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萬壽花園·名字
萬壽花園·名字
“難道你的名字不是殼子的名字?”寸頭問。
應恣生:“是,但我有自己的名字。”
周槳好奇問道:“叫什麽?”
“不告訴你。”應恣生呼吸平緩下來,身體已經不燙了,“除非你告訴我,為什麽要找種子?”
周槳下意識看向寸頭,顯然他是三人之中出主意的那個。
寸頭有些猶豫。
“名字有什麽用,別管那麽多了,把他丢在這裏,我們去找種子吧。”中年男人不耐煩道,“天快黑了。”
天黑了,樹要醒了。
他們畢竟還在人的身體裏。
應恣生:“沒有名字的樹誰會知道你是哪一棵,就像這樹林裏的樹,洗掉了記憶誰還記得它是誰。”
青年聲音輕柔,聽上去仿佛在說情話。
周槳立刻被哄騙上鈎,“名字是怎麽來的?我想要名字要怎麽做?”
“周槳!你別鬧了!快走!”男人催促。
周槳:“我不要叫周槳了!我要自己的名字!飛哥你呢!你決定!”
寸頭飛哥深深看了眼應恣生,将他拽了起來,一把背在身上,“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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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恣生剛才被他們弄傷了腿,走不了。
男人蹙眉嘆氣,被周槳瞪了回去。
森林中已經變暗,奔跑中能聽到隐約的呼吸聲。
“它們醒了。”應恣生伏在飛哥背上輕聲道,“你們也怕嗎?”
飛哥跑得很快,但手很穩,托着應恣生幾乎沒什麽抖動,“它們已經不算樹了,它們是人類做出來的行屍走肉。”
“它們會做什麽?”
“吃掉所有的生靈。”飛哥速度慢下來,“到了。”
他們在一棵小小的樹苗前停下了腳步。
飛哥将應恣生放下,“就是這個。”
“這麽小?”應恣生驚訝。
就像當初他院子裏的樹一樣,甚至比那還小一些,只到應恣生的腰,瘦弱得幾乎要被周圍的雜草掩埋。
男人飛了個白眼:“長成大樹了還有什麽好種子。”
“你們要種子做什麽?”應恣生不明白。
飛哥:“姓林的讓你住在9號房的時候什麽都沒說?”
“沒有。”應恣生撒謊。
周槳嗤笑一聲:“估計是看他沒什麽用,懶得榨幹他。”
“過不了幾天,他就會把你從這幅殼子裏抽出來,洗一洗,塞進這裏的某一棵樹裏,你就等着變成傻子招財樹吧。”男人說。
應恣生眨了眨眼睛:“所以這和種子有什麽關系,你們要找剛種進去的樹靈?”
“是啊。”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剛種進去的,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種子。”
“你知道樹神殿的種子是怎麽選出來的嗎?”飛哥突然問。
應恣生搖頭。
飛哥指着那棵脆弱的小樹苗:“你說一顆幹淨的但是有能量的種子誘不誘人?”
應恣生有種不妙的預感:“對誰來說誘人?”
“當然是創造樹神的人。”飛哥笑了笑,在樹苗邊蹲下身,張開雙臂對着應恣生大喊道,“歡迎來到萬壽花園!”
說罷,他伸手扣住樹幹,硬生生地扯裂樹皮,将手伸進去拿出一顆血淋淋的種子。
紅色的,似乎還會跳動的種子,就好像樹的心髒。
“林經理和我們達成了交易,只要我們為他提供種子,他就讓我們一直住在萬壽花園,不再成為新的樹。”周槳走到應恣生背起他,他們還要尋找下一個種子,“我們不想重複之前的經歷。”
他有一張幹淨單純的臉,俏皮的虎牙,但那雙眼睛卻像一個耄耋老人,“名字是怎麽來的?我想要一個自己的名字。”
“名字……”應恣生說,“大部分時候是父母長輩取的,有時候人也會自己改名字,你可以選擇喜歡的字,富含意義的詞語,組成你的名字。”
周槳想了想,又問:“你的名字是誰取的?”
“我自己。”
“你沒有父母?”
應恣生:“我改了我母親取的名字。”
“為什麽?”
“因為那不是我想要的喜歡的字,富含意義的詞。”應恣生認真地和他解釋。
周槳彎了彎眼睛:“我明白了,我要叫周樹人!”
應恣生:“……不,不,我勸你不要!”
周槳:“?”
“那個,我們取名字也不喜歡和別人一樣,你也不喜歡吧,我認識一個頭發很硬還特別喜歡抽煙的人就叫這個名字,你不喜歡抽煙吧?!”
周槳思忖:“那倒是,但是我也不知道喜歡什麽,要不然……”
“你給我取一個吧。”
“我?”
“你看着挺聰明的,比他聰明。”周槳指着尋找下一個種子的男人道。
應恣生很認真地想了一會,“不然你叫周永朝吧。”
“永朝?什麽意思?”周槳問。
“永遠的永,歲歲年年似今朝的朝,就是永遠都是最好的一年。”應恣生說,“希望你永遠像現在一樣,開開心心的。”
周槳,不,周永朝快樂地點頭,“好啊,那我以後就有名字了。”
應恣生已經不記得他當時站在房門口,拍打門發出惡劣的大笑聲時候的樣子了,甚至覺得那樣的周槳是在模仿從前的人類“周槳”。
他始終記得這是望鄉臺的站。
從哪裏望,望什麽,至今還沒有頭緒,但他覺得,這總歸是存在于人和樹的關系中。
男人拿了另一棵小樹苗的種子,擦了擦血色粘液,塞進了口袋裏,看向周永朝問:“你還不找?”
他們得一人一顆才行。
周永朝:“我有名字了,你以後叫我周永朝才行。”
男人:“……愛拿不拿。”
森林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天色越來越暗。
周永朝背着應恣生尋找下一顆種子,但應恣生總覺得他動作慢吞吞的,便問:“你是不是累了?要不你讓飛哥背我。”
“不行,你給了我名字,我願意背你。”他全然忘了弄傷應恣生腿有他一份。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飛哥比了個手勢,三人停下來。
應恣生不明所以,戳了下周永朝,剛想開口,被他伸手捂住了嘴,“噓,有人。”
有人?
這裏沒一個是人。
飛哥退了兩步,三人聚攏靠在一起。
“有人進來了。”飛哥壓低聲音道。
“人?天都黑了進來做什麽?”男人問,
飛哥搖頭:“不是熟悉的聲音,陌生人,好像還有一個和我們一樣的。”
“人殼子樹靈?”周永朝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
“嗯。”飛哥言簡意赅,“我們得快點出去。”
男人看了眼周永朝背上的應恣生,果斷道:“把他丢了。”
“不行。”周永朝立刻反對。
“背着他你根本走不出去。”男人冷笑,“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人了。”
“他又不是人。”周永朝天真道。
飛哥:“他是。”
周永朝:“?”
飛哥:“他如果是樹靈,就會知道我們的名字,起碼聽到你的名字不會是那種陌生人的反應。”
他們的惡劣行徑可是每次賣出一棵樹之前,都被當作反面教材給它們看。
“他說的沒錯,我是人。”應恣生拍了拍周永朝的肩膀,“把我放下來吧。”
周永朝呆呆地将他放下,又不死心地拽着他的手,“你真的是人?”
“嗯,我是人的魂魄,這個殼子是樹靈弄的複制殼子,殼子裏還有一個樹靈。”他如實相告。
“你是說,你和樹靈用着同一個殼子?!”男人不可置信。
應恣生點頭。
簌簌——
聲音清楚到應恣生都聽見了。
“來不及了,先躲起來。”飛哥當機立斷。
周永朝咬了咬他,将應恣生一把拉過來按在草叢裏。
來人個子不高,腳步很慢但很篤定。
最後站定在和應恣生一步之遙的地方,“應恣生,別躲了,出來吧。”
周永朝看向身側的青年,露出疑問的神情。
應恣生也咧開一個無辜的笑容。
“你躲什麽呢?這不像你的風格啊,我們的事情總歸得有個解決吧。”楊羽京輕笑一聲,“從前你輸了,現在你又何必想着要贏呢。”
簌簌——
另一側發出聲音。
楊羽京警惕地望去,握住了手裏的道具。
“那個,我不認識什麽應恣生,但是我要走了。”飛哥坦白道,“你請便。”
飛哥邊上又冒出一個男人,攤了攤手,“我也是。”
楊羽京:“……”
飛哥和男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剛才躲在草叢裏的時候,飛哥已經摸到樹幹的顫抖,天暗之後,他們一個都別想活着出去,他們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周永朝留下。
周永朝在發抖,也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害怕。
他一只手還按在應恣生的背上,逼得他擡不起頭。
“應恣生,你的同伴都走了,你還不出來嗎?膽小鬼。”楊羽京接着道。
應恣生也不明白他為什麽非得說這些話,都找到這裏了,難道沒有他的準确定位嗎?
還是他也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麽?
害怕曾經偷命數的人,還是害怕這會呼吸的森林,總之不管他在害怕什麽,都證明楊羽京并不想他嘴裏說得那麽自信。
這樣的楊羽京,怎麽能夠粘上他的?
一個剛進站的人,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要他死的人,也許并不只楊羽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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