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吉時莊園·皮膚
吉時莊園·皮膚
換好主紗後的應恣生被小乙按在梳妝鏡前開始補妝。
“新娘的眼睛真好看,這個睫毛貼上之後顯得更有神了。”小乙一邊貼假睫毛一邊說。
應恣生帶着貼好的假睫毛,十分不習慣地眨着眼睛,眼眶有些泛紅,他想揉眼睛,被小乙一把按住,“千萬不能揉眼睛,睫毛會脫開的,對了。”
她對着一旁饒有興致看應恣生化妝的豐濯交代,“新郎一會也要注意,新娘哭的時候,千萬千萬不要拿紙巾蹭,會把妝弄掉的!就拿着紙巾,輕輕地按在眼下,就可以了,知道了嗎?”
豐濯遲疑一秒後,點頭,“知道了。”
應恣生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他還真入戲。
陪同來的三個伴娘年紀都不大,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着兩人,其中一個膽子大些地問:“你們是真情侶嗎?”
剛說完就被邊上戴眼鏡的女孩拍了下,她指了指小乙。
小乙并不關心他們在說什麽,這個站內的npc很奇怪,他們有自己的劇情,只要不脫離自己的劇情,不管進站者說什麽都不關心。
就像秦華,只要他好好配合拍照,沒人關心他在和應恣生說什麽。
現在也是,沒人打擾小乙補妝就可以。
“你覺得我們像情侶?”應恣生好笑地問,“哪裏像?”
豐濯不滿意地問:“哪裏不像?你在質疑我的演技?”
“噢,演的啊。”應恣生點頭。
豐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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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們的眼神很像。”叫丁敏才的女生笑着說,“和我朋友跟她男朋友相處的時候很像。”
提到她朋友,丁敏才的眼神有些黯淡。
“你們三個,認識?”應恣生問。
丁敏才回過神,“嗯,我們是舍友,我說的那個朋友,也是我們室友,我們是一個大學的。”
應恣生看向另外兩個女生。
窦初翠穿着一身名牌,看上去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就是臉上整容的痕跡有些明顯,應該是反複調整的結果。
汪善看着樸素些,跟在窦初翠身邊,看見應恣生的眼神,微微笑了一下。
看上去就是三個普通的女大學生,但這是站內。
“我們只是朋友。”應恣生搖了搖頭。
小乙手很快,已經調整完了妝容,現在鏡子裏的應恣生已經漂亮得像個神明了。
他那雙淺色的瞳孔,在濃密卷翹的睫毛下顯得更加明亮嬌媚,修容和高光将他的輪廓修改得更柔和,嘴唇上塗着鏡面唇釉,飽滿欲滴。
“真漂亮,您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新娘。”小乙對着鏡子裏的應恣生贊嘆。
應恣生愣神地看着鏡子。
太奇妙了,好像鏡子裏的人是平行世界裏的另一個自己。
小乙對着三個伴娘招手,“這個主紗的裙擺有些重,伴娘要幫忙提一下。”
丁敏才立刻上前,汪善也主動提起另一側的裙擺,只有窦初翠,在小乙沉默的目光裏,不情不願地伸出兩根手指,捏起裙擺上的一點紗。
“新郎先回去吧,儀式馬上就開始了!”小乙催着豐濯先離開,一會的儀式他要在前面等新娘入場。
豐濯深深看了兩眼應恣生才離開。
就在衆人要出門的時候,窦初翠突然停了下來,她從門口的全身鏡中看見了自己的妝容。
普通平凡,還有些脫妝。
“等一下,我要補一下妝。”她下意識地說。
小乙看了眼時間勸道:“時間來不及了,一會過去了我再給您補吧,咱們先過去。”
窦初翠堅持:“不行,我這鼻子這裏都斑駁了,一會下去一曬不是更難看嗎?現在給我補。”
她習慣性地用命令語氣說話。
小乙看向應恣生。
應恣生看着窦初翠的臉,她的妝容完好無損,并沒有任何的問題。
他問汪善:“你覺得她的妝有問題嗎?”他是個男人,對女生的妝沒什麽了解。
汪善猶豫,不知道怎麽說。
窦初翠不滿道:“汪善你怎麽回事啊?我這個鼻子邊上,你看不見啊?”
丁敏才認真地湊過去看了眼,“沒有啊,不是好好的嗎?挺好看的呀?”
窦初翠瞪了她一眼,揮揮手,“要麽你們先去,我自己補,一會就過去。”
小乙詢問:“新娘可以嗎?”
應恣生再次向窦初翠确認,“你真的,要一個人留在這裏嗎?下去補妝也可以。”
窦初翠态度堅決,應恣生便不想再勸了。
好言難勸該死鬼。
窦初翠已經被鏡子魇住了。
門落下,偌大的準備室裏只剩下窦初翠一人。
她對着鏡子用面霜将斑駁的妝融掉,可是不知怎麽回事,鼻子上那塊死皮就是搓不掉,她幹脆倒上卸妝油,準備将整個妝卸了重新畫,反正結婚的也不是她,少一個伴娘也無所謂。
卸妝油糊在臉上,她突然覺得每個毛孔都被堵住了,一時間居然喘不上氣。
她撲到洗手池邊,将卸妝油飛快地洗幹淨。
洗掉卸妝油後,呼吸暢通了,但她濕漉漉地一擡頭,就對上了洗手池上方的鏡子。
鏡子裏的那張臉,滿是刀疤,處處是翹起的死皮。
“不!”窦初翠搓着臉上的皮膚,“不!這不是我的臉!不是我的臉。”
慌亂間她碰到梳妝臺,胡亂翻找後,從梳妝臺上拿起一把小鑷子,對着鏡子撕扯死皮。
起初撕得很順利,鼻子上的死皮撕開後又變得光滑起來,可沒一會兒又翹了起來。
窦初翠神情可怖,眼睛裏冒出紅血絲,對着鏡子手下越來越用力。
最後,她用鑷子撕開了皮膚,露出了鮮紅的血肉,撕裂的皮肉又飛快地複原,合攏的皮膚變得焦黑,就好像被烈火焚燒過,尖銳的疼痛順着每一寸皮膚鑽進神經。
痛覺讓她神智清醒了些。
窦初翠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她是怎麽死的。
她們四個是一個宿舍的舍友,但專業不同,窦初翠和封盼依是一個專業,汪善和丁敏才是一個專業。
大學四年,窦初翠大小姐脾氣,汪善怯懦膽小,丁敏才神經大條,封盼依開朗熱心,四人感情還算不錯。
直到畢業第二年,封盼依發來請帖,她要結婚了。
她們這才知道,封盼依竟然有個從高中就在一起的男朋友,就在隔壁學校,卻從沒告訴過她們。
丁敏才打趣封盼依,說她擔心帶來她們大學被人觊觎,畢竟她們學校僧多粥少,優質男生更是少之又少。
封盼依無奈解釋,說當時和男友反複吵架,一直到大四才磨合好,不是故意不告訴大家。
窦初翠卻冷嘲熱諷,認為封盼依就是小心眼。
封盼依長得清秀可愛,在男女生中都挺受歡迎,人的性格和外表都恰到好處的時候,做什麽事情都會更順利。
而窦初翠截然相反,她家庭條件雖好,但父母都更喜歡弟弟妹妹,對她疏于教導,才養成了這樣的脾氣。
她對家庭不滿,對自己不滿,反應出來的,卻是對旁人的百般苛刻。
封盼依給她們寄了昂貴的伴手禮,又訂好來回機票和酒店,電話裏的語氣充滿了生機盎然,像一株陽光裏的檸檬樹,清醒幹淨。
窦初翠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應下的,回過神的時候,就已經坐在封盼依的準備室了,她聽見自己對着封盼依的化妝師頤指氣使,讓她反複給自己補妝,又對着封盼依各種挑刺。
丁敏才聽得生氣,跳出來嗆她,卻被窦初翠陰陽怪氣說了一頓。
兩人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打了起來,逼得化妝師出去找新郎過來。
汪善兩頭勸,兩頭不讨好,居然把氣發洩在封盼依身上,認為她請她們來就是想看笑話,她口無遮攔,提到大學時封盼依被人造謠的事情,原來是窦初翠找人寫的帖子。
準備室內一片狼藉,将邊上的拍照用的裝飾蠟燭碰倒了,蠟燭點燃了窗簾……
“窦初翠,如果我們死了,那都是你害的。”封盼依說出了這輩子最後一句話。
她們四個人都死了。
唯一的不同就是封盼依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并不用進站。
而她們三個,罪孽不一,都得為封盼依的死負責。
“我死了?我死了!”窦初翠捂着臉,身上鑽心地疼,她想去撓,可手指一觸碰到皮膚,就戳出一個洞,露出裏面的血肉。
窦初翠的皮膚反複裂開又合上,幾次後,皮膚不再複原,她成了一堆皮、肉、骨頭的屍堆。
——
樓下,4號草坪。
客人已經坐齊,場地裏播放着纏綿的婚禮曲目,一切都很平和喜悅。
汪善來回張望,左右等不來窦初翠,“她怎麽還不過來?”
“不知道啊?補個妝要這麽久?”丁敏才說,“也是,她以前在宿舍化妝不也挺久的嗎。”
草坪入口,有個女生進來,小乙瞧見了帶她過來,“伴娘齊了,你們多多關注新娘,有什麽問題就找我們工作人員。”
汪善和丁敏才的臉青了又白。
第三位伴娘,已經換了張臉,不是窦初翠了。
經歷過秦華的例子,她們自然知道,這說明窦初翠已經死了。
“丁敏才。”應恣生叫她,“你過來一下。”
丁敏才像個游魂一樣飄過去,茫然地問:“怎麽了?”
“你的那位室友……”應恣生輕聲地叮囑,“最好離她遠點。”
丁敏才下意識地回望,恰好看見汪善看向“窦初翠”的眼神,那雙從來不會說話的眼睛,總像一處攝像頭似的觀察着四周,而現在,攝像頭的沉默裏帶着藏不住的——欣喜。
她在為窦初翠的死而感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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