匕首。
玉胭只見過他放在箱子裏的那把。
或許,可以送他一把匕首。
翻閱臨州古籍傳說時,玉胭見書中說,臨州有避世高人,擅鑄劍。
如今的車夫是臨州當地人,對臨州更為熟悉,玉胭掀開車簾,詢問車夫近處可有鑄劍之處。
那車夫倒是來了興,“夫人算是問對了人,整個臨州,哪兒劍鑄得好,怕是沒人比小的更清楚。”
談及鑄劍之術,車夫與有榮焉:“我們臨州,自古以來,出過不少鑄劍名師,聞名天下的祝融劍,便出自臨州。”
玉胭在古籍裏,也見到那柄名為祝融的神劍,古籍記載,祝融劍削鐵如泥,為稀世神兵,臨州亦因祝融劍聞名于世,天下劍客慕名而來,只為再鑄神劍。
然祝融劍為三百年前所鑄,如今時過境遷,天下再難尋出祝融劍蹤跡,臨州聞名于世的鑄劍之術,也湮滅在歲月長河裏。
車夫道:“小的的祖父,擅長鑄劍,小的雖未習得這手藝,卻與臨州幾個鑄劍工匠時有往來。誰的劍鑄得好,小的最為清楚。”
玉胭颔首:“如此,便麻煩您了。”
車夫說的鑄劍之處,在臨州城內一處偏僻小巷內。
馬車駛過去,行人漸少。
玉胭見狀,想起初來臨州時在巷子前撞見的那場鬧劇。她難免擔心,會有跟上回一樣的事情發生。
比起玉胭,張夫人淡然許多,她瞧見玉胭臉上露出的不安,拍了拍玉胭的手:“無事。”
玉胭點了下頭。
這車夫,瞧着老實,家裏有多少人口,一一都報進了刺史府登記在冊,在刺史府中風評極好,應也沒有害人的膽量。
再者,馬車後頭跟着五六個侍衛,暗九暗八也都跟随在後暗中保護。
車夫停下車:“二位夫人,到了。”
車夫帶他們到的,是一處小院。
院外冷清,只有幾只雀鳥落在門前叽喳。
車夫敲了敲院門。
良久,裏頭一個老者緩緩打開門。
車夫喊道:“李叔?”
那老頭緩緩點了頭,手中舉着掃帚,看向門外的玉胭與張夫人。
車夫适時解釋:“這兩位夫人,想來您這兒定做幾柄劍。”
車夫又轉過頭,對玉胭道:“這位是李叔,他的鑄劍之術,在臨州數一數二,旁的人都不比他好。”
玉胭點頭,朝李叔打過招呼。
李叔神色間透出悵惘滄桑,他擺擺手:“老了,鑄不動劍了。”
玉胭倒不覺得有什麽,老人不做生意了,再換家便是。
剛想開口叫車夫不必再叨擾老人,車夫便望向院內鑄劍房,拉過李叔,勸道:“李叔,您再看看,咱們兩位夫人,自別處來的臨州,一心便想來鑄劍,您不看僧面看佛面。”
聽見車夫說玉胭跟張夫人自別處來,李叔臉色似乎沉了沉,愈發不耐:“不鑄不鑄,說什麽都不鑄。”
車夫還想再說,被玉胭叫住:“走吧,咱們再去旁的地方瞧瞧。”
臨行前,玉胭對李叔道:“今日冒昧登門,還請見諒。”
回到馬車上,車夫納悶地對玉胭道:“這李叔,年前還在鑄劍,臨州發生暴亂前,我還在他這兒買過一把大刀。”
“正是有那把大刀,山賊殺入我家中搶掠時,我才得以保住家人。”
車夫喃喃:“許是暴亂時發生了什麽,叫他不願再鑄劍?”
玉胭與張夫人相視一眼,心覺不對。
張夫人多年來跟在張勁秋身邊,見過的人多着,“方才,車夫提到咱們二人自別處來時,那李叔,神色古怪極了,怎麽看,都像有事隐瞞。”
當下關頭,萬事都需小心為上。
等馬車稍趕遠了,玉胭令車夫停下馬車。
玉胭正想喚暗八來,哪料暗八已來尋她了。
玉胭獨自下了馬車,與暗八行至僻遠無人處。
暗八道:“夫人,屬下以為,那院子,不對勁。”
他擅追蹤。
反過來,他也知如何在被追捕時躲過官兵。
暗八解釋:“那院子外頭,設有幾個暗哨。”
“還有那院子,屬下往周圍觀察過,發現院後,有一處地道。”
“夫人,屬下鬥膽,再去院外探查一番。”
玉胭沉下眸,颔首叮囑:“一切小心為上。”
**
車夫原還提議玉胭到下家鑄劍師傅那兒去問問。
然日頭愈發烈了,暑氣太重,再在外頭待下去,恐要得暍病。
回到府裏,玉胭卻意外發覺楚存闕已回了府——
他随身攜帶的佩劍放在桌上。
玉胭問:“将軍回府了?”
婢子答道:“是。”
婢子補充:“将軍回來時,又抓了幾個山賊,眼下在府內地牢審問。”
玉胭點頭。
今日所見,還要早些告訴楚存闕才是。
若那院內真藏有賊人,她先前過去鑄劍,恐已經打草驚蛇。
這婢子知地牢所在,給玉胭帶了路。
地牢外守備森嚴。
一列清一色着黑色盔甲的侍衛持劍站在牢外。
雖從未見過玉胭,但他們也能猜到,如今能進刺史府的女子,只那兩位大人家中女眷,而眼前來的女子,年歲不大,身上輕紗不算華麗,烏發也只以一支珠釵簡單挽起,卻依舊能窺見周身貴氣。要辨明身份,并不難。
為首侍衛道:“楚夫人。”
玉胭問:“将軍在地牢裏?”
侍衛道:“是。”
見玉胭面露急色,侍衛拱手問:“夫人這是?”
玉胭答:“有要事尋他。”
侍衛有些為難。
楚存闕在牢中審訊刑犯,或要涉及機密,即便玉胭身份擺在那,侍衛也不敢輕易放人。
玉胭道:“我有要事,你放心,事後若他責罰,我一人來擔。”
片刻,侍衛猶豫着放了行。
玉胭叫婢女留在地牢外,侍衛領她進了地牢。
地牢內與地牢外,仿若兩個世界。地牢外,烈陽高照,地牢內,卻陰森森的,暑氣好似被隔絕在地牢之外,陰暗潮濕,叫人心中發毛。
地牢內有好幾條分岔口,不同的岔道,關押的犯人也有不同。
再往裏一些,玉胭依稀聽見鞭子甩在皮肉上的撕裂聲響,還有男子撕心裂肺的痛喊聲,鼻尖,也嗅見一絲血腥。
侍衛道:“就在前面,大人,應在對刑犯用刑。”
玉胭垂下眸,袖擺下的手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行刑場面血腥,而玉胭又是個姑娘家,想來看不得那般血腥,侍衛便道:“屬下這就去向将軍傳話,夫人在外等候。”
須臾,侍衛領着楚存闕行來。
侍衛先是擔心楚存闕審訊時受了打攪,會有不t滿,畢竟從前那位刺史就不喜人打攪。他們這批侍衛,從前聽命舊刺史,如今受楚存闕調遣,前幾日,也見識過楚存闕的雷霆手段,淩厲程度,對比舊刺史,有之過而無不及,是以便會以為楚存闕也不喜人打攪。
然楚存闕面上,并無不快之色,也或許,是因來人是玉胭。
楚存闕大步流星朝玉胭走來,皺眉問:“怎麽來了這裏?”
他輕瞥了眼那侍衛,侍衛會意,颔首退遠。
玉胭與楚存闕湊近了些,将今日所見,一一告訴他。
少女靠得很近,楚存闕低下頭,就能聞見淺淡的桂花香氣,她站在地牢昏暗的通道裏,明亮得有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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